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焰的叹息》辛长瓴

1、1-1

　　世界的运转，那永不停息的齿轮，由谁主宰？
　　半空中的一张纸条上写着这样一句话。它被冷肃的冬风吹得不住地发抖，终是放弃了最后的飞翔，落到了静谧的三位一体教堂前。
　　刚一落地，便被路上的污水濡湿，一只擦得铮亮的皮鞋踩了上来。雪白的纸张顿时变的污秽不堪，但那字迹犹如烙铁，毫无保留的呈现在一片压抑的空气下。就像所有忠实的教徒，朝拜着教堂的肃穆。
　　刚刚那双黑皮鞋走进了纽约证券交易所。那个男人的眼睛里立刻亮起了红绿相间的光点。就像所有精明的商人一样，看到大块大块的红和绿，他的嘴角微微扬起。蓝色的眼睛按耐不住兴奋，闪烁着利润的光芒。
　　“看来您最近的收成不错，兴许是赚到了不少吧？”他旁边的一个人看了，好奇地凑过来问：“也是，牛市之下，对聪明人来说是丰收之秋。”
　　“谢谢您。”显然是受不了这样的阿谀，男人连嘴也不想动，冷漠地回了句。另外一个人察觉后，还是保持着绅士风度，微笑向他道别。
　　虽然是笑，但那双眼睛，泛着幽绿的光，眨也不眨。
　　“你说，谁才是世界的主宰者？”
　　话音刚落，那双蓝眼睛便灌入了惊悚，怔怔地望着他。又突然感觉到光线的异样，他急忙转过头去。不禁失声叫了出来。
　　像是画家泼洒墨水的随意般，又像是走到穷途末路的一弈。原本畅意淋漓的红，转眼间被泫然上绿——
　　一片片扼住人咽喉的绿，带着厉笑，散放的光芒犹如针尖般锋锐。
　　他开始听到惨叫声与哭声。
　　五天后……
　　PLANT国防委员会总部。
　　“什么？你说，经济大危机？”
　　被阿斯兰这么一吼，新来的事物官也怕了起来。虽然对方并没有这样的意思，他壮了壮胆子，接下去说道：“这次的危机又是从纽约证券交易所的股票暴跌开始，就在那天，华尔街有半数银行倒闭。次日，欧美都传出了大量银行，工厂关门倒闭的消息。商店关门的事情也是用秒数记的。”
　　阿斯兰的脸“唰”地白了下来，嘴唇隐隐抽搐，但是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那双绿色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他看。让事物官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也在瞬间烟灭。
　　资本主义社会已经到了这么脆弱的地步吗？飞速运转着大脑，阿斯兰沉思了片刻，战后重建工作的确艰辛，但是爆发经济危机的确是之前没有预料到的。或许工人失业，商店关门还算事小。但是，引起的社会恐慌和矛盾。他怕了，恐慌和矛盾会掐死之前的一切努力。
　　“PLANT的产品之前在地球销售得怎么样？”
　　许久，阿斯兰才问出一句话，神色稍缓和。事物官连忙回答：“是。这个，按议长的话说，PLANT的产品好到了让人担忧的地步。”
　　“拉克丝？哎……议长之前还说过什么吗？”
　　话刚落，阿斯兰就觉得自己无谓了。先前谁预料得到会发生经济危机呢？就像预料不到拉克丝的事情一样。想必拉克丝也不会有什么准备吧。但出乎意料，事物官的回答给了一丝转机，他说：“很抱歉我也不知道，议长那里的文件很多，而且一直是她自己在处理。所以……而且，国防委员长阁下，总要找一个人出来代替议长吧？不然，会积压下很多的事情。”
　　哎……叹息未落，阿斯兰说：“知道了，你去忙你的吧，”
　　“是。”事物官最后敬了个礼，转身离去，阿斯兰没有看到，他走前，也挥了一袖汗。
　　实在不想放过这一丝希望，他起身向拉克丝的办公室走去。
　　但刚推开门，诧异的神色布满了他的脸。他看到有谁在找东西，定睛后，阿斯兰松了口气，不多做反应，迎了进去。
　　“你也在这里啊？是拉克丝落了什么东西在这里吗？”
　　里面那人听到他的声音，脸上也划过一丝惊讶。但不留微微痕迹，立刻他的笑容掩盖。基拉抬头笑了笑：“嗯，你是来拿文件吗？”
　　他就知道啊。基拉来这里，无非是拿回拉克丝的东西吧。不然还能怎么样呢？细细打量起拉克丝的陈设，依旧是那么整洁简单。只是眼睛扫到桌上放的照片时，那双眼睛微微睁大。
　　米亚？
　　一股悲痛纠住了心脏，但他立刻就调整了过来，尽量自然地回答：
　　“是啊。地球上爆发了经济危机，我想看看这里有没有相关文件。”这么说着，阿斯兰的眼睛黯淡了下来，他显得很疲惫。说来也是，面对接踵而来的麻烦，谁还能好整以暇。基拉迟疑了一下，还是拍了拍他的肩膀，算是安慰。绿色的眼瞳抱以感激，但又立刻严肃了下去，阿斯兰一字一字地说：
　　“基拉，我问你……”
　　看到阿斯兰突转严肃，基拉错愕，他的呼吸越来越急促，虽然本人努力地让自己显得平静。
　　“你还会继续战斗吗？”
　　他看到基拉松了口气的样子，然后和煦地笑着，像是保证，说道：
　　“我会战斗。”
　　“谢谢。”阿斯兰的话说得很复杂，基拉半天也没有明白他谢什么。不过不管他谢什么，基拉暗自庆幸，他还以为是阿斯兰发现了什么异样。不过，这样看起来，他真的很累了，基拉心里有些不忍，说：
　　“谢什么啊？你也要加油，不然，太对不起之前的努力了。那我先走了。拉克丝的文件全部放在这里。我回去再帮你看看家里有没有，家里还有一堆文件呢。”
　　听出了基拉开玩笑的语气，阿斯兰很感激。突然之间，他觉得基拉在这里，对他实在是一种慰藉。有朋友在真好。
　　谢谢你啊，谢谢你在这里，谢谢你让我不是一个人。
　　阿斯兰的确是遗忘了什么，或者说，他根本就没有发现。

　　关上门，基拉长长地呼了口气。也不知道他究竟是松了口气还是叹息。
　　阿斯兰没有注意他拿了份文件出去。他不知道刚刚自己为什么要掩饰，尽管那不是阿斯兰要找的东西，但是，他还是不想让他发现。虽然他是阿斯兰，但这对基拉，那个已经对评议会绝望的基拉来说，阿斯兰和其他人并没有两样。他也知道阿斯兰一直很努力，但是，评议会对拉克丝的事情这么敷衍了事，他绝对不能接受。但是知道这里不是看文件的地方，他匆匆往前走去。
　　无意间，他们的确已经越走越远。只是彼此都不在乎，甚至根本察觉不到。
　　“大和队长，请留步。”
　　本想早点回去的基拉看向身后，对上了一双黠笑的眼睛。他一惊，但却又想不起来他是谁。
　　“你是？”
　　“我是海曼•古鲁德。幸会。”
　　想起来了。这人是那天报告会，一直找些尖刻的问题，对他穷追不舍的人。基拉的眼色一紧，深深戒备。手指紧紧抓在文件上，细看去，可以看到关节处微微发白。
　　“您不用这么紧张啊，话说您的确很有个性，居然连星云奖章和Faith的颁授仪式都不去。超级王牌不愧是超级王牌。人才浪费了不是什么好事，不知道您有没有……”
　　“没有。”
　　不想再和他说下去，基拉冷冷地回答，转身就走。
　　“哼，你算什么啊？不过我对你手中的文件很有兴趣，那份从议长室拿来的文件。”
　　就在他压低声音咒骂时，看到了一旁走过的理伦。黠笑的笑又回到了那双眼睛里。

　　第二天。
　　基拉一直觉得心神不定。看了那文件后，他证实自己果然没有猜错——评议会也有蓝波斯菊的人。不然，对拉克丝的事情，对那么多市民的愤怒，怎么可能漠视！
　　这时外面有人叫他，虽然觉得很烦，基拉还是起身出去。但当他一出来，发现什么人也没有。于是重新回来。
　　这时他发现，桌上的文件不见了。
　　他随手抄起了通话器，直接播给阿斯兰。在整个PLANT，能直接接到国防委员长办公室的电话，除了国防委员长的事物官那里外，便只有这里了。
　　“阿斯兰吗？昨天帮你找的文件，还有另外一些东西。刚刚全部被人拿走。估计那人走不远，下命令下去，快一点。那些文件，非常重要。关乎核武。”
　　这回他没有说谎，因为桌上的文件，除了昨天在拉克丝那里拿到的，还有就是昨天在家里找到的经济危机和核武的另外两份。
　　平日温柔的脸庞上多了复杂的表情，有愤怒，有惊诧，有失落，更有说不出的焦急，还有隐隐恨意。说不清的感情啊。
　　但是基拉很冷静——胜过心里的病恹地冷静着。
　　就像和恶魔签定下契约，他美丽的眼睛里竟会闪起黑色的锋芒。暗光下，只看得到滴着血的笑容。因为他的心已经病了。
　　但是上天很偏袒他。不出片刻，便响起了警报的声音，竖起耳朵细听，基拉很想知道是谁拿走了，毕竟那人逃不过监控录象：
　　“全员注意，国防委员长下令逮捕理伦•布莱斯，并且夺回她手中的文件。在不得已的情况下允许射杀。”
　　一股电流痉过他的身体，就像被厉雷劈下。基拉脚下一软，瘫坐到椅子上，眼睛里满是失落和不信任。
　　理伦……怎么会……
　　这世界学会了安静，斑驳的记忆学会遗忘，追忆着血色黄昏。而黄昏之所在，只剩下眼瞳里空荡荡的焦距。那个总是说着“Lady”的笑魇，在他心底破灭。就像重锤砸上了脆弱的玻璃，一片连着一片破裂，闪着泪的碎片落了一地。
　　基拉掏出枪，换上子弹。他默不作声，一切都静悄悄地进行着。然后追了出去。
　　耳朵里呼啸着，脚底不断闪过风的痕迹。但他还没跑几步就追上了。就当他还觉得奇怪的时候，理伦更加奇怪地望了过来。基拉忙收起枪。
　　“队长，这是怎么回事？国防委员长搞错了吧？我拿的文件，不是您要给古鲁德议员的文件吗？为什么要逮捕我啊？”
　　理伦的声音带着哭腔，看她也一脸不解，基拉开始动摇了。至少眼前那人还是一个孩子，还是他的部下。耐住心里的疑问，基拉问：“古鲁德跟你说了什么？”
　　“要我告诉您，您快把桌上的文件交去，如果您不在，就直接帮他拿过去啊。”
　　理伦急得哭了，一边哽咽着，一边说道：“我做了什么吗？为什么要这么对我呢？”
　　愤怒的火苗从他眼底燃起，基拉淡声问：“你看了文件的内容吗？”
　　见理伦听不到他似地还在继续哭，基拉心软了。古鲁德这招棋即卑鄙又阴险，让理伦来拿，然后神不知鬼不觉地灭口……一开始就是做这种打算吗？政治家啊，和披着羊皮的狼有区别么？
　　基拉忘记了，拉克丝也是政治家。
　　不耐烦地，他提高响度问：“你看了那些文件吗？”
　　理伦抬头，泪眼模糊地看着他。见紫色的瞳一紧，她缩起了脖子。知道基拉生气起来的确很可怕，但是，理伦发现，温柔的笑脸下，更有一个不为人知的他。就像杀人不眨眼的修罗。只不过，基拉是凌驾在修罗之上的杀手。她悻悻地点了点头。
　　随之响起了枪声，殷红的鲜血顺着理伦的头发流了下来。原本那燃烧着火焰般的发色，此刻更是烙进了说不尽的悲孽。理伦那双眼睛眼睛睁得好大，泪水不断地淌下。
　　“队长……为什么……”
　　基拉从地上捡起散落一地的文件，看也没有看她一眼。他的声音也没有任何起伏，就像眼前将死去的是个陌生人，与他毫不相干：
　　“那文件，你不该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