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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Chapter 1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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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开始的时候,James只是断断续续地不再回B单元,后来那个红头发的丫头以各种各样的理由说服了他直接放弃那个非法暂住地,他可以说是长久地要藏身在Junny家了。很遗憾自己要用“藏身”这个词,但这确实就是自己的生活状态。
“你花别人家的水别人家的电,用别人家的家具睡别人家的床,还是在别人毫不知情的情况下。还是那句话,你的良心不会痛吗?别再继续待在那了,以后就到我家来得了。”
他好笑地喝了一口她递过来的水,“你一个姑娘家,这样邀请我来和你同居是不是有点太开放了啊?”
他带着笑容的这句话只换来Junny打在他结实的腹肌上的一掌。
“我声明一下,这不是同居,你是在变相租住我家的公寓。没有特殊情况你就睡在沙发上吧。”她应付性地指了指客厅的沙发,一脸嫌弃。“另外你必须承包多数的家务活儿,做饭就不需要了,洗碗还是可以有的。”
James考虑再三才最终放弃了那个B单元。
其实他只是担心,担心自己的存在会给她带来威胁。他并不知道会不会还有人找上他,毕竟这些都是不可控因素。他虽然是曾经让人闻风丧胆的冬日战士,但依然会害怕,害怕那些寻找他的人会伤害她,更害怕最终伤害她的人是自己。
他家务活做得相当不错,这大大超出了Junny的想象。每次看见有着紧绷的肌肉的他清扫房子,她都觉得这真的是一个极好的做人物专访的题材。二战老兵、爱国战士,一百岁高龄、失去左臂仍坚持做家务,人性难变、身残志坚,怎么写都是满满的社会正能量。
James没有联系方式,她尽管多次吐槽,但其实也知道这无济于事。很多时候她也不知道他上哪儿去了,但每一个满课的下午当她踏着星光回到布鲁克林的时候,他一定就已经在那个公寓里等待着她了。
夜晚,他们大多数时候会安静地各自做各自的事儿,Junny会在房间里看看大部头大部头的书,专注地在笔记本电脑上码字、P图或者录入数据;而他在客厅,常常拿着笔记本记录些什么,又或者研究很多档案袋里那些神秘资料,她从来不知道James有过这些东西。但是也有时候,他们会一起坐在客厅里看电视,或许是窝在床上看电影,他们会慵懒地挤在一起,拥抱、抚摸、呢喃和亲吻。
周末的时候,James总是会在咖啡馆的对面等待值班结束的她,有时他也会走进那个咖啡馆,等她下班以后一起在那坐一坐。她每一次都会像孩子一样要一杯巧克力,还要往里面再放两包糖,那个味道虽然让人发腻,但是当他的舌头舔过覆在她唇上的甜,他会觉得那是他在这个世界上最留恋的味道。
他们有时候会一起去超市,她会很听他的话,戴上鸭舌帽,把自己显眼的红头发藏起来,并且从来不问理由。在那里,Junny会兴致勃勃地给他介绍新世纪里所有她喜欢的零食,五花八门,各色各样,James也很喜欢那些东西,毕竟待在九头蛇的时候他能享受的大多数时候都是输液和压缩饼干。
她的厨艺也很不错,一个星期可以每天都有不一样的新花样。不过,这成为了他控制饮食保持身材的最大障碍。盛夏的一天早晨,当Junny看着他在家里穿上简单的白色打底背心坐在沙发上的时候,她严肃地没收了他手里的小饼干,还很不友好地白了他一眼。
“Mr. Barnes,你再这样就要成一只熊了。”
他皱着眉把人拉到自己身边,把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腹肌上,“怎么了,这样的身材你还不满意?”
她挑了挑眉,最后还是笑着回答他:“满意,行了吧?而且,你变成什么样都好看。”
她仰起头吻他的下巴,眼睛里就像有星星闪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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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天的周末,他们一起去了Bronx。
Junny说,现在的长岛海湾特别适合拍照。
“大家都是夏天去长岛海湾的,七十年前就这样。”James隐约有这样的记忆,七八月的盛夏,清凉的海风,那是长岛海湾的果园海滩。
“因为大家都喜欢夏天去,现在才适合拍照。这么多人摊在海滩上,你让我拍啥啊?”她正小心翼翼地给自己的相机装电池,头也没抬。
他知道她平时就很喜欢背着这玩意儿到处跑,就算在冬天还没过去的寒冷天气里也不懈怠,现在,已经快要迎来他们俩相遇以后的第二个冬天了。
到达长岛海湾的时候临近中午,那一天天气特别好,海边有微凉的风,阳光像细碎的金黄的叶子,平铺在细腻的沙子上。秋天的天空澄澈透亮,虽然不是绿色,但是那种清明就像她迷人的眼睛。
可惜他今天可能一天都没法看见那双眼睛专一地看着他了,Junny一到这儿就把她所有的目光都给了相机的电子取景器。
James就这么看着她只在那个三只脚的架子附近的三米内移动,似乎已经完全忘记了他的存在,心里略有不爽。
她好像察觉到了他的不悦,却没有任何打算停下手里的工作的意思,眼睛还盯着那个小小的方框里的取景器,右手调整着那个黑不溜秋的方型机器(James是这么叫他的),终于开口对他说了句话:“我现在有点忙,Uncle James你自个儿去玩会儿吧。”
他无意识地咬了下下嘴唇,想说句什么话,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面无表情地走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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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ames察觉到有什么不对劲的时候,已经沿着海湾走了好长一段时间,Junny已经不在原来那个地方了,海滩上的人也少了不少。
有人在跟踪他,而且不止一个人。
他有点担心,估计着跟在他身后的人会有多少,压低帽子走进植物长得比较茂盛的地方。他能百分百确定来者何人,但是在这种公众场合开打一定不是最佳策略,这种情况下,甩掉他们才是最好的选择。
James在那片比较茂盛的树林里快速地行走,前面是一栋有很多房间的房子,那里好像没什么人,他穿过那幢房子的时候,感觉他们似乎已经跟丢了他。
“Uncle James,你怎么跑到这来了?”
这是他最不想在这个时候听到的声音。
意料之中,纷杂的脚步声又开始离他越来越近。
他捂住Junny的嘴巴,一把把她拽进最接近自己的房间。她有点搞不清状况,眼睛里全是困惑,但还是很识相地没有说话。
“好好听我说,”他盯着她,眼睛里深不见底,“你就一直待在这个房间里,等到外面没有任何的脚步声之后,就马上回家,知道了吗?”
Junny从来没有见过他这种神情,就算是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也没有如此地阴郁过。湖水蓝的眼睛有暗流在涌动,隐约还透露出杀气。她怔怔地点了点头。
得到了她的回复,他才松下一口气,目光稍微缓和。“我会好好回去的,放心。”
绝对不能让这些人知道Junny与他有关系,否则追踪他的人一定不会错过她。James现在觉得,想要像前段时间一样平静地生活,今天这些人是一定要交一次手了。他很确定他们是九头蛇的人,先前他用余光瞟见了他们手上组织的标志。致命武器流浪民间,他们一定都在不顾一切地想要回收他。
他往树林的深处跑,那里人烟稀少,是个下手的好地方。他们也终于再一次发现了他,追着他到林子里。
James叹了口气,沉默地脱下左手那只黑手套,银色的金属在干燥的空气里闪闪发光。
十二个普通人类,不在话下。
他们不可能是一路从布鲁克林追踪到这里的,否则不可能只动用这么少的人马;也不可能掌握着他的位置信息,他机械臂上的追踪器早就在天空母舰事件后他毁掉的第一个九头蛇基地里拆掉了。
这样一想,Junny的处境还算安全,他的也是。不过绝对不能放松警惕,他们现在一定就已经觉得他会在这个区域附近了。所以他不能立刻回去,否则很有可能会让他们对她产生怀疑的。
James决定要先离开纽约一小段时间。为了她,她认识冬日战士这件事,绝对不能让九头蛇的人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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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在长岛海湾的那个房间里,James走后不久,有一阵急迫的脚步声,过了有一段时间,外面似乎才恢复了平静。
Junny不用想都知道,那杂乱的脚步是追着他的。她不敢太多地去想,只知道James让她做的一切一定有他的原因,他说他会好好地回去,就一定会的,无论是多久以后。
那个晚上,她一直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只开了一盏不算亮的立灯,双手揣在口袋里,什么事儿也没干,就等着那个高大且魁梧的身影出现在她眼前。
但是,他没有回来。
当第二天的第一抹阳光也钻进屋子里,攀爬到她肩头的时候,他还是没有回来。
那一天,Junny上大学以来第一次妆都没化就去上课了。
第二天的晚上她也坐在同一个地方等着,第三个夜晚也是,第四个夜晚也是……她心里像被千万只蚂蚁爬过一样煎熬,她不知道他去哪儿了,也不知道他现在是不是还好。在长岛海湾的时候似乎有人跟踪他,那他现在是不是已经被他们带走了?
她不得而知。但是她相信他会好好地回来的,她的Uncle James不会骗她的。
再见到James的时候,已经是两个月以后了。布鲁克林迎来了新一年的冬天,在街道上随便说上一句什么话,都能看见那些冒着烟的寒气。
Junny那天下午像往常一样穿过了附近的大街小巷,爬了十五层的楼梯(她早就已经习惯了和James一起爬楼梯回家),稍微带点喘地走进了A单元。而她一进门就看见了他,他就站在那个照片墙旁边,双手交叉抱在胸前,头上还没有带那顶鸭舌帽。
今天的布鲁克林没有太阳,是很无趣的阴天,但是就算有冬天的风,只要加上回来的他,Junny也能在一瞬间变得晴朗。
“我回来了。”他脸上没有太多的表情,但是湖水蓝的眼睛里是温柔和热切,“我说过我会好好地回来的。”
直到今天,她心里的那块大石才终于放了下来,舒心地笑了。
“我知道。Uncle James不会骗我的。”
她没有过问任何关于这两个月的事情,只是静静地去房间里拿他换洗的衣物。“好好洗个热水澡吧,今天外头可冷了,别感冒了。”
James看着她,眼睛里开始升起一丝莫名的情绪,抿着嘴巴没有说话。
Junny瞟了他一眼,把衣服放到他身边,去给他开倒了一杯热水。“晚上想吃什么?这两个月一定没好好吃饭吧。”
他接过她递来的杯子,没有喝,只是放了下来,随后蓦地抓住她的手,她稍微有点疑惑地看着他,但仍然带着很温暖的笑容。
“为什么不问我些什么?”他可是犹豫了一段时间才问出了这个问题,“关于这两个月,关于……嗯,那一天。”
Junny低头轻哼了一声,左手把垂落的红头发别到脑后。两个月不见,她还是那么漂亮。
“如果问的话,你就会说吗?”
确实,他不会说的。
她拍了拍抓住她右手的机械手,似乎是无奈地笑了,然后在他脸颊旁落下一个轻柔地吻,起身去给他开热水器的开关。
“我去了康涅狄格州。我会告诉你这个的。”
Junny顿了顿,回过头停滞了数秒,重新坐回了James身边。那望着James的眼睛里头意料之外地没有太大的期待。
“我其实……很长时间只是活成了一个傀儡,没有意识没有理智,自然也做过不少伤天害理的事儿。”他垂下眼睛,一直盯着那个桌子上的水杯,那个身影如此刚毅,却又如此悲伤和孤独。
“很少会有人像你一样相信我的,Junny。”
她安静地听着他说的这些话,没有插嘴。说实话,她第一次听见他一口气说那么多话的。James就在她的眼前,但是现在这一刻,她只觉得他好像已经在那过往的七十年里被时间的流水冲刷掉了这个世界的颜色,那么难以触及。
Junny知道自己或许永远听不到他亲口对她完整地叙述自己的过去,和他在一起久了,她也渐渐地对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一点都不感到好奇了。她只是觉得惋惜,是什么样的历史,让1944年以前那个笑起来如此开朗明亮的年轻人变得像今天一样寡言。尽管对她,他仍然会时不时显示出那个时候温暖的性格,但是她知道的,不在她面前的时候,他是那么沉默和冷漠。
她低下头来微笑,然后从口袋里掏出自己的手机,手指点着触屏寻找着什么。良久她终于抬起眼睛,看着James的一汪碧绿的潭水里有温柔也有怀念。
“Uncle James,你知道我的爸爸妈妈是怎么去世的吗?”她说着点开手机里的录音文件,那些有过阳光但也带着颤抖的记忆,随着冬天的风吹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