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千零二夜》魏先森

96、否极泰来

　　楚邯跟王思贤解释了情况。
　　王思贤仔细听了，问了一些细节，过来安慰梁策：“这个事情很好解决的，咱没有做错什么。你现在要紧的是身体。去检查了吗？”
　　梁策点头：“挺好的。”
　　不一会儿罗助理来了，王思贤带来的东西搬了四五趟才拿完。
　　“你这儿抱窝呢？”楚邯笑她。
　　“现在不是情况不一样了嘛！”王思贤直跳脚：“知道你俩都是不会做饭的，又住这么个地方。天天吃那些东西对孩子对大人都不好啊。”
　　梁策坐在沙发上，面前七碟八碗放满了，上供一样。
　　楚邯看着大小不一的瓜果梨桃，跟梁策说：“你别看都是些歪瓜裂枣，她家的东西可都是好东西。种子都是一年一年留下来的，按照过去的老办法种的，不打农药不施肥。样子不太好看，一吃就知道。”说完，递给梁策一个小甜瓜。
　　“对对对，先吃这个。这个好吃，但吃多了上火。”王思贤看了一眼说。转过头小声问楚邯：“你不是跟老宋家买房子吗？还没看中的？”
　　楚邯拿下巴朝梁策扬了一下说：“领导没批准。”
　　“为什么啊？”
　　“怕房价跌。”楚邯说。
　　“真会过日子。”王思贤点头：“我在那儿有个房子，不常住。你要不先过去？我跟王妈说说，让她去照顾。”
　　“啊！王妈给我们做饭啊，那可是大福气。”楚邯笑。
　　“客气什么。费用你出就行了。”

　　世上的事，计划总是赶不上变化。
　　本来两人觉得现在梁策月份浅，也不显，还不到隐居的时候。没想到几天后接到高医生的电话，大伯母起夜的时候跌了一跤，已经送医院了，情况不算好。
　　两个人急急忙忙赶到医院，家里的医生、管家、护工、保姆站了一走廊，见了楚邯都低下头，一个个跟鸵鸟似的。只有高医生走过来说了情况，也没什么新消息。
　　第二天，两个人就搬回了楚家老宅。
　　管家在楚邯的授意下敲打了家里的工作人员，多做事少说话，尤其是出去了更是不能乱说。
　　虽说都是在楚宅工作多年的人了，但楚邯还是不放心，暗地里又让老梁和老罗查了一下，果然有几个不太安分的，找了理由调走了。这下才安心住了下来。
　　等大伯母出院，已经不认识人了。
　　每天睡睡醒醒，偶尔精神好了就跟他们聊聊天。总是把楚邯认成楚思南，楚邯也从不更正。亲亲热热地叫妈，趁机劝她多吃一口。
　　每次他们母慈子孝，梁策都转过脸偷偷擦眼泪。
　　他说不清自己是为什么哭，但心里就是堵得慌。那种愤懑，哭都没法缓解。

　　楚邯也只能拉着梁策的手，带他在花园里走走。
　　最近梁策诸事不顺。
　　“诈骗犯”的风波不仅没过去，反而愈演愈烈。
　　受害人李女士开通了网络实名账户，不接受捐助，只期待诈骗犯落网，矛头直指梁策一家。
　　最初梁策的粉丝还想挣扎一下，毕竟梁策有楚邯这样的朋友，而且身为明星挣钱又多，犯不着去诈骗。
　　很快就有人说梁策本来就是个谎话精。接受采访的时候公开说自己并不持有楚氏的股份，背地里大量买入。
　　信任的坍塌是一瞬间的，人们一旦确信你撒谎了，就会不自觉得检视你曾经说过的所有话。
　　愤怒的群众以为知道了全部的真相，压抑不住怒火开始频繁的在各地警方的账号下留言，希望彻查此案。

　　网上的舆论越来越偏激，几天后永安京警方出了一份警情通报。
　　首先梳理了案情，明确了梁策父母的受害人身份。
　　又指出案件有重大嫌疑的两名嫌疑人去年已经上了网逃名单，悬赏几万元。但由于对方所留下的身份证系伪造的，至今连真实身份都不确定。只有几张监控截图，清晰度不高，五官也看不清楚。
　　最后呼吁群众擦亮双眼，不要受骗上当。

　　这下子彻底炸了锅。
　　有人无条件信任警方，认为既然案情通报上写了，这个就是真的，前段时间网暴梁策的人都欠他一个道歉。
　　有的人抓住了案情通报只有文字而且案情的关键点并不详细这一点，认定这就是一次官商勾结，骂得更起劲了。
　　当然也有好事，网上追逃的名单引起了民众的重视，很快嫌疑人就落网了。永安京警方第一时间发布通报，嫌疑人已经落网，具体情况有待审理。

　　群情激奋中，原本定档要播《远客来》的频道悄悄撤下了该片的所有宣传，换了另一个偶像剧。剧组已经录好的各种宣传综艺也都紧急撤档，梁策给导演和同组的演员们道歉，毕竟是因为自己耽误了大家。
　　圈里的人消息总是更灵通一些，再加上不是人精也混不长久。大家都表现得关心梁策更多一些。毕竟这些年拍了却没播的戏很多，谁都经见过。

　　“怎么事儿都赶一起了？”晚上躺下，梁策叹了口气说。
　　楚邯轻轻摸了摸梁策的肚子，他现在已经有点显怀了，原本精瘦的腰线还在，但肚子前面圆圆的鼓了起来。“等他出来，更忙乱。”
　　“下午，大伯母叫我小宋。”梁策说。
　　楚邯想了想，说：“可能是说宋寅初，他家以前住这附近，他比我哥小几岁。”
　　“我想也是。”梁策说。但他没说大伯母让小宋去把小邯叫回来，到吃饭的时间了，小邯怎么还不回家？是不是让他妈带走了？可不能啊，小邯那个妈，心术不正……老太太看着精神不太好了，骂起小三来照样能一口气说半个来小时。
　　楚邯手机响了，拿起来一看是王思贤：“什么事儿？”
　　“下雪了。”
　　楚邯笑得万分无奈：“好，我提醒他看雪。”
　　“穿多点，小心着凉。”王思贤叮嘱。
　　挂了电话，楚邯问梁策有没有兴趣看雪？
　　梁策躺着不动：“不就是下雪吗？”
　　楚邯忽然说：“我带你去玉儿山看雪啊？那里的雪没人踩过，而且玉儿山二期有一条仿古建筑的街，下雪了应该好看。”
　　“都这个时间了。”梁策起身换上衣服，拉住楚邯说：“咱就在院子里看看得了。”
　　一出门，梁策就被眼前的景色吸引了。
　　风不冷，空气新鲜，雪落无声。
　　一丛丛的花啊树啊，都积了一团团的雪，被暖黄的灯光映得分外可爱。
　　楚邯在廊下给梁策铺了个坐垫：“坐这儿看，路滑。”
　　梁策也没想在□□上走，乖乖地坐着赏雪：“明天肯定是好天。”
　　楚邯帮他理了理围巾，挑着角度照了好多照片。梁策笑容安静满足，一双眼盛着希望的光，让整个画面都带着一种祥和。

　　雪后不久，楚郸打电话回来，听说大伯母身体不太好，马上表示要回国看看。
　　楚邯想了几天，还是决定先跟梁策商量一下。为了让梁策对局势有个预判，还特地叫了王思贤来。
　　王思贤觉得无所谓，楚郸这个人虽然性格有点古怪，总归是没有坏心眼的。过年嘛，就是讲究个热闹。
　　楚邯唉声叹气：“你又不是不知道，郸郸那人……唉！”
　　王思贤小声问梁策：“他跟你说过郸郸吗？”
　　梁策想了想，好不容易从记忆中找到一点痕迹，说：“他说郸郸脑子不好。”
　　王思贤皱着眉嘎嘎地笑，表情十分扭曲：“楚郸可不是脑子不好，她是脑子太好了，跟咱们这样的凡人搭不上线。”
　　楚郸在世界顶尖的学校学数学。大概是每天思考的问题过于深奥，留给日常生活的脑容量就不多了，所以说话做事总是跟大多数人格格不入。“不过你真不用担心，郸郸这个人啊，很好相处的。”
　　楚邯冷笑着堵她：“她下个礼拜回来，到时候你跟我去机场接她？”
　　“算了，我那天有事儿。”
　　“你哪天有事儿？”楚邯不肯放过。
　　“她哪天回来我哪天有事儿。”王思贤毫不在意：“她那人是不坏，但我跟她聊不来。”
　　楚邯笑着说：“她伤害过你？”
　　王思贤不说话看着他，那个表情就是你自己的妹妹你还不知道吗？
　　梁策心里七上八下，他想不出来什么样的人能让王思贤毫不犹豫地说出这个人不坏，又能让王思贤这么抗拒跟她见面的。
　　吃饭的时候，楚邯忽然想起一个很重要的问题：“你管道爷叫什么？”
　　“无量寿佛。”
　　“你好好说，我这个问题很严肃的。”楚邯看着王思贤说。
　　王思贤嗤笑一声：“严肃？你这说的就不是人话。你说我管他叫啥？他是我爷爷，我还能叫啥？奇怪。”
　　“那你叫爷爷，是叫哪个爷爷？怎么区分？”
　　王思贤这才明白他问的是什么意思，笑着说：“不用区分，谁答应就是叫谁。不过惜爷一般都假装听不见。”
　　梁策笑了：“为什么？”
　　“嫌我们烦呗。”王思贤一耸肩：“我爸他们一般是叫惜爷‘爸’，叫道爷‘爸爸’。但我们这一辈的一律叫爷爷。出来跟你们说话的时候，才叫惜爷道爷。回家就跟葫芦娃似的。”
　　楚邯想了想一群孩子叫爷爷的场面，确实热闹。
　　“不过你们沧州好区分啊。”王思贤想了想说：“你以前不就叫你爷爷叫姥爷嘛！”
　　“老爷不是姥爷。”发音差不多，音调千差万别。
　　梁策噗嗤一声笑了，他是头一回听楚邯说方言，霸道总裁瞬间变乡村企业家。感觉真的挺奇妙的。
　　楚邯小声跟梁策说：“道爷是个奇人。”
　　梁策飞快看了王思贤一眼，心想楚邯不是冒失的人，怎么当着人家孙女的面说爷爷的生理缺陷？
　　王思贤点头：“前段时间楚氏不是有点变动么，我爷爷说的基本都应验了。道爷的秘书听了道爷的分析觉得对，抵押了房子大赚了一笔。现在开始看新房了。”
　　楚邯说：“永安京有的是人拿着大把的钱等道爷一句金玉良言。他倒是近水楼台。”
　　梁策张大嘴感叹，这世界上真有算命这一说吗？不是骗人的吗？
　　王思贤啧了一声：“什么呀。让我说，我也能说。万事万物都是波动的，花开到最艳的时候就该谢了，事儿好到头了就该坏了。不都是这么个理吗？”
　　“那……要是运气特别不好呢？”梁策问。
　　“否极泰来。把那最难受的时候挺过去，就该好了。”王思贤说。
　　“那……”梁策看了楚邯一眼。
　　楚邯接话：“那要是，持续了好长一段时间，都不见好呢？”
　　王思贤想了想，看着楚邯一边点头一边说：“那就该习惯了。”
　　梁策垂下了目光，轻叹了一口气。
　　楚邯拍了他一下，对着王思贤说：“啥呀你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