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衣》陈年旧史

33、Chapter 31 却话巴山夜雨时

　　江觉非和成才跳下直升机，几步跑到袁朗面前，敬礼，成才说：“报告，队长，铁队下的 命令，让我们去军长那里！”
　　袁朗问：“高军长在哪？”
　　“XX镇！”
　　“三中队的听着，马上去！”
　　直升机上，老A们终于可以在几天的奔波劳碌之后安安稳稳的睡一会儿了，左右依偎着，完全不顾自己身在何方。江觉非却无论如何睡不着，睁着眼睛看着身边的人。
　　袁朗问：“你左边的肩章呢？送那个小姑娘了？”
　　“是啊，没有别的什么可以给她的了！
　　“反正你也快授衔了，那玩意留着也没什么用了！”
　　江觉非瞪他一眼：“我就不信你的肩章都没留着！”
　　“当然留着啊，列兵的，上等兵的，一级士官的，上尉的，少校的，中校的，都被我老婆好好收着呢！”
　　“队长，你想你的父母吗？”
　　袁朗沉思了一会：“我妈在我上高二那年就去世了，我是没办法才去当的兵，我爸，他有自己的家，我也是偶尔去看看他，现在对我来说，最重要的是妻子和女儿，当然，你们也很重要！”
　　“至少你还见过他们，我连自己亲生父母的面都没见过！”
　　“怎么了，觉得亏心了？”
　　“不是，我就是看到这么多的家破人亡，妻离子散，觉得对不起我爸妈，养了我二十年，说走就走，有什么事都不和他们商量，好几天没和他们联系了，他们一定挺着急的！”
　　袁朗拿着手套拍她的头盔：“自古忠孝不能两全，想尽孝还不简单吗，赶紧结婚生孩子，让他们含饴弄孙去！”
　　江觉非摘下自己的头盔，摸摸短得不像话的头发：“我这样的，还嫁得出去吗？”
　　袁朗招牌狐狸笑：“哟，别谦虚啊，师侦营咱不说，这边不就有一个么！”说着，瞟了瞟昏睡的吴哲。
　　江觉非无奈地说：“队长，玩够了吧！”
　　“没有，我才三十，我还没完够呢！”
　　“队长，如果我没记错你好像N年前就三十了吧？”
　　“滚，臭南瓜！”袁朗怒骂。

　　到了目的地，才知道这里的情况比A县更加严重，这里是震中的位置，而且交通更加不便，连直升机停的地方都没有，老A们只好从离地几十米的地方绳降下来。大家刚站好，就听到一个中年男人的大嗓门在嚷着：“我们已经尽力了，我的兵连饭都吃不上，你还那里扯什么扯，瘪独子玩意！”带点东北口音的声音，却让许三多和成才听起来这么亲切。
　　袁朗笑笑：“怎么样，有其父必有其子吧，走咱们见见军长大人去！”
　　袁朗站在帐篷外面：“报告，A大队三中队袁朗报道！”
　　一个高大的中年人掀开帘子走了出来，高建国一身迷彩服站在帐篷门口。其实三中队的人和他有过一面之缘，但是当时大家都在担心江觉非，没有去注意军长大人。
　　成才偷偷捅了捅许三多：“三儿，连长和他爸爸简直就一模一样！”
　　“是，说不是他儿子都没人信！”
　　“你们来了，很好，我要的东西都带来了？”
　　“是，军长，三中队请求加入救援！”
　　“好啊，你们跟我来！”高建国没有任何的官架子，甚至连肩章都没带，在现场指挥救援已经两天了，三两句交代了任务，老A们立刻效率十足的开始执行任务。

　　江觉非背着一个刚刚救出来的小姑娘，一边往医疗帐篷飞奔，一边安慰她。把她交给护士，江觉非刚要走，就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大叫着：“在这儿的，有一个算一个，有B型血的没有？”
　　江觉非接着叫着：“我是！”
　　那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转过身，高高的个子，黑黑的皮肤，细长的眼睛里满是惊喜的目光：“丫头！”跑过来直接把江觉非抱了起来。
　　“护士，过来直接抽吧，她是B型血的！”
　　看着江觉非卷起袖子，露出左臂上长长的伤疤，江之非皱了皱眉。
　　江觉非发现了他在看自己的伤，抬头问：“哥，你怎么来了？”“我们医院抽调的外科骨干，我来了两天了，这边条件都不行，我们只能先抢救一下，手术还得送出去，你们呢？”
　　“我们今天刚到的，前几天都在安县那边！”
　　江之非像是想起了什么：“对了，你们也忙了好几天了吧，你能抽这么多吗？”
　　“没事，哥，我可是特种兵！”
　　“你净给我出这幺蛾子，你看看你，黑眼圈都出来了，前两天妈还说呢，我们家四口人，三个都跑这来了！”
　　“爸也来了？”
　　“是啊，跟着上头视察呢，不知道到哪了”
　　江觉非抽了400CC的血，江之非掏出一块巧克力：“吃了！”看着江觉非想把巧克力塞进衣兜，干脆撕开包装，直接塞在江觉非嘴里：“给我吃了！”
　　刚进帐篷的吴哲看到这一幕，上来就抓住江之非的手：“你干什么！”
　　“锄头，这我哥！”
　　吴哲松开手，江之非揉着自己的手腕：“我说战友，看你长得斯斯文文的，怎么这么大劲，要是我这手废了，这么多病人可就倒霉了！”
　　吴哲不好意思的低下头：“不好意思，我不知道，你们不是要B型血的吗，我就是！”
　　江之非招呼过来护士，吴哲也卷起袖子开始抽血。
　　江觉非把没吃的半块巧克力递给他：“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吧！”说完冲哥哥一挥手：“哥，我先走了，有机会再跟你聊！”
　　江之非叫到：“丫头，千万小心！”
　　“我知道了，拜拜！”
　　袁朗知道了吴哲和江觉非每人抽了400CC的血，勒令他们两个负责今天的饭，其实就是想让他们休息一下.
　　江觉非剁着案板上的菜：“要是菜刀师兄在就好了，让我拿刀去砍人还差不多，切菜？”
　　“你不错了，我这放多少水都不知道，要是煮成米汤了，你说他们会不会顺便拿你的刀剁了我？”
　　“别看我，我哪知道放多少水啊？”
　　吴哲淘着米：“哎呀，咱们老A无所不能的魔女同志也有不行的时候！”
　　“咱三中队两个活宝，理科不知问锄头，文科不知问魔女，你说这做饭到底算哪个领域的呢？”江觉非叹气。
　　吴哲刚把饭端下来，就看到军长的一个文书来了，敬礼说：“少校，接到上面的命令，明天下午2点28分全国默哀三分钟，咱们也是一样，所有的汽车火车鸣笛！”吴哲擦着手：“我们知道了，谢谢你！”
　　江觉非说：“我去叫他们吃饭！”
　　老A们围成一圈吃着碗里的饭，中间的不锈钢盆里的菜少得盖不住盆底，谁都不舍得多夹一筷子菜，就着自己手里的榨菜吃着米饭。
　　成才说：“锄头，你这饭蒸得不错，就是菜炒得烂了点！”
　　江觉非举手：“是我炒的，第一次做，多担待！”
　　成才露出两个酒窝：“你没把白糖当成盐我就谢天谢地了，你说你一个女孩子，连饭都不会做，以后怎么嫁得出去！”大家哈哈大笑。
　　江觉非拿筷子戳他：“又不嫁给你你担心什么，我找个会做饭不就得了！”
　　成才鄙视她：“家里哪有男人做饭的，像什么话！”
　　然后就感觉到有人在自己耳边吹亮起，转头一看果然是袁朗：“队长，我没有说你的意思！”大家想起袁朗最得意的就是自己的厨艺，又无可遏止的大笑起来。
　　袁朗挨个给每个人都夹了一筷子菜：“趁现在还有时间多吃点，下一顿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呢，别一副舍不得吃的样子，尤其是你们俩，以为400CC的血那么快就能造回来啊，就说当兵的扛早造也不能这么玩命！”
　　入夜，老A们还在到处搜寻有生命迹象的地方，大雨落下来，浑然不觉。江觉非和白杨被袁朗派到临时医院去帮忙，还加上一个吴哲，怕他们身体受不了。
　　三个人刚进去就被江之非指使这干这干那，江之非还说：“知道你们来了也不会歇着的，还不如现在多干点，后半夜睡个好觉！”
　　总算是万籁俱寂的时候，四个人窝在帐篷的一角，都很累了，却因为心里有事都睡不着。江觉非轻轻地说：“哥，还记得咱们背的诗吗，君问归期未有期，巴山夜雨涨秋池。”
　　“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时，这可真是巴山夜雨了！”江之非摘下眼镜，揉揉眼睛。
　　白杨说：“我想家了，你们呢？”
　　“我也是啊！”吴哲说。
　　“来的时候我在飞机上还跟队长说起这事呢，我们是不是都有点忽略爸妈了？”
　　江之非摸着她的头：“丫头，知道就好，年假的时候回家看看吧，你们也是，等你们当了爸妈就知道了！”
　　“就跟你当了似的！”
　　江之非笑笑。
　　江觉非猛地坐起来：“不是吧，哥，我记得你还没结婚呢？”
　　“回去就结婚！”
　　“我那准嫂子难道是伊丽莎白？”
　　“还能有谁啊？”
　　吴哲问：“你准嫂子是外国人？”
　　“法国的，在中国待了六七年了，跟我哥是同事，我说她怎么没来呢，原来是，嘿嘿嘿！”
　　江之非不好意思的挠挠头。
　　“恭喜你啊，之非哥！”白杨伸出手。
　　吴哲也说：“恭喜你，双喜临门！”
　　四个人就这么相互依偎着睡着了。

　　许三多拼命的叫着：“队长，队长！”
　　袁朗灰头土脸的跑过来：“干什么，催命的啊！”
　　“队长，那边救出来一个婴儿！”
　　袁朗随着他跑过去，看到成才怀里抱着一个小小的婴儿，正在大哭着。
　　“他妈妈为了保护她去世了，他一直哭！”许三多的蓄水车又要防水。
　　袁朗走过去接过孩子，熟练的抱在怀里：“他这是饿的，这地方，上哪给他找奶粉去啊！”
　　袁朗看着他们：“许三多，成才，白杨，江觉非，你们四个去附近找奶粉去！”
　　“是！”四个人朝四个方向跑去。
　　江觉非已经跑了两个小镇了，所有的商店不是关门就是已经倒塌了，根本就找不到能买奶粉的地方，实在是跑不动了，站在路边稍微歇一下又上路。终于到了一个人口稍微多点的城镇，走进一个小小的门脸。
　　江觉非大叫着：“有奶粉吗？”
　　里面的老板娘摇摇头：“我们这里啥子都没的！”
　　江觉非失望的刚要离去，身后传来一个声音：“你是当兵的咯？”
　　“是，我是当兵的！”
　　“你要奶粉做啥子？”
　　“我们救出来一个婴儿，再没吃的就不行了，老乡，你家里有？”
　　“没得，不过你跟我来下子！”
　　江觉非跟着她走出去，到了一个小院门口，她喊了两声江觉非不懂的四川话，往里面走。对江觉非说：“这里是我妹子家，她刚生完娃子，这里有咯！”江觉非立刻长长的舒口气。
　　他们见到江觉非那一身脏的不成样子的迷彩服，就立刻拿出一袋奶粉，说能为当兵的做点事是应该的，就是不要钱，江觉非怎么说也没有用。
　　那个老板娘还说：“我们的命都是解放军救出来的，我们不能要你的钱！”
　　江觉非看看手表，来不及了，掏出仅有的一张一百块，塞在孩子的枕边：“这钱算是我给孩子的压岁钱，老乡，谢谢你们！”说着敬了个礼，飞快的跑了，等他们追出来，江觉非已经不见了踪影。
　　江觉非把奶粉拿回去的时候，正好看到成才在那里，有些垂头丧气的坐着，手里拿着一个奶瓶。
　　“酒窝，我买到了！”
　　成才高兴地站起来：“我跑了好几个地方，就是没有奶粉，我只好买回一个奶瓶来，希望你们能买回来！”
　　袁朗把孩子递给江觉非，拿加热的矿泉水冲着奶粉，又加上凉一点的水，试了试水温，才给孩子喝。
　　江觉非说：“队长，你不愧是当爹的人！”
　　袁朗看着抱着奶瓶喝奶的孩子，说：“看见他我就想起团团满月的时候，可怜天下父母心啊，希望他长大了能记住他的父母为他做的事！”
　　下午2点28分，所有的老A们都齐齐的站成一排，成才一声令下，大家摘了头盔，低头默哀，防空警报尖利的声音传得很远，每个人心中都是感慨万千，为那些受灾的人民，为我们的祖国，为全天下的父母和孩子，愿死者安息，生者坚强。
　　时间会带走一切，无论是什么样的灾难总有一天会过去，生活还是要继续，经历过这场劫难的人呢，谁都不会忘记过去，但是更多的人在期待着未来，那些孩子们还有更长的路要走，他们的未来才是更应该去为之奋斗的。
　　三分钟的默哀结束，没有人说话，只是接着继续自己忙碌的工作，江觉非看着渐渐晴朗的天空，默默的说着：“加油，我们都要好好的活下去，为了那些爱我们的人！”

　　整个师侦营也在默哀着，所有的人都摘下自己的头盔和帽子，手挽着手，伸到半空中。萧语放下手，看着身边继续前进的队伍，他的脚受伤了，每走一步都疼得咬牙，萧语还自嘲着，这回成小美人鱼了！
　　高城有些担忧的表情被萧语看到了，萧语快走几步说：“担心你们家老爷子？”
　　高城像个小老虎般的笑了：“说不担心是假的，毕竟五十多岁的人了，可是也过不去啊！”
　　“连长！”马小帅在边上说：“不是说了吗，死老A在那边的，军长不会有事的！”
　　萧语听到这个名号心里又是一阵发紧，却还是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说：“对，老高，那帮死老A那么厉害，你放心吧！”
　　“我看他回去怎么跟我妈交代！”
　　萧语说：“你还是想想回去怎么跟嫂子交代吧！”
　　高城不好意思的大笑起来。
　　萧语歪在树边喘口气，是啊，那么多人为了这场救援抛家舍业，连命都不顾了，自己还有什么资格在这里儿女情长，英雄气短的，老A就是比我们厉害，昨天还在X县，今天就跑到XX镇去了，江觉非，我们总有机会再见的！

　　这总算是写完了，心里沉重得像自己经历过这些事情一样，希望他们所有人都能坚强的面对未来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