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深深雨蒙蒙之玫瑰三愿》林飒

16、玫瑰三愿（十六)

　　中午花园的一幕令何太太对准儿媳妇的娘家有了新的看法，因此，她一边与王雪琴敷衍，一边几乎是动用了母亲的威严命令何书桓放下手上的工作，留一个晚上的时间把事情的来龙去脉交代清楚。
　　尔豪和杜飞听说了何伯母此行的目的，自然义不容辞地将何书桓负责的工作全部抢过来。
　　“照片冲洗交给杜飞，文字编辑我来负责，砸不了你何大记者的招牌！”尔豪用不容置疑的口气说：“现在这个时机，伯母来上海是冒了多大的风险不用我说你也明白！”
　　“为了你轻飘飘的一个退婚，陆家和何家现在的兵荒马乱怕是不亚于真正的战场，给你八个字的忠告——当机立断，速战速决。”杜飞对书桓的不满虽然与日俱增，但是真正事到临头，他还是愿意放下成见，为朋友出谋划策。
　　何书桓带着无可奈何的心情见到了母亲，出乎意料的是，虽然母亲十万火急地要见他，但是真见到他却没有提起他的婚事，反而笑眯眯地夸赞了他一番：“书桓啊，你最近的报道实在写得很好，不仅在国内引起了轰动，你爸爸拿到国际外交上，也引起了很大的反响，得到了很多国家的同情和支持！眼下国际舆论对日本军队的残暴是一片谴责，而对中国则是一片声援！这样的形势对战争的局势向我方逆转很是有利，你叔叔直夸你做得好呢！”
　　“真的吗？”何书桓的眼睛亮了，自从开战以来，他一直跟官兵们一样，抱着誓死报国的信念，虽不上阵杀敌，却坚守在前线，用一部相机一支笔，将这场日军发动的不义之战忠实地记录下来，再由报社印成签字悬诸于世。如今自己的报道竟然产生了如此巨大的影响力，这让何书桓如何不激动呢。
　　“不过。”何太挑的口气一转：“我怎么听亲家母说，你这样舍生忘死的写报道，竟然不是为了国家，而是为了逃避和如萍的婚事呢？”
　　“不不不，妈妈，你要相信我，我这么做绝对不是为了逃避如萍。别人不了解我，难道您还不了解我吗？”何书桓听母亲这样说，像受惊的孩子一样急急为自己辩解：“从小您和父亲就教育我‘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福祸趋避之’，这些年我虽然没有承欢在你和爸爸的膝下，聆听你们的教诲，但是你们曾教给我为人处世安身立命的道理我一刻也不敢忘。这几年在上海，我绝没有做出令你们蒙羞的事情，这次也一样！”
　　何妈妈听了儿子情真意切的剖白，欣慰地点点头：“知子莫若母，我的儿子我自然知道。所以，既然你想要退婚，肯定也有你的道理，那么，就把全部的故事告诉妈妈，如果你的要求于情、于义、于理都站得住脚，妈妈一定为你做主！”
　　何书桓看着母亲慈爱宠溺的目光，热泪不由自主地涌出了眼眶，仿佛又回到少年时自己闯祸，妈妈全力回护的时候。
　　何家的家教极严，从来不许子弟打着家里的招牌四处惹是生非。有一次自己跟人家打架，对方本来理亏，偏抓着这点向父亲兴师问罪，轻飘飘的一句“何家好家教！书桓好身手！”，将事情颠倒黑白，倒显得是何家仗势欺人，何书桓恃强凌弱似的。
　　爸爸虽然明知对方护短，但官场上的势力错综复杂，终究是冤家宜解不宜结，况且人家孩子脸上身上青一块紫一块地看着吓人，加之孩子也是个鬼机灵，当着两家大人的面抽抽噎噎地哭得可怜。再看看自己的儿子，仗着伶牙俐齿，只当把事情剖析明白大人自然就明镜高悬了。因此梗着脖子滔滔不绝地将对方狗眼看人低，欺凌羞辱穷人同学的事情竹筒倒豆子一般说了出来。
　　如此一来，更是逼得人家父母下不了台，铁青着脸道：“不愧是何大外交官的儿子，果然虎父无犬子，生就的一副好口才，三言两语就把过错都推卸到别人身上。可怜我们的孩子实诚，只会哭不会说，看来今天是吃定这个亏了！告辞！”
　　那时节，做父亲的虽然知道错不在儿子身上，但儿子的倔犟脾气实在令他窝火，只有母亲，看自己的眼神满是骄傲宠溺，为自己撑腰道：“别人的孩子犯错大人还要护短，你儿子没错却逼着他认错，这是何家哪个祖先传下来的理？”一句话把父亲噎得直喘气，点着妻子道：“慈母多败儿，唯女子和小人难养也！”母亲不置可否：“我的儿子自己知道，书桓，别怕，只要你为人处世于情、于义、于理都站得住脚，妈自然给你做主！”
　　“妈妈，可是儿子的故事于情、于理、于义怕是都站不住脚了！”书桓强忍着眼泪，将自己和依萍、如萍的故事巨细靡遗地述说了一遍。
　　他们的故事很长很长，待何书桓说完最后一句话，天已经亮了。
　　于是，何书桓留母亲一个人在旅馆，直奔申报而去。
　　于是，何书桓的妈妈一个人在旅馆，回味着儿子的故事。
　　如萍、如萍、如萍，多么好的姑娘，对儿子多么情深意重的姑娘，她怎能让这样的姑娘蒙受被退婚的耻辱？
　　可是，依萍、依萍、依萍，她是儿子的命啊！
　　想起那时候，儿子带着依萍的照片回南京，带着怎样的幸福和骄傲向他们二老宣布自己有女朋友，而且已经求婚成功了！
　　甚至在亲戚朋友面前、儿子也丝毫不掩饰对自己这个真命天女的爱慕之情。那时节，大家都对这个俘获了书桓的心的女孩大为好奇。
　　究竟是什么样的女孩子能令眼光比天高的书桓如此倾慕不已，尤其几个堂兄妹，更是将这个堂兄弟好好地“审问”了一番。
　　“表嫂长的很漂亮吧？”堂妹何书琴快人快语，首先发难。
　　何书桓脸微微一红：“依萍的确很美！”
　　“情人眼里出西施！”众堂兄妹见这位堂兄弟如此老实不客气地赞美自己的未婚妻，简直要绝倒：“快把照片拿出来给我们看，不许你再藏着掖着！”
　　何书桓无奈之下，只好心不甘情不愿地把依萍的照片交了出来，众人一看，照片中的女子秀眉大眼，朱粉不施，朴实无华，丽质天生。
　　“果然是个‘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的大美人！”堂兄妹们争相传看依萍的照片，对这位未来表嫂的美貌赞不绝口：“我们何家也算美女辈出了，可跟人家一比，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啦！”
　　何书桓听堂兄妹都如此夸赞依萍，真是比夸自己还要得意，又补充道：“依萍不仅长得美丽，更是才华横溢，会唱歌、会作曲、会填词、还弹得一手行云流水的好钢琴!对了，她还会骑马，枪法也是一流！”
　　堂弟何书畅羡慕不已，揶揄道：“这位又美丽又有才华还会骑马打枪的依萍小姐有没有姐姐妹妹呀，哥，你可得给我留心一个。”
　　何书桓笑道：“她有一个亲姐姐，已经去世了。其他的异母姐妹除了两个在上海，其余的都留在东北了。在上海的两个姐妹一个还太小，另外一个......。”
　　何书畅性子直，见堂哥欲言又止，也不做他想，只管追问：“另外一个怎么样了？”
　　何书桓笑笑说：“另外一个也很美。”
　　众人听了纷纷鼓掌大笑，何书畅更是嚷嚷着一放寒假就要去上海，争取让何家双喜临门。
　　何书桓的妈妈越是想着先时的欢乐，越是对儿子心疼不已。
　　依萍呀依萍，你怎么能对书桓这么残忍呢？
　　从提包里把依萍的照片拿出来，仔仔细细地端详了一番，照片里的女孩目光澄澈，清丽无俦，怎么看都不像一个满心仇恨，为了报仇不折手段的女孩子。
　　“伯父、伯母，或许你们知道我，或许你们将我和如萍的名字搞错了。但是都没有关系，陆家有很多浮萍，书桓慧眼识英雄，挑走了最好的一个。”
　　何太太的眼前又不期然地飘过订婚宴那天依萍的影子。这许许多多天来，她常常想起依萍。女性特有的细腻和敏感让何太太将订婚那天所发生的细节都保留在脑海里，回忆里的依萍仿佛比如萍还要给她留下更深刻的印象。或许，是因为依萍用那样一种独特的方式出现和消失全体宾客的眼前：恰到好处的迟到、美丽动人的容貌、绕梁三日的歌声、突如其来的昏阙、神色黯然的离去。分明是一个不速之客，却将全体宾客的注意力都吸引在她身上。这样一个神秘的女客人，怎么会不引起别人的好奇与猜测。在某些时候，无论好事与坏事，能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就是最了不起的成功。
　　于是，她和书桓的爸爸也不禁讶异来着何人。更让他们不可思议的是，书桓竟然领着这位神秘女客来见他们：如萍的另一个姐姐，这并不让人意外，像陆振华这样的人，三妻四妾实在平常。可这个女孩却当着他们的面说了一番似乎语焉不详却又充满了暗示意味的话。这番话，或许不明就里的人听来会觉得奇怪，哪有人会这样介绍自己呢？何况还是在不相干的长辈面前。但是作为外交官的他们两夫妻，却能充分领悟到这番话的言外之意。于是，记忆的枢纽被激活了，在一瞬间，他们想起了眼前的女孩才是书桓带回来的照片上的那个女孩，才是书桓介绍给他们全家的儿媳妇。
　　何太太现在将前因后果都联系起来，竟然发现联结着书桓和依萍之间的并不是他们之前用长辈的视角所分析判断的那样剪不断理还乱的旧情，而是真真正正无计可消除的爱情。
　　“依萍，你究竟是怀抱着怎样的心情来参加书桓和如萍的订婚典礼？又是抱着怎样的心情见我们二位老人家？你所说的，所做的，究竟是想祝福、想告别，还是想唤醒，想挽回？”
　　何太太决定找如萍的父母好好谈一谈，同是天下父母心，这世上还有什么事情会比儿女的终身大事来得更重要呢？相信亲家公亲家母一定能理解她的担忧和顾虑，为了孩子的将来，想出一个两全其美的方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