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尘锁》抹茶冰薄荷

21、卿须怜我我怜卿

　　一袭白色裙角在影痕的院门处停住，轻轻叩门。见是司徒成巽身旁侍女，影痕敛了愁容，点头问好“玉簪姑姑。”被称为玉簪的娴静女子微微笑着“老爷在大堂，有事相商。”
　　身处大堂中央的司徒成巽强压下周身的不适，从袖中拿出一封密信，蹙着眉又细细的看了一遍。
　　“贼人殷姓齐枫，为人奸佞可鄙，本为庶出，岂料妄图富贵，弑父杀母，此为大不孝。朝堂之上，尖刻恶毒，与佞臣私相授受，结党企图以下犯上，有违君臣之纲，此为大不忠。此不忠不孝之贼人贪赃枉法，目无法纪，骄奢淫逸，无所不用其极。今决令，殷府上下举家家发配至蛮夷久居之地，尽数躬亲农事，以作反省，此生不得迁移。”
　　司徒成巽轻笑着将手中信纸放在膏烛上点燃，冷眼看着火苗跃动吞噬了信纸，化为灰烬。他坐在太师椅上缓慢的闭上了双眼，长叹一口气，越发显出眉间的疲倦老态。
　　虽说是是变相流放，可圣上毕竟也没有赶尽杀绝，只想着让他去了西北民风尚未开化之地受受苦，再无了异心罢了，决计没有打算要他性命，何况西北民生淳朴，只是躬亲农事而已，也算是个休养生息的好地方。倘若圣上当真对他极度不信任或者有确凿的证据证明他结党营私，也不会放他去边疆，万一他真的作乱岂不是祸害。
　　想清楚了这一点，司徒成巽压下胸中不适，舒了口气。接着门外传来门童的声音“老爷，影痕姑娘到了。”司徒成巽一抬手“进。”门外的伊人轻提裙裾迈步而进，微微点头。
　　只见太师椅上的人大手一挥不吝赐座，影痕也没有推脱，静静的坐在了两侧的椅子上。两人都默然无语，可能都意识到了这该是次没有寒暄的谈话。
　　沉默了良久，司徒成巽突兀的发话“影痕姑娘，我想，这高山冰雪是不错，灵动晶莹，可却不及家养牡丹国色高贵，怎么说呢，赏花人只会院中种植牡丹观赏，却不会带一捧冰雪回家收藏，况且那高洁如斯之物又岂能适应凡尘俗世的市侩，你觉得呢？”
　　司徒成巽笑语盈盈，一席话讲的滴水不漏，绵里藏针的同时极言盛赞，影痕听罢抿唇轻笑“可依影痕之见，家养牡丹便如这笼中之雀，光鲜高贵的背后也不见得全是耀眼，而高山荒野上的，也不尽然都是不堪，武夷山岩壁上的大红袍长在荒野，却价值千钱，以此可窥一斑。”
　　影痕依旧浅笑着注视着眼前这个笃定自若中也带有一丝忧虑的中年人，良久，他还是笑着开口“影痕姑娘好见地，可若是最后得不到自己争取的，可会后悔？”影痕笑而不答“老爷可有后悔之事？”
　　司徒成巽闻听此言，笑容一点点变淡，却又笼上一层柔和，眼神越过影痕飘向远方，轻轻的讲了句近乎嗫嚅的话“也许是遗憾，可却不会后悔。”影痕轻轻颔首“这也是我想要说的。”
　　影痕旋即起身离去，身后的司徒成巽忙出言叫住她，却一字未发，只觉得胸中血气上涌，难以自控，一口鲜血尽数喷出，眼前一黑，瞬间晕厥。原本已要退出大厅的影痕听到声响转身时只看到司徒成巽歪在地上，人事不省。
　　影痕愣了愣，忙大呼来人，同时上前用手探他的脉搏，只觉忽快忽慢，心下大惊，运出灵力吊住他的气息，还来不及作下一步施救，司徒成巽便被蜂拥而至的下人团团围住。影痕忙撤去灵力，站立一旁，此刻只有寄希望于反间的大夫能够妙手回春了。
　　精致的紫檀木雕花木器在这里比比皆是，床椽，窗棂，床榻，摆件......似乎连空气中都弥漫着一种檀木宁静淡泊的味道，精致、高贵、典雅。室内一鼎香炉正悠悠的焚着犹盘香。
　　而一旁床榻上的男人眉头紧锁，虚弱不堪。这是影痕第一次踏入司徒成巽的寝室，因为她早就听下人提起过，自从少爷降生、夫人辞世之后，满府上下就只有司徒成巽的贴身侍女玉簪能够出入这里，旁人都以为老爷是存了续弦的心思，可是二十四五年过去了，老爷一直都没有再取，而玉簪也没有嫁人，如今已经三十有六却依旧照料司徒成巽的起居，下人一度引为奇谈，议论纷纷。
　　如今影痕站在这里，好像所有的疑惑都得到了解答，这房内纤尘不染的摆设是凝聚了多深的爱意，连影痕这个局外人都能够看得出来，也许他记忆里的那个女子的离去是他一生最大的痛，所以他固执的将一切都锁住，禁止别人踏进来半步，他或许怕别人来冲淡了这屋子里她还存留的气息。
　　影痕蓦地就记起了刚才谈话时司徒成巽眸中闪现的忧伤，好像只有一瞬间，她就不怨这个男人了，想来又是个伤心人罢了。
　　影痕陷入了悠悠的深思之中，连青云和子墨的出现都没有发觉，青云立在远处神色不明，只是脸色略略的发暗，而子墨却几乎是满眼泪花，几步扑到了榻旁“司徒，伯伯.....你别....别这样，你醒醒。”
　　影痕忙上前安慰“子墨，老爷他没事，病情已经稳定了，只是暂时昏迷而已。”子墨泪眼迷离的抓住影痕的手问“痕姐姐，伯伯他真的没事吗....可没事的话为什么会吐血....”子墨噘起小嘴不停的咕囔。
　　一直安静站着的青云终于淡淡的讲了句话“无碍吧。”影痕转过身来，对青云说“大夫诊治过了，说是陈年旧疾，血瘀不畅，近来有些积劳，便发作了，已经开了药，没事的。”
　　青云点了点头后便没再说话，影痕迟疑的开口，“可，可我看着没这么简单，能否，让我探一下脉，也好让大家放心。”青云说了句“当然可以。”
　　影痕便走上前去，细细的诊着脉，子墨紧张的看着，青云还是安静的站在一旁不声不响。影痕指尖微动，小心的探着，眉头略蹙，半响起身，对青云说“确实陈年旧疾，血气不畅，且长年抑郁在心，造成血瘀，过劳过伤等都会加重病情，不过......老爷的脉象着实奇怪，以老爷自幼习武的体质加之周身涌动着灵力，即便是气血淤塞也不至于如此性命垂为，怕是，还有一种探不出来的隐疾。”
　　一旁无语凝噎的子墨忙问“痕姐姐，你有法子吧。”影痕隐隐的点了点头“也许能，麻烦少爷找来金针和艾叶，我尽力施针。”不等青云回答，子墨便跃了起来“我去找。”
　　子墨一走，气氛立变，两人都处在尴尬的沉默之中，不知过了多久，久到影痕木然的将床榻上的雕花不知数了几遍，子墨才风风火火的赶了回来，一见她，影痕释然的松了口气，却被一旁的青云捕捉到了她这如释重负的神情，他看向她，影痕却别过头接过了子墨递来的东西，准备施针。
　　影痕点燃艾叶分别放在司徒成巽的头顶和足底，希望以此拔出体内毒素畅通气血，又将长短不一的金针刺入足三里、内关、三阴交等穴位疏通经络，然后将自身灵力源源不断输入他体内，不消一刻钟，司徒成巽脸色转好。
　　子墨在一旁看的眼睛睁的浑圆，悄悄的问青云“青云哥哥，痕姐姐好厉害，她是术士吗......”青云摇头示意她噤声。一盏茶的时间后，影痕将金针迅速适力的刺入司徒成巽指端的中冲穴，一声长叹，床上的人悠悠转醒。影痕松了口气，司徒成巽看着一旁满心紧张的影痕，柔声说了句“烦劳你了，影痕姑娘。”
　　“分内之事而已。”子墨一见司徒成巽转醒，又欲落泪。司徒成巽笑道“墨丫头，哭什么，你伯伯好着呢。”子墨嘴一撇，抽抽搭搭的哭了起来“骗人，都是骗人，都吐了那么多血，怎么会没事。”青云安慰似的拍了拍子墨的背，又面向司徒成巽“父亲无碍便好。”司徒成巽用满含悲怆的神情望着青云“青云，你来。”室内几人具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