《琅琊月》花泠洋

2、第一章 魂器转世

　　火，到处是火，漫天漫野，舔着她猎猎的衣裾和赤裸的双足。
　　她银发飞舞，眼神比跳跃的火光还要明亮。
　　“恨海能填平么？”
　　她问的是我。
　　“你是谁？”
　　我很迷茫，伸手摸她的脸，她的发丝丝络络缠在我腕间，似冰般凉。
　　她冲着我诡异地笑，暗紫的眼眸写满了凄凉。
　　“我……是叛逃的女儿，是染血的剑锋，是情人抛弃的……孤魂……”
　　拾起我的手，她十指与我紧紧相扣，凉凉的嘴唇轻抵我的脸颊，对我耳语。
　　“原谅？不,不原谅……后悔不好么，一直悔下去，悔上千年万年！”
　　“呃，你，你，你可以学会忘却……”
　　我不明就里，辞不达意，结结巴巴。
　　“忘却？你自己能学会忘却么？啊哈哈哈……”
　　她突然大笑，笑声尖利尤如惊鸟夜啼。而后轻拧腰肢一跃而起，艳红的衣裙骤然盛开，像火海中一朵惊心动魄的血花……
　　我竟被她拽起，在被火光映红的夜空里，和她一同御风飞行。
　　“我们去东海吧……”
　　她的声音似欢乐又似痛苦。
　　轰隆一声水花四溅，我直直地坠入黛青色的海水中，在寒冷的水流里拼命挣扎。
　　啊！我拖住的那个人，不是那红衣银发的女子，而是聂胜武,是我的前夫聂胜武!
　　这不是东海，这是排洪沟，是我和聂胜武在离婚回家路上遇到的洪水!
　　是他，是聂胜武，他把我推出了险境，自己却被困在了车里，而车正被洪水冲得左摇右摆，在水势凶猛的排洪沟边挣扎。
　　聂胜武，你在干什么！别掰我的手，车快沉了，你出来，你快出来！！
　　“凌月，我被卡住了，你放开我，快，快放手！”
　　他已经发白的嘴唇在使劲哆嗦。
　　放手？我不！死死地抓住他：“你出来！”
　　“张凌月，你是个傻子么？……不值得的……放手吧……”
　　他喃喃自语，脸上表情伤痛又绝望。
　　“少废话，马上给我滚出来！”
　　但他终于挣脱了我，那张熟悉的面孔渐渐的下沉，消失在黑暗中。
　　他的脸上似乎有泪，也许只是水，因为我也身在水中不能确认。
　　聂胜武……你最终还是放开我了！
　　“凌月，我对不起你……”
　　那是他留给我的最后一句话……
　　对不起？对不起有用么？聂胜武啊，我会让你回来！
　　最后看一眼他消失的方向，我用力踩水向上，让冰冷的流水冲洗掉自己眼角脸颊暖暖的热流。
　　水渐渐变得明亮清澈，能看到从水面透下来的阳光白云。
　　哗的一声，终于冲出了水面，手忙脚乱扑到岸边，跪在浅水里拼命咳嗽，咳得连心都快跳出来了。
　　转过身，躺在湿润的河滩上，心跳如鼓，每一次跳动，都带着丝丝缕缕的疼。
　　早知道灵魂入体有这么难受，我未必会答应这差事……
　　面前是澄蓝的天空，有白云静静地飘过，一只孤独的鹰从高空上投下影子。
　　“武曲星……武曲星……”
　　我轻声唤着那个要借我身体当魂器的倒霉神仙，闭上了眼睛。
　　“武曲星君开阳，躬谢姑娘！”
　　紧闭的双眼前出现一片红光，滟滟的涌动着，一个人影就这样在我眼前，呃，准确地说是在我的脑海里浮现出来——是一个容颜如画的俊朗男子，眉似远山含黛，眼若秋水凝波，鼻挺唇润，肤色莹白——想我前世混于俊男美女之中，见过了不少类型的帅哥，包括各类花样美男，可和眼前这人一比，简直成了庸俗脂粉，最主要是他眼中清朗，无一丝浑浊之意，这又岂是那些混于娱乐圈的美男们能比的。
　　可惜的是，这帅哥要借用我的身体当魂器，我与他之间是员工与雇主的关系！
　　“姑娘宅心仁厚，古道热肠，虽是女子，但勇气不弱于八尺男儿，肯以一已之身入此乱世，着实让本星君不胜佩服，感激之至！”
　　他拱手为揖，白衣飘飘，恍若天人……不，错了，他本来就是天人。
　　“你不用谢我，我没那么高尚，我帮你纯粹是因为我有求于转轮王！”
　　是的，我，张凌月，本是21世纪的一个普通女人，我会成为什么大罗神仙的魂器，完全是机缘凑巧。
　　事情发生在我和我的丈夫夫聂胜武离婚那天，我们在办完离婚手续后，回家路上遇上古城千年不逢的暴雨，聂胜武奋力把我堆出车后，自己却困在车中被洪水吞没。我一急之下，竟然灵魂脱体，飘飘荡荡地跟随他而去，却被一个自称是南斗星君的古怪老头拦住，他跟我说聂胜武已经被水淹死了。
　　那老头告诉我现在有个方法可救聂胜武一命！因为聂胜武命数未终，本不该死，是地府管投胎的转轮王把命盘弄乱了，致使转世投胎的武曲星在地府丢了一魂一魄，所以转轮王随手就抓了聂胜武这个倒霉蛋，把他提前弄到地府，让他当武曲星的魂器，去找武曲星君的真身。
　　“如果你想救他，你就去换下他来，自己去当魂器，你的肉身现在已经获救，所以你还是尘世生人，只要能找到武曲星君转世真身，便可直接回到阳间，但那个叫聂胜武的可是被鬼差拘来的，若是回去的晚了，估计就没什么活路喽，是啊是啊，好像那个你们人间是喜欢把尸体烧掉的吧，就算没被烧掉，在这大水里泡个几天，估计那身体也用不了了……”
　　他撅着他的两撇白胡子，啰啰嗦嗦，眼睛里流露出的是说不尽的狡黠。
　　我头脑一热，就从怪老头那儿拿了一片什么曼沙珠华叶，大无畏地独闯地府，和转轮王进行了针锋相对地谈判，最后成功地代替聂胜武，成为了武曲星君的魂器！
　　摸摸心口，疼得都发烫了，暗暗叹息，不理智啊不理智，要是知道灵魂入体加转世有这么难受，我就不应该答应这交易，简直悔得肠子都青了。
　　“你们夫妻伉俪情深，不离不弃，本仙极为敬重。”
　　不食人间烟火的武曲星君，听完我的故事后，喟然长叹。
　　我听后笑了，笑得全身颤抖，笑得流出眼泪。
　　伉俪情深？不离不弃？
　　胡说八道，我不过是要让他活着受罪，不让他死了解脱！
　　我不会欠你的人情的，聂胜武！哪怕你现在用命来还我也不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