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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第十八章 ...

  •   陶然接起电话,听了两句脸色就变了。
      “Eason,送我去海德!”

      陆浥尘从未见过陶然这样慌张,事实上他就不曾见过她慌张,料想一定有事发生,心也跟着一沉,问:“怎么了?”
      “我妈妈!医院打来的,说……情况不好。”陶然放下电话,强自镇定,心已乱作一团。
      “怎么不好?”他问。
      “不知道,只说正在紧急抢救,要我马上到……”她咬住嘴唇,没说下去,眼睛牢牢地盯住前方。
      拥堵的车辆刚刚动起来,正在缓缓疏通中,很难开得快。
      “先别急。”浥尘说,“医院做事总是尽可能的谨慎,实际情况未必很糟。”他一边安慰她,一边暗自加速,在车流中左右穿梭,一辆一辆超过去。
      接近市区,路况好起来,浥尘踩住油门往城北的海德疗养院赶。
      行到半路,陶然总算想起还有一档子事没做,匆忙给清莲的公关经理拨了个电话,把约会取消。

      进了疗养院,车一停稳她就冲了出去,浥尘拔下钥匙追上去。
      一路奔入大厅,立刻有相熟的护士迎出来,拦住她匆匆道:“陶小姐你别急,你母亲刚刚经过急救,情况已经稳定,暂时没有大碍。”
      寥寥数语令陶然浑身绷紧的神经顿时松弛下来,脚下一软,差点打个趔趄。喘了喘气,她问:“怎么会这样?为什么突然发病?”
      护士解释:“我们也不清楚,韦女士的情况一直比较稳定,但是今天早上她突然昏迷在休息室里,旁边有人看到她从电话间出来。还好发现的早,抢救及时。”
      “电话?”陶然拧紧眉,“我现在能去看看吗?”
      “可以,病人已经苏醒,刚刚送回病房,不过她还虚弱,你们别待太久。”
      “我明白。”陶然点头。
      听护士把话说完,站在旁边的陆浥尘也舒了口气,一声不响,紧跟在心神不宁的陶然后面上了楼。

      病房里很安静,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消毒水味道。
      陶然走近床边,看到瘦削的母亲躺在床上,双目紧闭,面色如纸。
      “妈……”她犹豫了一下,低声唤她。
      母亲的睫毛动了动,却并没有睁开眼。陶然也不多言,默立一旁,静静的。
      浥尘不明所以,陪着肃立。
      关于陶然的家事,他隐约从琉璃那里听过几句,知之不详,只知道她的父亲早年出走,她们母女感情不算太好,可看陶然刚刚的焦急神色,又明明不是这样,倒是站在这里,她看上去平静了许多,脸上也无太多表情。
      浥尘搞不明白,只好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沉默是金。

      过了好半天,陶母才缓缓睁开眼,目光直射向女儿的脸,凌厉得几乎不像个病人。
      她只说了三个字:
      “小林呢?”

      陶然心里呯地一下。
      不能说没有一点思想准备,可事到临头就是不知该如何开口。她迎着母亲的目光,说不出话。
      “你是不是想瞒我到死?”母亲的声音在抖。
      “我没有……妈,你别生气。”
      母亲的怒火一触即发,噌地坐起来,斥道:
      “我不生气?你让我怎么不生气!这么大的事你一句真话都没有,要不是我跟你舅通了气,现在还被你瞒在鼓里。你根本就没带小林回去!是不是?”
      母亲指着她,气越喘越急,陶然赶紧上前抚拍她的背,却被她一把推开。
      “我就知道,就知道你有事瞒着我,我把电话打给小林,接听的根本就是个女人!人家说小林在她那都快小半年了,孩子都有了,你……你倒是给我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母亲大口地喘着粗气,怒目而视。
      陶然脸色渐渐发白,终于道:“是,我们分手了。”
      狂风暴雨中,她平静地有些吓人。
      母亲气得发抖,声音立时提了上去:“分手?你现在跟我说分手?我当初是怎么跟你说的?我让你找个年纪大点可靠的,你不肯,我让你快点把婚结了,我让你把人拴住了,你听吗?你一句都不听!……你别看着我!……”母亲骂得不解气,顺手抄起手边的什么东西就丢了过去。
      砸在陶然身上,又落在地上,是一只电子脉搏仪,咔的一声摔得四分五裂。

      陶然垂下眼睛,吭也不吭。
      母亲最不喜欢她的眼睛,因为它们像父亲。
      不许看着我!有时无缘无故的,母亲就会突然这样说。可有的时候,母亲也会一声不响地看着她,看上好久。
      这个女人用了二十年的时间都无法决定,是要恨那个男人,还是爱他。
      她为她而悲哀,甚至胜过为自己。

      一旁的陆浥尘早看不下去了,终于忍无可忍,出声道:“伯母,这也不是陶陶的错……”
      “你又是谁?”陶母厉声喝断他。
      “他是我同事,送我过来的。”陶然下意识的挪上一步,挡在浥尘前面,他一愣,捉住她的手,又把她拉了回去。
      “什么同事?就从没见你带过同事到这来,今天发什么疯?”陶母狐疑地打量着他。
      听她话说的难听,浥尘面色不悦,又想开口,被陶然制止。
      “妈,你别冲外人乱发脾气。”她走过去,低声道:“是我的错,我不该瞒着您。”
      “我乱发脾气?你说我乱发脾气?”
      “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陶然徒劳地解释。
      母亲仍不依不饶地叫嚷。
      两名护士闻声走进来,不由分说地责怪道:
      “这里是病房,你们怎么能同病人争吵?出去出去,让病人安静。”
      “不是我们要吵……”浥尘不服气,看到陶然示意他噤声,硬把话吞了回去。
      “妈,我下次再来,您好好休息吧。”
      知道母亲盛怒,留在这里只有动辄得咎,陶然尤其担心刺激她,黯然退出。关门之前,看到母亲铁青的脸。
      她别过头,低声道:
      “Eason,麻烦你送我回家。”

      坐回车里,陶然疲惫地闭上眼睛,一句话都不想再说。
      浥尘仍在忿忿。他不敢相信世上还有这么不可理喻的母亲,他更不敢相信这样一个不可理喻的女人竟会是陶陶的母亲,她们哪有一点像?
      他有一肚子话想说,可他的教育警告他,No judgement。
      只好憋着。
      两人各自怀着心事,一路无言。
      空调嗡嗡地吹着暖风,声音沉闷又单调。

      过了好久,陶然才睁开眼,带着歉意地对浥尘道:
      “刚才真是对不起,本来到了就该让你离开的,就不用上去陪我挨骂。”
      “为什么总是道歉?又不是你的错。”浥尘不解,他是真的不解。
      陶然以为他在生气,温言道:“我妈身体不好,脾气坏,说了什么你别往心里去。”
      浥尘没吭声。
      忍了又忍,忍了又忍,忍无可忍,从头再忍,默默忍完第N次的时候,他想,罢罢,就当教育狗吃了吧。
      不吐不快。
      他突然问她:“陶陶,你有没有想过带伯母去看心理医生?”
      陶然楞,“没,怎么了?”
      “你不觉得她的行为有点……”浥尘在自己不算丰富的中文词库里,精挑细选了一个比较委婉的词,“奇怪?”
      “没什么奇怪,她只是脾气不好。”
      “不,这是精神虐待。”浥尘一脸严肃,“并不因为她是母亲就可以这样做。如果在美国,她会因此而获刑。”
      “这里不是美国。”陶然有些不快,把脸转向窗外,丢给他一个后脑勺。
      气氛一僵。
      没过多一会,她又把头扭了回来,意识到是自己过分,毕竟浥尘没有恶意。
      她叹口气,给他解释:
      “她不是有病,她只是不喜欢我,或者,也不能这么说,只是我会让她想起父亲,所以她不喜欢看到我,仅此而己。”
      “可你父亲已经离开多年,就算是再大的过错也该获得原谅。”浥尘道。
      他的话里有种不以为然,陶然皱了皱眉,不想再说,敷衍着回了句:
      “那你当她记仇好了。”
      再拐一个弯,就可以到家了,她无须听一个外人对她的家庭发表轻飘飘的观感。
      浥尘专心看路,竟没察觉她的不悦,仍自顾自地说着:
      “何苦记仇?不能原谅就索性忘掉,一了百了。”

      车子进入小区,穿过一段小路,驶到楼门口,停住了。
      忽觉她太过安静,浥尘侧头看去,看到她沉静如水的脸,却看不见水底的波澜。
      陶然没有动,缓缓对他说:
      “Eason,比如有一天,有个人,失去双臂。时间久了,伤口好了,不流血,也不痛,可是每天早上,从无知无觉中醒来,半明半寐的一刹那,瞥见空荡荡的袖管,猛然记起自己已经没有了手臂,你相信吗,那一刹那的惊恐和绝望,足以让她再也不想醒来。如果二十年的每一天都从这一刹那开始,你说,她该怎么忘?你想她怎么忘?”
      她的声音没有起伏,像是在叙述一件很平淡的事,问一个很简单的问题。
      陆浥尘定定地看着她,竟无法回答。
      稍顷,陶然弯弯嘴角,淡淡地说,你不懂。解开安全带便下了车。

      还没出电梯她就后悔了,后悔自己干嘛要跟他说这些,想让他理解还是想让他体谅?这两样母亲都不需要,她也不需要,更何况,陆浥尘多半只当她不知所云,莫名其妙,下次见面徒增尴尬而已。
      她懊恼地打开家门,踢掉鞋子,疲倦地走到沙发坐下。

      突然。
      心中有丝异样一闪而过,陶然腾地站了起来!
      她在空气中捕捉到一丝烟味,那是她最熟悉的香烟味道,自从林醉走后已经许久不曾出现在这间屋子里。
      可她刚刚到家,门窗都关着,一定是有人来过……
      心脏瞬间加速,突突地跳着。
      她条件反射般一一打开所有房门,没有人。扭头又冲向大门,慌乱中失去协调,门只拉开一半身体就往外冲,额头当地撞在门沿上,震得铁门直颤,顾不得疼就跑了出去。
      电梯刚好停到此层,叮的一声门打开,一个高大的身影走出来。

      “林醉!”

      陶然往前飞跑了几步,又戛然止住,一星亮亮的光芒在她眼中忽地熄灭了。
      “Eason,是你?”
      她的失望无可掩藏。

      陆浥尘几乎要为自己的出现而内疚,也许是被她的沮丧所传染,心中有一闪而过的失落。
      他指指手里的箱子,说:“你的行李忘在车上了。”
      “哦。”陶然迅速回过神来,神情尴尬地走上前,接过箱子,说谢谢。
      “头怎么了?”他皱皱眉。
      陶然一抬手,摸到一处伤口,嘶地抽了口凉气,苦笑道:
      “小脑不发达,撞了一下。”
      “流血了。”
      “没事儿,我有药箱。”她尽量轻松地说着。

      回了屋,陶然翻出一包创可贴,对着镜子贴上。
      浥尘走去厨房,拉开冰箱倒出冰块,放在保鲜袋里,又用毛巾包好,回到客厅,递给她。
      她正对着茶几发呆,那上面有一截浅蓝色的烟蒂。
      原来,他真的回来过。
      可她现在反而平静了,开始为自己刚刚的莽撞而吃惊,身体未经任何大脑指令就自行做出决定,这算什么,失心疯么?
      再次看见陆浥尘的时候,她只想在楼板上找到传说中的地缝,好让自己biu的一下消失,连一缕轻烟都不留下。
      过路的神仙没理她。

      陶然尴尬地接过他递过来的冰袋,只好自嘲。
      “这个造型眼熟吧?”她比了比额头的纱布。
      浥尘看看,是和他第一次见到她时有点像,不由地笑。
      她咧了咧嘴,感慨道:“现在唯一值得欣慰的是,所有的脸都是丢在你一个人面前的。”
      “你放心,我记性不太好。”语气和蔼的不得了。
      陶然刚想对他难得的体贴表达由衷的感激,却听他话锋一转:
      “不过你每次丢脸我都记得。”
      陶然的表情顿时由感动转为愤怒,时间太短,难度太高,面部肌肉扭作一团。
      浥尘大笑。
      他为这不计后果的举动付出了代价。

      陶然三拳两脚就把他打了出去,嘭地一声把他关在门外。
      他站在门口呵呵地问:
      “陶陶,下午来公司吗?海报完稿后还得给你看呢。”
      “知道啦!”她在里面扬声应着,声音还挺大,听上去似乎没事了。

      浥尘转身走远,并未发觉,脸上的笑意渐渐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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