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津缘》菽荫

1、引子 死地重生非解脱 阴差阳错定三生

　　引子死地重生非解脱阴差阳错定三生
　　街上行人少，枝梢青杏小。

　　寻常春日，街边一棵杏树下，有一道人散腿而坐，正持一酒葫芦饮酒，那道人穿一领青色道袍，腰间束一布绦，俱是浆洗干净，日头透过树梢稀疏枝叶投下来，道人坐久，面上不觉出了一层薄汗，便随意扯了袖口轻扇。将口对准壶口，饮了一口，淡淡米酒入腹，道人惬意悠然叹道：“修道修心，逍遥无求，悠哉悠哉！”
　　这树旁乃是一家酒楼，窗口有两人相对而坐，一人面色不善，一人屁股半挨着凳子，面色惶恐，不敢坐实了。午后歇晌，客不多。街头巷尾也是少人行走。故此这窗边的争吵声便清晰传入道人耳中。
　　“将军，皇上下旨了，城中百姓无须多虑，只需带兵去强攻，若不成就夜间放火箭射其主帐。”
　　“虽则此城为敌国强抢已达十年之久，但情分犹在。皇上竟不顾一城百姓性命，硬要行此手段？”
　　“正所谓天威不可犯，敌国欺人太甚，区区贱民，为国捐躯，有何不妥！”
　　“好佞臣，某管一国兵符，是战是守，须由不得你！”
　　“乒”一声震响，桌子粉碎。那官员大惊，直跳起来，一道烟走的不见了。明黄圣旨生生震飞窗外，凑巧砸在道人头上。道人拾起那黄布，以手扶头站直身子，向窗口望去。
　　世事巧就巧在阴差阳错，南辕北辙。无欲无求的，不知哪一时便要被牢牢绊住，再无半分逍遥无求，将这神游天下的心都拴系在一人身上。
　　道人饶有兴味望向窗口，便见方才争吵的人也正向下望，怒容未散，却是剑眉星目，天生英气。道人愣住。霎时间手里的金柄拂尘似是烫手的紧。数千经书，无上道法，苦修数十载，求的果竟不是长生之道，却是与此人这段红尘之缘么？念自幼时修道日起，师傅言此子独具慧根，加倍着意教导。一日千里之进境往往羡煞旁人，至于今日，已有半仙之体，却从未有大劫数，本以为上天眷顾，不想这劫数却于此刻着落在一男子身上。这段孽缘，想来是躲不了的了。
　　道人手上作诀，将那黄布送了上去直至那将军手边，那将军拿了圣旨，仍是倚窗而望，道人一叹，复又是清朗一笑，身形一闪，已到了那将军身侧。
　　“贫道稽首。将军仁心，令人钦佩。身有一二道术，愿随将军同往战场。”这修道贵在清心，如今心已乱，劫已至，何妨顺势而行，他日顿悟，或可彻断尘根，便如死地重生，不失我道者气魄。便且随这搅我修行的冤家，走上一遭吧！

　　春过夏至，战事未捷。

　　“道士，名山道人某见了许多，只你是个真正有本事的，这般手段，在红尘里蹉跎岂不可惜？何不寻一处所静修，以求长生？却来这杀戮之不祥地做甚？”
　　“长生易修，心魔难除。这修道亦是修心，譬如将军看这帐外是不祥地，贫道看它却是能悟这死地重生之道的福地。”
　　“战场残酷，稍一不慎，便是你死我活，某读兵书，昔有背水一战，可见战场之死地重生，原是可信。道士所悟之道，可是言此？”
　　道士微微一笑，却不答言。

　　连天衰草遮坟墓，深秋落日照战旗。

　　“道士，此战败局已定，历代功高震主，兔死狗烹，来之前某情知有诈，只是……呵呵呵，为臣之道，不得不而。战败非某之咎，奈何一生戎马，常人之乐却不得享，实为恨事！”
　　“不瞒将军，今日败绩，贫道自相见日观将军面相，便已预见。随将军而来，原是为全一段因果，亦是成全一点私念，时机成熟便会离去。可如今贫道已是心魔难除，纵有道法，却不可违心而行，故而自愿留下，此亦是为了私念。将军，贫道……敬仰将军大德，不能弃将军不顾。”
　　“道士，某知以汝之能，自可保全性命，还请作速离去，免受我累。前番数次危难多承救护，此番恩情，只盼来世偿还。某私已将汝视为挚友，今离别在即，不知往日汝言这死地重生之道，今悟到否？”
　　“死地重生之道，贫道却是悟到了，便是此刻，这四字着落在将军身上。”初时要随你来这战场，却是为了迫自己放下这点荒唐的想头，可如今沉迷其中，已是再难脱开，修道之心已乱，便是再遁入山林清修，也是不得道的了。如今便在这修罗死地，尽我之能解救你出次困厄，倒是成全了你死地重生。可笑自恃道法，却终是作茧自缚。但……终是无悔。
　　道士单手蒙上将军双眼，祭起金柄拂尘，片刻睁眼，满目鲜血恍若隔世，眼前是名山大川，华彩纷纷。
　　“道士，如今我再无须为朝廷卖命，你我余生便同游山水，却不是好？”
　　“将军相邀，贫道幸何如之。”

　　冰雪妆画栋雕梁，山花作红烛美帐。

　　作茧自缚，不过如此罢了。拼了违这天数，改你命星，以我这世运势修行为你续命。这世上少了个心有杂念的道士，少了个忠心为主的将军。便是双双作山野村夫，食糠咽菜，犹恐时日不待。

　　看官，这桩事却不算完，却说这道士强为将军续命，有违天道，将自身这运势竟是败了干净。百十年过，将军道人双魂归了地府，那地府掌事的判笔一挥，将他二人来世判了个互为死敌的命，此是要惩戒道士触了地府威仪，篡改人运道的妄为之罪。那道人既不是孙悟空，无有通天彻地之能，只得认了这罚，投下世去。那将军前世积德，仍是做了个将军，且享后福，有龙凤之运。道士却恐要不得善终的了。前世相携，来世却要生死相博，若再有来世，可能修得圆满？

作者有话说

　　第一世坎坷，道士想主动迎难而上来逼自己断了念头，却作茧自缚。死地重生，成全了将军的半生性命和两人三生纠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