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兴]上阳花》子山赋

1、第 1 章

　　苏嫔不知道的是，皇帝年轻时当真有过倾心相待的女人。

　　宫里人很少提，只是因为她存在的时间太短，而皇帝践祚日长，内书堂里记性最好的太监，恐怕也要想一会才能想起来她的名字。

　　那一年，寿慈太后还在养花逗鸟，皇贵妃还在领着淑妃的职称，李太监还在内书堂识字。而我们的皇帝廷珩童鞋还是一枚大龄青年，选过两次美，身边莺莺燕燕已是不少。乱花渐欲迷人眼，唯幸皇帝还没进化到“不可三日无女人”的阶段，还记得长乐宫里的那个她。

　　她是宛平小秀才家的女儿。这家的秀才没有客栈的营生，也没有江湖好汉当朋友，靠写酸文的润笔费糊口。养出来的女儿，从小踩过田埂，倒是英气十足。家中几亩薄田，也算得上依山傍水。人在天子脚下，一日微服田猎，就领走了人家闺女。从来这私访得美人的梗呀，俗套不碍事，管用就好。

　　她学着阿爹当文人，劝谏倒劝上了瘾。只是这谏官总容易半路投降，委实不太称职。

　　“长阳也太远了，朕去看你总要绕老远的路，搬长乐宫吧？”

　　然而她眼里总是满满的“谢谢，我们不约”。

　　那时正是情浓，皇帝当然没烦她。唉，说来啊人性本贱，有求于他的人实在太多，难得看到棵青菜，就当成了掌心里的宝。

　　还好她秉性真的不坏。

　　一个合格的编剧应该让每个皇帝的后宫里，都存在一名飞扬跋扈的妃子。隆兴初的后宫，也不能例外。

　　隆兴四年，正是关妃傲气上天的时候。低微各有各的缘由，但跋扈却是相同的——她有一个突然立了大功，一飞冲天当上暴发户的娘家。

　　“皇上，老臣有个女儿适龄，不知京里哪户人家……”

　　“还挑什么，朕不是最好的？？进宫吧，朕给她封个妃玩玩。”

　　“皇上，臣妾侄女想捞个尚宫当当呀。”

　　“准了。”

　　“给侄女赐婚吧。”

　　“好。”

　　“肖嫔顶撞臣妾，皇上给臣妾作主啊！”

　　“那肖嫔就……闭门思过。”

　　“臣妾想换个宫住，皇上看长……”

　　“嗯挺不错的，你就搬到万安吧。”

　　“听说戚昭容……”

　　“不行。”

　　隆兴六年的京师八卦小报，头条就是《论厉害娘家的倒掉》。世上的厉害娘家，看来大多是败于自己作死。唉！这人呀，发达的时候也不想想，成也萧何败萧何，让你一步登天的是皇帝，让你一朝抄家的可也是皇帝小儿自己。

　　当然，关妃有意试昭容，只是隆兴帝倒关家的那最后一根稻草罢了。这潞大王当年就是靠柄政谋权起家的，关氏的从龙之功，如何爬得到他头上？

　　这回他想，高瓦数的电灯泡终于没了，小秀才也该提拔几级，给她的弟弟留个指挥同知的世职再说吧。

　　只是他没料到，她的身体竟是这样的差。用她自己的话说呢，是“享的福够多了”。

　　“左右邻舍，又有哪个享过我这样的富贵？够多了。我是受不住了，您呀，就待我阿爹阿娘好些吧，权当是替我。”

　　西苑的梅花又开了。最初那是太宗为孝敬杨太妃而种的，后来太妃去地下找老太后继续唠嗑，陆贵妃讨厌腊梅，就没人来看了。

　　“反正都在西边，她看看就不想家了吧？”

　　泛舟太液，尝藕穿荷，话桑抿酒，捧雪寻香。椒园就在湖边，他抱着她吹了一夜的冷风，最后送了她的命。

　　寻踪探迹，原来这一年皇帝就搬到了西苑长驻。

　　金山离她的家倒是不远了，只是这里住起来，好像太冷了些。碑立得不高，但这回他抢了翰林们的活计。比起早夭的兄长，从来没学过帝王术的他文学造诣也很一般。他就干了一件事，使劲憋出华丽的辞藻，只是为了用来夸她。

　　“戚妃讳某某，宛平人也。父肃，赠右军都督佥事……”

　　相隔几年，他还是第一次叫全了她的娘家人。小秀才白发人送黑发人，站在碑前发抖，可能是冻得吧。皇帝沉默无言，他不敢开口。

　　其实她病了不久，他就知道这病由，和第一个走的成妃相差无几。坊间传闻有鼻子有眼，没个原型，怎么编的出流言？隆兴朝的后宫总是充满了非正常死亡。

　　视而不见，坐而不管，他也是得下诏狱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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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来皇帝经常在想，如果当初不抢大哥的饭碗，过一两年就该娶个王妃回来。要娶，就得娶她这样的吧。

　　“掌上珊瑚怜不得，却教移作上阳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