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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   风云书肆最近出版了一本书,题名《商道》。

      商道者,生财之道也。

      尽管朝廷想出各种名目,什么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士农工商贵贱之别,还这个税那个税的一再压制,在百姓心中,耕田和织布都没有现成的银子握在手中实在,都是普普通通的人,既不想着青史留名也没能力升官握权,除了发财没别的想念,因此,这本书甫一上市就在朝内造成轰动,引得市面上人人抢购,这盛况着实让书肆老板乐了好一阵子。

      此本《商道》,据说是根据某位商人的成功经验所著,书中归纳了为商者应具备的各种潜质和才能,例举了当世可能生财的几大行业,最后,还将古往今来各名人的发迹史由高到低排了名次,其中,最令著书者赞不绝口的是穆氏在业界的崛起过程。

      “这本书要人手一本。”中年管事高高站在台阶上,冷静睇着昂望他的劳苦百姓。

      穆家的发家史,允许被外界知情的都被《商道》描述得巨细靡遗,这本书的出版所作的贡献,除了让天下兴起一股万众读书、众商仿效的风潮外,从小处说也让他们这些穆氏钱庄众多分支的主事者省了不少心,因为不用再为那些每年进到钱庄的新保镖护院们介绍穆家历史而大费唇舌。

      要解释得清楚也不是一时半刻的事,索性每人发本《商道》,识字的自己看,不识字的让识字的给念……他们省下很多时间努力使一部分人熟悉分号的运作模式。各个分号遍布全朝各地,流转都不尽相同,而每个分号的保镖也不是固定不变的,那些大城市的分号并不招人,只有县里的小分号才会每年招人手进来,县和县之间会互相调派人手,而在县里做得好的会给推荐到大一点的分号,再到大城市,一轮考核,再一步一步升上去。

      由于直接和银钱打交道,每年庄内的人流失得相当严重,一些人死了,一些人在运银或打斗中落了残,还有一些人被请退,尽管各地分支送上来的人络绎不绝,但最后能留下的总比不上流失的速度。

      尽快的,大量的培养能用的人,这是穆氏所属钱庄目前最为重视的。

      洛城的分号,今年的第32次从各地调派人手过来,这一回有148个人,人声鼎沸。

      “会轻功的到那边……暗器站这边……会些拳脚的走到前面来。”

      人群安静下来,很快分成三堆,只留一个人原地不动。

      “识字的举下手。”

      “……会认名字算不算?”

      “算……十四个。”许半川点点头,对这批人很满意,一眼望过去,人高马大、底子扎实不说,还有些认过字,只是……圣朝虽然允许女子在外公开行走,但学堂还是不准女流涉足的,因此目光在掠过那个身穿旧袍,高举着小手的姑娘身上时,小小诧异了一会。

      她也是那个唯一留在原地不动,轻功、暗器、拳脚什么都不会的人。

      这个小姑娘是县里分号的老管事徐海在信里特别推荐的,他有些印象,这批人里唯一一个女保镖,长处是力气大,很会搬银,名叫皇甫。

      一个姑娘家力气再大能大到哪儿去?他不以为然地想,也许是徐海哪处的远房亲戚吧。

      也罢,既然送过来就留着,也不好现在就退回去,钱庄这块油水多,庄内有些人脉的总想方设法往这里插人,他心里是知道的,但该给的面子还是得给,反正地方大也不愁没处安置,随便找个不重要的活打发就是了。

      “识字的,你们十三个跟着我,会轻功的到隔壁行馆,会暗器的先到后堂休息,稍后有人安排你们,懂拳脚的跟着这位李师傅……至于你……”这姑娘怎么办?

      “……你跟李师傅走吧。”

      人群很快找到自己的位置,有序散开。

      在这儿做事或多或少都有些危险,早啊晚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就遇上了,就是姑娘家跟着学点功夫防身也好,许半川看着她远离的背影,好心地想着。

      许半川负责的这家分号虽然不是全朝规模最大的,却是最早开设的,半年前并了隔壁两家布坊和酒楼,现在前后左右共分三大进。正中是正堂,摆放一些桌椅茶果接待那些存取银两的商客,中间由一道铁栅隔开,里面是坐柜,正堂后面连着一连几进的密室。

      左首是行馆,所有分号不论大小都配有行馆,是穆家专属信使停留的地方,这些人负责传递消息、简报,还有一些次要票据的交换。

      武馆设在右进,住着一些为生活所迫又不愿放弃早年理想的江湖人,李师傅领着一群人进去的时候这些人正在院子里刀刀剑剑地切磋武艺,好事者眼见他身后跟了一长串嚷嚷着叫嚣起来,“小李子,又收徒弟了……你不赖啊,月月收,简直桃李满天下了。”

      “教了这么多人,干脆自家开武馆收徒弟算了,还做什么护银。”

      “哟,还有女弟子,艳福不浅呐……”

      李师傅笑笑,朝他们一拱手,不说什么就领了人一路进了内院,这些人就是爱玩爱闹,嘴巴坏些,都没什么恶意。

      他家原来是开镖局的,后来生意不好倒闭了就应征到钱庄做事,开始也是在县里分号那儿做做保镖护银,许半川看了各地的简报,觉得这个人忠诚可靠而且各项功夫也不错,就把他调到洛城,一来兼做护银,二来也负责教教一些各地调来的保镖。

      这回调来的人他手上分到87个,也就是说,会拳脚的占了大部分。

      李师傅领着他们绕了一圈来到器兵库,让他们从里面挑几把称手的兵器试试身手,会用的有些挑了大刀,有些使了长枪,有挥舞长棍九节鞭的,也有赤手空拳的,乒乒乓乓试了一个上午,对这些人的深浅,他大体有了计较。

      这里不比那些小分号,对下手的要求自然严格一些,这些从各地精挑细选的人里真正能上得台面的只有十来个,还有三十来个是可以调教的,余下的人资质平平,虽然有些底子,都不会有多大长进了,只能训练训练去做跑堂。

      他一边思索着一边拍拍手,示意他们对打可以停止了。

      “行了,到这就可以,已经过了正午,你们也饿了。先去饭堂吃点东西,未时开始在这里集合,我会领你们安排住的地方。”

      钱庄的正堂,行馆和武馆,除了密室之外都是互通的,行走起来比较方便,饭堂设在武馆的上层,只供庄内的人一日三餐,平时不会有人上去。

      中餐是三餐里最丰盛的,三个素菜,一碟红烧肉,再加一碗清汤,有兴致的话也可以叫上小盅酒,钱庄是给手下包三餐伙食的,不过酒水不在预算里,要另外自付,也可以让厨房上些山珍海馐,一样自己掏钱另付。

      四菜一汤,对这些穷苦出身的人来说,已是相当不错,外面的工作除了当丫鬟长工少有既给工钱又管吃管住的,显然穆家的人很舍得花钱,而且懂得花在该花的地方,收揽人心。

      用膳的时间已过,不然挤在饭堂的人只会更多,有时候简直找不到站脚的地方,幸好这时候人流已经散了,一伙人很容易就领到属于自己的一份,二话不说,马上开始填肚皮。

      等到大伙儿用得差不多,厨房的伙计出来收拾,姚伯在账本上勾勾划划,他是饭堂的负责人,平日掌着各类蔬菜、酒水、调料的进价,购进多少,用了多少,都要每日计算成本,一个月一次向许半川报帐。

      除此之外还要整理在这里吃过饭的名单,凡是被征用到钱庄的人,不论大小,哪怕是扫地浇水再低下的活,只要那人是到钱庄做活的,就会录入一本名册里,到了用餐的时候饭堂会根据这本名册分发伙食,谁吃过没吃过都登记得很清楚,吃过的可以报帐,没吃的,那天的伙食费可以加到月发的薪俸里。

      伙计收拾得差不多,跑过来问,“那些坐柜的要不要送饭过去了?”

      他看看时辰,“你让厨房准备准备给送过去。”

      伙计一路小跑着进厨房,没多久端了几盘出来,看菜色略为丰盛。

      姚伯取出一根针在这些菜上试了试,“行了,端下去吧。”

      伙计离开后他继续对着几粒算盘珠子拨拨打打,停一停,拨几下,翻几页,记上几笔,然后继续。

      直到帐目算得差不多清楚才舒口气,一抬头,发现一双圆滚滚的眼睛正在前方专注地盯着他,他吓了一跳,后退一步,回过神发现是个身穿旧袍的姑娘。

      无声无息的,不知道在他面前站了多久。

      “我想买点儿酒,可以吗?”姑娘看他注意到她,不知道从哪儿摸出一个酒壶放在柜上。

      “可以是可以,不过要另外算钱的。”他顺顺气,重新回去一步,年纪大了,有时候不怎么经吓,“你要买多少?”

      “这里装满就可以了。”她指指酒壶。

      这只可不小,全装满至少有三斤了……姚伯眯着眼打量她,看不出这姑娘模样挺安生的,原来是个酒鬼。

      “十二文。”

      一边去找容器装酒,袖子被人很着急地拉扯,他回头,那双圆眸蒙上一层雾气,正慢慢靠近他。

      他愣了愣,心中疑惑,配合地低下头去听她说什么。

      姑娘露在外面的一双耳朵慢慢变红,脸越垂越低,几乎贴上胸口……他要挨得很近,才听到她很小声、很小声的说话:

      “要是没钱……可以先赊帐吗?”

      申时过后,新人们分到了住的地方,人数过多,几个人共铺或几十个人一间都是常有的事,也没人嫌弃。或许考虑到皇甫是姑娘家,她的住房被单独隔开,虽然房子有点小,是很小,但考虑到可以让她暂时一个人呆着,心里是有点高兴的。

      看得出有段日子没住过人,空了很久里面有些发潮。这间屋子离集体住房有段距离,出去左拐,隔了一堵墙就是大街,隐约听到热闹的叫卖声,钱庄地处闹街,周围都是一些古玩乐器、首饰店和酒楼饭馆,杂七杂八的店铺林立,往后出门打点东西很方便。

      屋子右首是走道,两侧住着一些专管装饰修理的女工,也有专门煮饭洗衣服干各类杂活的,在钱庄工作有家眷的可以住在外头,钱庄并不限制,但其实有能力养家宅的人不多,还有少部分人半辈子踏出钱庄的次数屈指都可数,到这里工作等于找到了落脚的地方,衣食住行全包,无怪外面的人争破了头也想着进来。

      花了一点时间熟悉周围环境之后,她从隔壁借了只木桶出来打水,回到房里,先把门窗都敞开,翻了那些湿湿的烂木头到院子里晒,再在地上洒点水,扫地、擦墙壁,爬上爬下的各处清洗起来。一直到夜幕低垂,发霉烂臭的味道清除得干干净净,桌椅都搬了回来,铺上洗过晒过的粗布,再摆上些墙角采回来的小黄花,一坐下发现累极,饭也顾不上吃就趴在桌子上昏昏欲睡起来。

      过了许久,朦胧里似乎听见有人关窗的声音,训她不懂照顾身体,她嘴角带笑地醒过来,恍然不知身在何处,很习惯地寻找又找不到,陡然一阵冷风吹得她一阵颤栗,这才恍然意识到这里不是她心心念念的地方。

      夜里忘了关窗了……她呆呆注视大敞的窗子半晌,等到关上它时已是通体冷凉,回转环顾四壁,周围静悄悄的,只有她孤伶伶一个人。

      她睁着眼在黑暗里坐了很久,坐到寅时,就是一天的开始了,隔院有些响动,再到卯时,很多人起来汲水洗脸,养足精神打招呼的,也有睡眼惺松不小心打翻水盆的……直到东方露出晨色,各种声响渐渐散去,她再等一会儿,等到没人了就推门出去,哪知住在对面的大婶还在外头活动筋骨,看见她出门,热情地打招呼,丫头起来了,睡得有些晚啊,昨天累了吧。

      她闻言有些不知所措,只点头称是,就匆匆走了,大婶笑道,是个害臊的丫头。

      和李师傅约定集合的地点是是尚武轩,其实就在兵器库附近,皇甫依着记忆过去的时候新人们都到齐,只等她一个,李师傅好脾气的没训她。

      “从今日起,往后每日在这里集合,卯时开始,巳时结束,中午你们有段时间可以休息,未时到正堂帮忙,看需要你们做什么,另外有出去护银的时候你们要跟着,我知道这些事你们在底下都见过做过,但到了这里就要从头学起。”

      众人点头。

      “现在我给你们每人配件兵器以做防身之用,不论之前惯用什么,今日配到什么兵器往后就用什么了,有意见,或者不服我的可以先提出来,这里分工很多,不在我这儿,也可以去别的地方。”

      “可以先看看兵器吗?”

      李师傅答应了,大刀、铁戟、长棍……有三个原来使惯长枪的配到了短剑,他们互看了一眼,犹豫一阵子,也不多说什么默默离开,李师傅也不拦阻,去留随意。

      “这里有一些我早年收集的武功秘藉,同种兵器的组一队,每队到我这里领一本。”

      武功秘藉总是有很多人感兴趣的,立即有不少围上去,李师傅干脆往地上一扔,由他们自己挑,都是一些粗浅的农家武功,本来就是给乡下人看的,没多少字,基本是一些图形,不识字的照着图摸索也大致看得懂。这些是加深功底用的,不像那些大门大派的绝学,也不怕被偷被抢。

      皇甫没分到兵器,也没上去拿秘藉,就在一边静静地看,那几队人热火朝天开练,李师傅就在边上,偶尔指点几下,完全忘了她这个人。她也不在意,只顾摸着酒壶,灌几口酒。

      过去一会,外面忽然跑来一个身材瘦小的,面色发白地冲着李师傅喊,“小李子,你这里是不是死人了。”

      “死什么人,胡说八道什么。”李师傅有些不悦,这人大吼大叫地冲进来,已经打断他们练功,还张口就胡言乱语。

      很多人停下来,好奇看着他们两个。

      那人还是面色惨白,围着尚武轩的人打转,转了一会脸色不再那么难看,却越见疑虑重重。
      “怪事怪事。”

      李师傅一脚踢过去,“你到底干什么来的?”

      “找死人的,不是死人也该是废人。”那人说,“不过还没找着,所以我才说怪事。”

      “我这里有死人?”李师傅有些生气,“就算刚才有人闯进钱庄行凶,你认为我保护不了这些人?”

      “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这个长得异常瘦小,并且獐头鼠目的人叫林岚,和李师傅一样,也是钱庄的保镖,偶尔带带人,不过他是暗镖,教的是暗器。

      他带的人也是这些新人里的一部分,地点离他们就一墙之隔,听他陈述刚才他是在做示范的,不小心力道没掌控好,一个不慎射偏了,并且极为不凑巧地穿了墙飞了过来。

      众人看看尚武轩这面墙,就这个高度,就算不小心射飞了过来,也不至于拐个弯下来再误刺到他们身上吧。

      林岚叹口气,“那个,我当时用来示范的是……冥针。”

      跑江湖的或多或少听说过,冥针是一种十分厉害的暗器,物如其名,用精钢打造,却磨得比针还细,这种暗器只要入体就会顺着血脉完全消失,初期什么感觉也没有,久了就痛入骨髓,由于伤口小到肉眼找不到,中针的人不是毒死也只能活活疼死。

      李随狠狠瞪他一眼,召集众人互相检查身体,查了一会没查出什么。

      “怪事怪事。”

      “我没听到暗器声,或许它没透过墙,或者你看错了。”

      “我的内力没你想得那么差,冥针也不容易给你听到破空声。”林岚认为这事已经转变为对他的一种侮辱,左右不信这群新人当真活蹦乱跳一点伤残的痕迹也没有,莫非是他运气好,这么多人一个也没误伤,穿到对面的墙上去了?

      他思考了一会跑到另一面,趴到墙上到处摸索起来。

      “你的内力也没你想象得好到可以射穿两堵墙。”李随忍了又忍,终于破口大骂,“要找回你那边找去,别在我这里丢人!”

      总算明白这人是捣乱来的,不再客气,过去顺手一丢把他抛到墙的另一头,不理会那边重物落地伴随的惨叫声。

      “行了,我们继续。”

      上午那场闹剧之后新人都有些意兴阑珊集中不住精神,他们的注意力都转移到林岚身上去了,冥针这种暗器伤人固然厉害,能使用它的也绝不会是什么普通人,因为它实在太细,细到很难有人精确把握准头和劲道,林岚这个人绝对是个高手,当然李师傅那一抛一甩的功夫也不会低。

      钱庄果然是穆家最为藏龙卧虎之地。

      众人饱含激情地互相打量,猜测对面的人是高手的几率有多大,身处这样的环境里,总有一种高手丛中的风范,好不潇洒。

      李随见众人神情,暗叹这个早上是教不了什么,只好拍拍手早点解散让大伙回去研习那些秘藉。
      他们一个个散开去,轮到皇甫的时候被叫住了。

      “你叫皇甫是吗?”他看着这个姑娘。

      皇甫的手心有些汗湿。

      “许庄说你不会武功?”

      她迟疑了一会,“……不怎么会。”

      “既然不会,我也不好教你,可是许庄交代让你习些防身之术……这样吧,我看你身型适宜习剑,这几天先学着蹲马步,等扎实了再教你几招剑法,很浅,不会难学的。”

      他从兵器库里找了找,挑出一把小巧轻便的递给她。

      她不接。

      李随安慰她说,“你别怕,姑娘家刀光剑影的是有些忌讳,可你既然到这儿了,总要学学,不能一点也不会……还是你嫌它生锈不好使?”

      她摇摇头,最后还是收下。

      一群保镖运银回来,看到这一幕,凑过来打趣,“小李子别的都好,就剑术不行,小姑娘有什么不懂的,以后来问我,免得他误人子弟。”

      李师傅笑笑给她介绍,“他们都是你的前辈,经验丰富,有什么不懂的可以问他们,这个最没正经的叫王玮,管闲饭的,只有剑术还过得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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