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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玫瑰三愿(三十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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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桓终于还是在众人无尽的担忧和祈盼中慢慢地转醒过来。
朦胧中,他仿佛看到了母亲和依萍乍惊乍喜地的脸庞,于是,他下意思地脱口而出:“妈,依萍。”
何太太激动地看着从鬼门关捡回一条性命的儿子泪如雨下:“妈妈在这里!妈妈在这里!书桓,你醒过来了,你终于醒过来了。哦,太好了,真是太好了。书桓,你终于清醒过来了,你这孩子,吓死妈妈了!”
如萍亦忍着心痛和难堪,温柔地唤着书桓:“书桓,你醒过来了吗?你真的醒过来了吗?你能认清楚我是谁吗?你认得出我是谁吗?”
书桓蹙着眉头,盯着如萍看了半响,终于脱口而出:“哦,是如萍,原来是如萍,不是依萍。为什么是如萍,不是依萍?”
如萍的涵养功夫就算再好,此刻也不能无动于衷了,终于握着脸,哭着跑出了病房。而杜飞,则狠狠地剜了书桓一眼,追随如萍而去。
何太太看着如萍和杜飞离去的背影,此刻真的只能无可奈何地徒然叹气了,可怜的如萍,多么好的一个姑娘。当依萍置昏迷不醒的书桓不顾毅然决然地转身离去,而如萍却坚持留在医院里陪伴服侍的时候,她几乎怀疑自己急急忙忙地帮着儿子把这桩婚事毁掉是否是个大错特错的决定?
可是,此刻的书桓是如此残忍地暴露了心事,让如萍的一往情深彻底地变成了一厢情愿,这样残酷的事实不仅伤了如萍,也让何太太再不做他想了。
而理智仿佛渐渐地回到了书桓的脑子里,他终于意识到自己干了什么,忍不住痛苦地呻吟着:“老天爷,我说了什么,我都说了什么!”
“书桓,你别激动,你千万别激动!”何太太连忙安抚儿子的情绪,用最温柔最坚定的声音说:“这不是你的错,你爱依萍不爱如萍这是连上帝都无法控制的。即使你清醒的时候可以欺骗自己的感情,可在脆弱的时候,你的心事终究是要暴露出来的。书桓,相信妈妈,这一切都不是你的错,爱情本是如此的对错不分,你只是无法爱上如萍,仅此而已。”
“可如萍是个好姑娘,我有什么权利伤害她,我真该死,我有什么权利伤害她。”一滴眼泪自书桓的眼角缓缓滑落,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如萍的确是个好姑娘,倘若你爱她,一定不会像现在这样搞得遍体鳞伤。可是,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你爱的人是依萍,清醒的时候你爱的是她,昏迷的时候你梦的是她,半梦半醒的时候你叫的还是她的名。”何太太无可奈何地说:“你对依萍的爱大大地超乎我的想象之外,甚至超乎你自己的想象之外。直到今天,我才彻彻底底地了解了你对依萍的感情。如果今天之前支持你是为了母亲对儿子的爱,那么今天之后我对你的支持则是为了母亲对儿子的懂。书桓,妈妈答应你,无论付出任何代价,妈妈都会如你所愿。妈妈保证,你一定会和依萍破镜重圆,鸳梦重温的。”
“哦,妈妈。”书桓感动而困惑地看着母亲,他现在无法了解母亲心情的巨大转变,也无法细细体会母亲话语中的意思。但他懂得了母亲对他的懂得,现在的他,是所有人心中的负心汉、薄情郎,没有人理解他,没有人支持他,唯有母亲,唯有挚爱的母亲是这个世界上唯一无条件站在他身边的人。而现在脆弱无比的他,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渴望别人对他的支持。
可是依萍呢?依萍为什么没有来看他?
“妈妈,依萍知道我······。”
何太太迟疑了一下,还是决定实话实说:“依萍来过,又走了。”但她立刻又补充了一句:“有如萍在,她留下来也是不方便的。”
书桓有有些遗憾又有些懂得地点点头。
窗外下起了雨,雨点敲打着玻璃,噼啪作响。
书桓听了半晌的雨声,突然对着母亲露出了一个孩子气的笑容:“妈妈,下雨的日子,是我和依萍的日子。我猜,依萍现在一定在家里想我。”
这突如其来的雨是如此的应景,如萍觉得定是上帝也感受到了她的伤心,于是才下了这样的一场雨。只因她已经哭得声嘶力竭,肝肠寸断。
抱着杜飞痛苦不已的如萍一生之中从未如此受伤,从未如此失态。但是此刻的她实在没有力量维持一丝美丽,一丝风度。自己用尽气力的伪装竟然是如此的不堪一击,书桓轻轻的一句话,就将能将她彻底地打击到崩溃。
原来她在书桓的心中,竟然是这样的存在!
原来,她在书桓的心中,竟然是鸠占鹊巢的存在!
书桓,书桓,书桓,在你的内心深处,竟然是在埋怨我赶走了依萍,占据了依萍的位置!
“杜飞,我该怎么办?你说我该怎么办?”如萍终于哭累了,无力地躲在杜飞的怀里,抽噎不止。
杜飞木然地看着雨下如注,生平第一次,用没有任何感情和语调的声音对如萍说话:“放了书桓,放了自己,这就是我对你的全部忠告。”
“你,你不愿意再帮我巩固书桓了?”如萍忍住泪,迟疑地,低低地问。
“是的,我不愿意再帮你巩固书桓了,蠢事做一次就已经足够了。”杜飞的声音里依然听不出任何感情波澜的变化,但是他的态度和立场已经再清楚明白不过了。
如萍抬起头,看着杜飞,杜飞并没有一如既往地回应他,只是自顾自地说着话,也不知是说给如萍听还是说给自己听:“当初,我答应带你去绥远。只因我跟你一样想当然地认为,你这样冒着生命危险千山万水地找到书桓,一定会把他感动的稀里哗啦恸哭流涕,然后义无反顾地回到你的怀抱里。可事实证明我错了,你也错了。书桓的自私和残忍是远远地超乎我们的想象之外,只是当初我们我们把他捧得太高,再不往这条路子上想而已。如今,我已看清了他的真面目,如萍,希望你也能看清楚。”
“杜飞,你怎么会把书桓形容得这么可怕。”如萍摇摇头:“你这个论调太偏激了,实在令人难以置信。”
“我知道自己难以说服你,你本是我们这群人中间最有说服力的一个。”杜飞轻轻一笑道:“但这是事实,无论你接不接受,这都是事实。我认识书桓比你早,我和他的交情也比你深。当初我警告过他,倘若对你造成一丝半点的伤害,我都会让他死得很难看。现在,我才知道自己有多么天真,我的威胁有多么可笑。如萍,你知道么?一直以来,我都舍不得让你受到半点伤害,恨不得替你把风雨都挡了。但是现在我也清醒过来了,这样做对你不是爱,而是害。许多事情终究还是要你自己去面对才能彻底的清醒明白过来。”
如萍的心突地一跳,颤声问道:“杜飞,你,你也要放弃我了吗?”
杜飞看着如萍小心翼翼的模样,笑得温柔而凄凉:“如果我有选择的权利,我永远也不会放弃你。可是世界上的事情总是不能尽如人意,如萍,我要结婚了。”
“杜飞,你!”如萍一时之间,似乎没听清杜飞在说什么,等她反应过来,吃惊地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杜飞淡然地看着如萍,道:“如萍,不需要太惊讶,男婚女嫁本是天经地义的事情,我自然也未能免俗。这门亲事是我父母做主的。女孩子姓陈,是当地一个乡绅的女儿。陈伯伯乐善好施,当初我的家庭贫困,受了他不少恩惠,连我上大学的学费和生活费,都是他的接济。去年回家过年,我惯例上门拜年感谢的。陈伯伯突然提到他近来身体不太好,想在死前把女儿托付给一个可靠的人。那时我自觉追你追得有点眉目,就婉言谢绝了这份美意。但是我父母却一心想促成这门亲事。过年在家就闹了几场,逼得我不得不提早回上海。后来还三番五次来信追问我到底跟你进展如何,倘若没指望不妨娶了陈小姐。”
“所以,你已经答应了?”
“答应了。我父母见我迟迟不结婚,也就不再问我的意见,直接央媒上门提亲。我收到大哥来信,正是你和书桓订婚的那一天。”杜飞道:“我想,这大概就是命运的安排,就默认了下来。这样也好,我们终于可以单单纯纯的做一辈子的朋友。如萍,其实做朋友也是很不错的事情,至少不会随便闹分手。”
“不,杜飞,你不能这么不理智!”如萍激动地抓起杜飞的手:“我知道,你是因为对我失望,才会在心灰意冷之下做出这样的决定,可是这个决定是错误而荒唐的。你不爱陈小姐,这对你而她而言都是不公平的。”
“婉瑜是个旧式女子,虽然也受过教育,但念的都是《烈女传》。她的心里只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没有太多公平不公平的观念。至于我,也很高兴可以用这种方式来报答陈家对我的恩情,并没有不公平可言。”
如萍看着杜飞虽然努力地把事情描述得平常合理,但她读到的分明都是哀莫大于心死。她了解杜飞,并不是一个会愚蠢得用终身幸福来报恩的人。之所以会这么做,完全是因为得不到她,那么娶谁都无所谓了。
“不,杜飞,你不能这么做。你娶了一个不爱的人,你不会幸福的。更何况,你们的观念相差这么远,你是在复旦大学上的学,接受最新式的教育,又在申报当记者,见过许多许多的世面。可陈小姐只是一个乡下女子。你们是两个世界的人,即使勉强结合,很快你就会发现你根本无法忍受跟她生活在一起。到了那个时候,你和她会成为一对怨偶,对你这她而言,都是最可怕的悲剧。”
“如萍,谢谢你为我分析的这么透彻。可是无论怎么分析,这门亲事都是无可更改的,安徽不比上海开化,倘若我毁婚,不但陈小姐的名声毁了,连我父母也不能抬头做人了!”杜飞凝视着如萍,仿佛要深入她的灵魂:“如萍,你看我的事情看得这么透彻,看你自己的事情你呢?是不是也这么透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