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械哲学》zobear

2、第二章

　　机器人不会做梦，可是周淮声会在夜晚想很多事情。也许是机器人设计师考虑到机器人的拟人特性，竟然规定了每天凌晨12点到4点是机器人的待机时间。
　　周淮声屏蔽了在大脑里滚动的战报，脑海里浮现了白天见到的人类女性。墨绿军服，棕色短发，她的脸长什么样子？周淮声感到自己记不清了。
　　他的大脑自动把一张人脸套了进去，周淮声自己也吓了一跳，那张脸是自己前世的妻子。
　　也许在他自己的印象里，他的妻子也是一位能干的女性吧？
　　可是他背叛过她，心里一个声音说。
　　不过逢场作戏罢了。
　　逢场作戏后有了一个私生子？那个声音说。
　　孩子是一个意外的失误。
　　周淮声疲惫地在心里叹了一口气。他想要翻身，然后顺利地翻了过去，他惊喜地发现自己对身体多了一些控制。
　　也许是队长的命令程序在夜晚没有启动，所以自主程序生效了吧。周淮声想到。
　　凌晨四点。
　　嘟嘟嘟——营地里响起了集合声。
　　所有营地里的强光灯全部亮起，整个营地宛如白昼。
　　一万名各兵种的机器人整齐地站在操场上，周淮声在机器人中间，感到自己只是众多炮灰中的一员。
　　一个棕色头发的女人走上主席台，两个男性副官跟在她身后。除了这三个人类，只有一万名机器人鸦雀无声地肃立着。
　　“其实我没必要做战前动员，我的父亲总是说，‘只需要告诉机器人去哪里就可以了’，但是我不这么想。”女人拿起话筒说道，她的声音扩散到整个操场，周淮声不知道这些机器人能不能理解。
　　女人接着说：“我们的母星正遭受着开普星人的攻击，你们是特纳制造的机器人，也是特纳的子民。所以，拿起你们手中激光枪，扛起你们肩上的激光炮，让侵略者尝尝你们的厉害吧！”
　　女人走下台，她富有煽动力的声音仍在操场上回响。
　　“AT、CE、UD营向西北方向拔营前进，FZ、TB、QR营跟进。”一个男性副官拿起话筒，说道。
　　广场上的机器战士有序地离开操场，周淮声也跟着W队长离开，经过之处总会有营队刚好离开，他们配合紧密，毫无混乱。
　　周淮声忽然感到自己脑海里的微型显示屏里出现了一条命令。
　　“APTZ3346号，离开连队，立刻前往指挥所报到。”
　　周淮声愣了一下，他的金属身体已经按照命令朝着指挥所走去了。
　　走入指挥所，周淮声看到了之前救下他的棕色短发女人，隶属空降兵部队，现在职务是他的指挥官。
　　“APTZ3346号，如果我没猜错，你产生智能了吧？”女人问道，她坐在一张高大的黑色皮椅上，墨绿的军服领子上松开了一颗扣子。
　　周淮声不知道怎么回答，他脑海里的微型显示屏里显示的是乱码。
　　他说：“回答指挥官阁下，APTZ3346号产生了少量智能。”周淮声怕自己被当做怪物机器人、被送进研究所解剖大脑，于是尽量模仿着机器人的口吻。
　　女人扑哧一声笑了，她友好地介绍自己：“我的名字是莱薇，你可以不必叫我指挥官阁下。”
　　周淮声说：“APTZ3346号感谢莱薇阁下。”
　　莱薇像看一个珍奇动物一样看着周淮声，说：“我救下过很多特纳机器士兵，只有你单独向我表示感谢。你知道吗？你很特别。”
　　周淮声脑海里的微型显示屏仍然显示了一堆乱码。

　　大军拔营，向前线推进了二十公里。
　　周淮声端着一把激光枪，走在医疗部队里，他的新职位是医疗兵，直属上级仍然是W队长，新任医疗长。
　　作为机器部队的医疗兵，周淮声的主要任务是将受损的机器士兵带回修复车间，这些士兵被修复后，仍然有一定的战斗能力。
　　虽然不是最容易死亡的先锋部队，医疗兵的风险也不小，因为他们可能在救护受损机器人时遭遇随机战斗。
　　新命令在脑海内显示后，周淮声跟着W队长，以及另外两个医疗兵，沿着一条小路走向处于白热化战斗的T高地。
　　己方的粒子炮已经将T高地轰炸了数个回合，敌方机器人仍然从地底源源不断地冒出，给己方部队造成重大损失。
　　周淮声看到莱薇冲杀在第一线，她的身后有两个男性副官和一个连队的战斗机器人，他们所到之处，没有开普星的机器人存活。
　　周淮声又一次感到自己看到了幻象，他情不自禁地想起了妻子宋妍，那个女人和莱薇多么像呵。他记得自己头晕昏倒在办公室里后，下一个清醒的时候，就是躺在被推往手术台的推车上，他看到宋妍一边擦眼泪，一边催促着医生：“快点啊，快点啊。”
　　那个走路快成风的妻子，就像奋力杀敌的莱薇一样，一往无前，像个勇士。
　　还有什么？
　　哦，他还想起来，自己的情人，在他躺在病床上时，带着一岁多的私生子，请求他留一份遗产给他的儿子。
　　那个贱女人！周淮声愤怒地想，她只想从他这里骗钱，一点儿也不关心他的死活。
　　当初他就不该费尽心思打听还是大学生的她，这么多年在她身上花了多少钱，她还不满足！
　　还有另一个被他送去美国的情人，原本是他的下属，在他快死的时候也没有从美国回来看他最后一眼！亏他当初以为她对他一片真心，他竟然还想跟她一起在美国度过晚年！
　　周淮声忽然感到走在自己前面的医疗兵停下了脚步，他的注意力回到了眼前。
　　一个巨型开普机器人从地下钻出，它用手掌抓住一个特纳医疗兵，像捏爆一颗西瓜一样，嘭地一声，将医疗兵的头部捏成了一堆废铁。
　　周淮声仿佛看到了自己的脑袋也变成了那团废铁，他的心在颤抖，可是他的手臂仍然准确地执行着战斗任务，扣动了激光枪的扳机，那道激光被开普机器人手中出现的盾挡住了，就像烛火被掐灭了。
　　W队长发出了战略性撤退的命令，他们是医疗兵，第一指令是搜寻受损战士，而不是战斗。
　　周淮声跟着W队长仓皇逃窜，他恨不得插上翅膀逃离身后的开普机器人，但是W队长仍然按照战斗手册，一丝不苟地在身后扔下感应式地雷和信号干扰器。
　　周淮声又听到了一个特纳机器人被捏爆脑袋的声音，他不停地产生预感，预感开普机器人已经追到了他的身后，然后他便恐惧地转头往回看。
　　在第五次预感失败后，终于，在第六次，他预感成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