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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6、失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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摩严抱着笙萧默,白子画说了声“小染,先回家”就去牵他的手,却不想被狠狠打开。他一脸惊恐的往后退,嘴里还喃喃自语说着“上……上仙”,那眼神好似对方下一秒就要杀了他似的。
“染儿,掌门师弟一直待你不薄,怎么了?回家吧。我是你爹爹。”
他看了看摩严,又看了看他怀里的笙萧默,眼神中的警戒都成了双倍。
“爹……爹爹……原来……原来都知道了……上仙……一个不够还两个……”
还没说什么他就抽出水银轮攻击三人,一出手就是杀招,逼的修为较低的摩严差点直接被拦腰斩。
“师兄,你先退后,别被误伤了。”
他又怎会不知道是怎么个情况?站在原地说道:“小染,你不想我靠近,我不靠近就是。就保持这个距离,说说话,好吗?我不是来带你走的。”
“还杵在那里干什么!快逃!被上仙抓到就是被逼的“自愿”魂飞魄散去封印妖神的下场!”
由于失去了记忆,他们都已经连御剑都不记得了,只好用两只脚逃,自然是逃不掉的。摩严一手抱着笙萧默,一手甩下几个光球,再在光球内设下隔音屏障,任凭他们如何敲打也无济于事。就在这时花千骨上前一个扫堂腿欲制服他,却被他用八卦步法轻松避开。
“虽然没记忆了,但身体的记忆还在。”她后退了几步,说道,“世尊,师父,看准时机办法抱到竹染师兄。身体接触后内心的温暖不会骗人。”
白子画想起来了梦境中的小徒儿。虽然没有了记忆,认为自己是傻丫,但本能还在,被自己抱着就能睡着。小徒儿才几年就能养成这本能,更何况他和师兄住了近800年,身体一定会有本能反应。他密语道:“师兄,小染平时最喜欢你对他做什么?”
“我……我不知道。”
他万分懊恼,当了800年的父子居然不知道自己儿子喜欢什么。
“平时除了睡觉我和他很少有身体接触。这……他和这妖孽不同,男孩子,哪那么多搂搂抱抱的。而且来我这里已经成年的。当然在他有进步的时候会夸他。染儿这800年除了提高修为还是提高修为,就很少做别的事。”
花千骨一边用八卦步法避开水银轮的攻击,一边用左手的撼天镜抵挡,女娲石还在一旁做威慑性攻击。她到底是有修为的,对抗凭着身体本能攻击的竹染占了天大的便宜。摩严却吐了一口血。
“师兄……”
“屏障里的那几个,攻击的时候用了点神息。没事,我压的下去。”
“朔风,帮助世尊,我单独来对抗竹染师兄。”
他给摩严输入内力,助他压制那些没有记忆的神,她却拿出了轩辕剑。
“小骨,轩辕剑太难掌控了。”
“尊上,没事的。”他摇了摇头,“伏羲和女娲在上神中都是特别的存在,是持有双神器的。女娲是女娲石和轩辕剑,伏羲是伏羲琴和盘古斧。盘古将自己的神器传给了自己的儿女。没人比千古师妹更了解轩辕剑,她不会伤着师兄,更不会伤着自己,都是威慑性攻击。”
毕竟在对抗能够开天辟地的上古神器,饶是水银轮也打的很吃力。再加上他自己还要躲避剑气,不肖片刻她便势如破竹,将他打的节节败退。看他几乎没了力气,她上前一步说道:“竹染师兄,《洛神赋》已经取得,已经不需要我们再付出生命封印妖神了。”
“你为了自己保命而出卖我们!”
“不是这样的!”
“小染,我是你爹爹,怎么可能忍心看你魂飞魄散!”
“你连娘亲都杀,枕边人都杀,还有什么事是做不出来的!”
他听到这句话心口一窒。这孩子向来懂事,从来不顶撞自己,恐怕这才是他一直想说出口的话吧。原来若没了这好几百年的补偿,最初的儿子竟是如此恨自己的。他一直心中暗暗感叹自己错过了这孩子最重要的成长阶段,直到成年了才来到自己身边,但听到这句话他心中反而要感谢掌门师弟秘密将他养了那么多年。若一开始他就发现他,将其接到自己身边,这日子该有多么的鸡飞狗跳,自己又怎么可能和这孩子关系还那么好呢?
“拔剑吧。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活!我不会为杀你这种人渣而脏了我自己的神器。你这种人渣的血,配不上水银轮!”
他从储物镯内抽出一把神器,明晃晃的指向他。一时间他甚至觉得死在自己儿子剑下算了,反正也的确是他杀了孩子他娘亲,让这孩子吃了不少苦。
“我已经杀了你娘了,不能再做父子相残之事。我从来都不认为自己做错了,可是终归亏欠了你们母子。你若真那样恨我,就杀了我吧。子画,回去告诉弟子们,善待染儿,且按照长留门规,将染儿设为下一任世尊。”
“师兄……”
“身体的感觉。我相信染儿不会真杀了我。染儿,如果这么做能让你消气,能让你安分下来好好说话的话,你就做吧。”
“不用在我面前演什么苦肉计!反正我也逃不掉一个魂飞魄散的下场,你不拔剑,我照样杀!”
话音未落,神器已径直穿通他的肺腑。未待回神,气丝牵连控制之下再次穿心而过,竟是刀刀毙命。但白子画已经看出了端倪。第一下只是穿透肺腑,第二下离心脏要害偏了半分,伤虽重,却不是立即毙命。虽然没记忆,但果然那800年的温暖不会骗人。
“第三下可不会再偏了。”
虽然这么说,但他发现自然心中竟有一丝不忍。真是太好笑了,他为什么要对眼前这个杀他娘的人渣不忍?摩严没有任何抵抗,鲜血染红了衣裳,几乎不能直立,连抱笙萧默的力气都没,手一软,师弟掉在了地上。
“朔风~”
花千骨没想到杀世尊的神竟然真是竹染,赶忙叫朔风替他疗伤。要是他恢复了记忆,却失去了爹爹,而是是被自己杀了的,他该有多么的痛不欲生!
“竹染师兄,世尊很疼你的!你可以不记得,但日后你恢复记忆之后一定会为今日的所作所为后悔的!你和世尊的恩怨早已解决,你们感情很好的!世尊虽然做了一些过分的事,但也是有所持有所守之人,值得尊敬之人。你误会了。”
听到这句话摩严身子狠狠一震。纵容霓漫天毁她容,将她放逐蛮荒,他自问做了多少大大小小对不起她的事,对她冷眼相看多少次,骂了数不清的妖孽,但她却对自己儿子说他是有所持有所守之人。
“他杀了我娘,定是觉得留我这孽障到今日已经仁至义尽,恨不得将我除之而后快。我又不是傻子,怎可能和他感情好?!”
察觉到主人危险,一对水银轮欲挣脱而出保护摩严,却被他察觉,死死摁住。
“你这人渣到底用了什么方法收买人心?竟连这水银轮都被你收买,想来保护你。真是可笑之极!虽然什么都不记得了,但既然我手里握有水银轮,那我该是司土六等次神吧。连本尊的神器都敢收买,区区小仙真是吃了雄心豹子胆!”
白子画脸色有些微妙。似乎神或者神兽都喜欢称自己本尊。那他一直称自己为本尊,难道是早就料到自己会成为神,在为今后之事做准备?但这师侄千年来都没这么称过自己,一时间还真是让人不习惯。
神器自然是争不过神的,它只能呜呜的发出低鸣。摩严心里是说不出的苦楚,一句“原来,当初,你竟是如此恨我的”脱口而出。当他闭上眼睛等待死亡的来临时,却听见“叮”的一声,好似剑打在了什么屏障上。睁开眼睛,见花千骨挡在他身前,用左手的撼天镜张开了屏障。
“竹染师兄,这个撼天镜是你修复的,是你给我的,让我保护自己的。我并不是想反抗你,而是不想你日后后悔。”
“后悔?我会后悔?为了抓住我让我魂飞魄散才说出是我爹爹的事实的吧?我会对杀这种人渣而后悔?”
白子画无奈的摇摇头,说道:“小染,师兄自从知道你的存在后就承认了,从没逃避过自己犯下的错,并不是今日才认你这个儿子的。刚才因为要封印妖神,你失去了所有的记忆,不知为何只留下了恨。待你恢复记忆,你定会后悔的。你和师兄同塌而卧,感情甚笃。这份恨早在好几百年前就烟消云散了。”
他冷冷一笑:“上仙的话我会信?说到底你们养小神仙就是为了将其养大后让其魂飞魄散去封印妖神。若非娘亲为了不让我忘记,将这些重要的事用术法用神息打入我体内让我不能忘记,可笑我岂不是连这仇都不记得了?是不是还任他诳,一口一个爹爹的叫的亲?!”
“小染,给你最后一次选择的机会。过来,向师兄道歉,或者被打服。”
他实在不想用这么残忍的手段。当年知晓这孩子生来神身,又是他负责教育,他就对德育教育特别重视。虽然他不是嫡,但他一直是用神责杖来教育的,比对自家徒儿要严厉的多。这么多年下来的习惯也该算是打入契子了。既然不能用温情感化他,那就只能用这熟悉的疼痛让他的身体记起来了。
“掌门师弟……不要……”
“师兄,因为是小神仙,所以从小到大我一直对他要求很高的,挨的神责杖不少。没事,在这契子的影响下他会安静下来好好听人说话的。”
“不是染儿的错。”
“终究是他自己动手的,不能无底限的纵容。”
两三下过后他就整个人蜷缩着躺在了地上。真的很痛,但心更痛,心中泛起一阵若隐若现的温情。
“既然你没记忆,那就让你身体的记忆告诉你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好好听人说话。神身神息不是用来给你逞强斗狠的。”
花千骨挠了挠头,说道:“还好我是女孩子。师父对竹染师兄好严~”
朔风扶着摩严,说道:“若你是男孩子,恐怕也难免三天两头挨棒子。尊上一个人带大两个神,还两个都没长歪,厉害!女孩子细皮嫩肉的他才一次次不忍心动手的。”
“小染,我有办法帮你恢复记忆,而且就是现在。”墨冰似乎刚刚赶到,还双手撑着膝盖喘着粗气,“如何?可以相信我吗?”
白子画在一旁看着。这胞弟有时候鬼主意挺多的,就不知道他这么直白的说法能不能让这孩子放下戒备,毕竟他现在不相信任何上仙。明知不可能还要说,难道是东华师兄在背后伺机而动吗?竹染竟是真的被打找不着北了,只好点点头,表示愿意听人说话。他不知道为什么刚才那几下会牵起许多多余的感情来,似乎原先和这上仙关系不错。
“那好,你用摄魂术查看我最浅层的记忆吧。本来这个术你会,不过现在因为失去记忆不记得了,我重新告诉你诀。”
他很顺利的就使出了诀,查看了他的记忆,满脸吃惊的表情。
“记忆不会骗人。师兄一开始就到绝情殿说了。大家都没骗你。余下的,何不亲口问你爹爹本人呢?”他退后了两步,说道,“等你恢复了记忆自然会想起来我是谁。我现在就回去做准备,找找看有没有办法让你恢复记忆。”
“小染,回长留,好不好?我们不会害你。”
他睁大了眼睛,满脸惊恐的摸了摸自己的脸,却发现那些伤疤不知何时却没了。生来神身的他注定成为五行谱系的神,却不想被封印了记忆,竟忘记了自己是神这回事。待他来到堪心阶段后封印渐渐被冲破,渐渐想起了一切。明白一切后,长留掌门的位置他都不屑看一眼,对于九阁三尊一直在背地里说他会是下一任掌门的事他都置若罔闻,听都懒得听。但就是这样的他被冠上了窥觑掌门之位而偷盗神器的罪名,被放逐到蛮荒。带着对他的恨意在那里活了下来,历经千辛万苦后出来,来到这瑶池只为让他难堪,其实只为一句承认罢了。那时的他以为他为了保自己三尊之位才不愿承认自己这个儿子,也是因为想他承认而不断变强,甚至干出偷盗神器的事,却不想时至今日才知道竟是误会,他竟在一开始就将这件事告诉其他两尊了?其他两尊都是知情人?
“染儿,我一直都当你是我的孩子。我已经尽全力弥补错误。若你依旧不肯原谅我,动手,我无怨言。但唯独在对你好这件事上,我是问心无愧的,我是抛了整片心在你身上的。收十一是看你平日里忙的脚不着地,想有个师弟帮你分担,有过收这妖孽的念头也是因为当时的她带着和你同样的香,想你应该会喜欢这么一个师妹。虽是自作主张,虽太过武断,但都是想着你的。只有这点希望你能相信。”
他没有说话,连白子画都摸不清他心里到底在想什么。他想堪心,但这神的心他这个仙勘不到。而竹染听了这番发自肺腑的话更是震惊。他知道他虽没亲口承认过他这个儿子,一直对外宣称他是徒儿,对他也很严厉,但其实平日里生活起居对他是极好的,甚至可以说是宠溺的。他小小年纪名扬仙界,他带小小的他去瑶池大会,嘴上说是带他去玩让他吃好吃的,实际上是带他混出名号。得如此赏识他心里何尝不明白?只是后来终究是被仇恨蒙蔽了双眼,将过去的幸福硬生生毁去,把路给走绝了。他可以对自己说那是劫的缘故,但为心魔所困本就是自己道心不够坚定的缘故,原因本就在自己。这么个肤浅的说辞真是连他自己都觉得可笑。当日如果多问一句就好了,如果看一下《长留志》就好了……有千万种方法,但他却一种都没选,走了最不该走的路!这些如果像一座座大山一样将他压的喘不过气来。
“竹染师兄,怎么了?!”
花千骨见他脸色惨白,额头上豆大的汗珠不断往下滴。
“染儿~怎么回事?怎么了?”
摩严不断调息却收效甚微,但刚想拼足力气过去就被白子画拦住。
“师兄,别过去。小骨,别靠近。目前并不知道小染在想些什么,太危险了。”
若在平时笙萧默一定可以第一时间帮忙治疗的。但现在他都疼的死去活来,实在是不可能还有余力治疗师兄的伤的。他余光撇到那些衣服上那些还未干的血液,心里更是内疚。当时他来到贪婪池边来阻止自己,却不想一个失手将自己打翻了掉进池里。他是他的徒儿,又怎能不明白那真的是个意外,真的是失手将他打翻进池的,他并无伤自己之意。虽然当即就捞回了自己,但终究是留下了这满身的青色伤疤。他咽不下这口气,自此全身的青色伤疤掩盖了一切对他的爱与信任,时至今日才知道这些爱这些信任都没掺假,都是全心全意的。现在脸恢复如初了,他到底用了什么独门秘术帮自己做到的?从来没听说过三生池水伤至腐蚀还可以用药来恢复的。他应该是恨他的吧?恨他不争气,恨他从来都不明白爹爹的苦心,恨他捣蛋让爹爹为自己操心,恨他不知道世上其实没有比他对自己更好。他虽然没说,但一定恨当初为什么要收自己为徒,为什么要认自己这个儿子,而不是杀了这孽障。而他自己如此不懂事,也的确是可恨的。他就算没亲口说也算是尽责的爹爹尽责的师父了。养育自己辛苦教导自己,从来都对自己视如己出。而他又有什么好怨的呢?因为偷盗神器而害惨了自己,这苦难道不是自找的吗?被逐出师门难道不是自己自找的吗?凭什么还拿神器刺他呢?他找回了一丝神智,也下定了决心,不能再这样自哀自怜下去,不能屈服于命运,更不能等着那么好的师父那么好的爹爹一次次为了自己而名誉受损甚至受伤。
“小染,继续打?还是过来认错?”
至少还给了认错这条路不是吗?也就是说至少还是有可能被原谅的。他走到摩严面前,直挺挺的跪下,低下头,说了声“对不起,竹染认罚”。简直错到离谱,错到他自己都无法原谅自己,无论什么罚他认了。
笙萧默强抽出一丝力气,说道:“师兄,他给小染看的记忆到底是什么记忆?”
白子画这才意识到不对,惊恐的睁大了眼睛。他用摄魂术探查出的记忆一定不会有假,但为何会是一开始就到绝情殿告诉他小染是他儿子的记忆呢?这孩子在自己身边养了20年师兄才知道的!一开始就来绝情殿说有儿子这件事压根不存在,是他被收作徒弟后自己去贪婪殿告知的!但不存在于这世间的记忆为何会成为真实的记忆存在于他脑子里并且被竹染探知?
他们并不知道,其实墨冰在回蜀山的路上一直在观微着。他希望知道一切误会解除后竹染会是什么反应。虽然这个竹染和他自己世界的竹染命运想去甚远,但因为心中对那孩子的亏欠,他趁着这孩子失去记忆时让他探知了那些记忆——他自己世界的摩严对那个竹染所做的一切,使他自然而然的成为那个他的替身,按照那个他的逻辑思考。
“染儿,不是你的错。错在我,一直不肯直面这件事。你起来吧,回家吧。”
摩严并没有思考太多,只以为这孩子因为伤了自己而内疚,随口安慰他罢了。而他听到最后三个字更是内疚了。生他教他养他,哪里有错了?他一直将贪婪殿称之为家,从小到大一直说回家,那相依为命的日子何其温暖。而现在的自己是长留弃徒,又哪里还有身份还有脸回家呢?尊上就在旁边,但他刚才做了甚至可以称得上是欺师灭祖的事,无论怎么求都不会得到原谅的吧?
“染儿,我还是无法告诉整个长留这件事,无法给你这么个身份。不是因为想掩盖过去,而是因为你是个好孩子。你那么努力,若母亲是妖女的事被揭穿,你的前途就会尽毁。我这个做爹爹的已经愧对你们母子了,又怎么能毁了你的前途呢?”
他知道这孩子恢复记忆后一定会再和自己好起来,但这样也会因此失去一个彻底解决这件事的机会。现在的他没记忆,但恢复记忆后会想起来他现在说的话。若在这种情况下问题都能得以解决,隔阂都能彻底消失,日后感情一定会更好的。他却惊讶的说不出话来。想过千万种可能,甚至认为他不承认自己是为了保住三尊之位,却不想是为了保住自己的地位保住自己的前途!原来千错万错错的都是自己,哪怕这最后一点他都是没错的,是自己被仇恨蒙蔽了双眼,错怪了他,把好好的康庄大道走绝了,害惨了自己。
“对……对不起……对不起!”
好似用尽了所有的力气吼出了这三个字,狠狠的叩首,额头当即出血。摩严赶紧将他身子扶起来,紧紧的抱住。他一直在反反复复说这对不起三个字,从咬字清晰说到口齿含糊,说到断断续续漏字,说到咳嗽,说道说不出来只能在心里说。他没见这孩子哭的这么崩溃过,白子画也只在他第一次远远见到自家爹爹后见过,哄过。他密语道:“师兄,墨冰给小染的记忆并非他自己的记忆。你先姑且哄着,等去了蜀山再问。他对师弟做了太多出格的事,现在对小染也是,真不知道他到底要干什么。”
“现在的染儿无论看到的是什么记忆,他对我的恨是最初的恨。我诚实的回答他每一个问题,这件事就可以彻底解决。日后他恢复记忆后不会再记恨我。这样想来,四师弟是帮了我。”
这孩子把头埋在他腹部哭到哭不动,哭到时不时的抽搐,他的心跟着一起抽,不停的拍着他的背帮他顺气,安慰他,告诉他都过去了。
白子画来到他面前,说道:“小染,我并不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也不知道你看到了什么,但我希望你能随师兄回到长留。在三尊心里,你是个好孩子。”
他跪着转过身面向他,叩首说道:“承蒙尊上特赦。竹染愿降为宫铃,重新来过,洗心革面,重新做人。放逐蛮荒之刑乃是对以前所犯之错之惩罚,竹染毫无怨言。当下既求不可求之事,自是要付出代价的。任何惩罚,竹染甘之如饴。求尊上收回逐出师门之惩罚,赐予竹染重新改正之机会。”
他眉头轻皱。墨冰到底是怎么回事?从哪里找到这孩子被放逐蛮荒逐出师门的记忆的?还引导他看。到底有什么目的?他当即说道:“小染,既然师兄不介意,我不便再作追究。以前的事就当作没发生过,希望你好好珍惜这个机会。一切照旧,你依旧是长留所有小辈的大师兄,落十一和云端会按顺位降下去。”
墨冰看着这一切,一声感叹。云宫之时若能多说一句多好,也许一切就不会走向悲剧了。自己害得师弟承受丧女之痛,害得师兄承受丧子之通,当真再无颜面见他们。
回去的路上真可谓是忙的不可开交。笙萧默疼的要命,只好由摩严抱着。白子画左手拉着斗阑干,右手拉着幽若。花千骨拉着竹染,还得腾出一只手来擦眼泪,说不出是被感动的还是因为害得他们失去记忆而内疚的。不过好在朔风也跟着,当即就帮他止血了。他心脏那两处剑痕虽渗人,却不伤身。
“小骨,师父需要在蜀山停一下。”
一方面是要去问个清楚,另一方面,他终于下定了决心。
“尊上!难道是归仙丹吗?!不可以!”朔风吓的叫了起来,“不能这么做!”
“没有什么是不能的。我决定的事,没有人能推翻。”他说的一脸决绝,“朔风,那次服用了小骨的心头肉只是被你骗了罢了。到发觉时已经晚了。为了不浪费小骨的一片好心我才坚持服用的。”
“什么是归仙丹?做这丹药很危险吗?”
朔风咬咬牙:“何止危险!需要朝夕相处之人一魄练成丹药,是禁术!而且并不知道是哪一魄,若是智魄的话势必影响计划。”
“子画!这事我来!”
“师兄,这事……”
“师父~谁都不用的。竹染自己犯了错,理应受罚的。”
刚才的事已经他真的是十分后悔的,否则又怎可能一直端正的跪着呢。现在他又怎忍心让爹爹失去一魄呢?被生生撕下一魄,那痛苦更甚消魂钉,又岂是常人受得了的?!他抬起头,拉着爹爹的袖子,满脸祈求。没了记忆没了修为日后再补就好。他究竟有多么不孝竟是要爹爹一次又一次的为自己所连累?!
“染儿,爹爹不~疼。爹爹让你没了娘亲,让你受了苦,一直没机会补偿。这何尝不是一个补偿的机会呢?朔风口中的计划是消灭妖神。你就是因为这个计划是失去记忆的,不是错。这个计划同样缺不了你。”
“为了六界安泰而被生下,生下来唯一的目的就是被用于消灭妖神。虽然犯下大错,但在这件事上,竹染至少没犯下不可挽回的错误,对吗?”
“何止没犯错。你一直都很努力的在和大家一起努力执行计划。倒是爹爹一直没做什么,甚至在不知情的时候还破坏过计划。染儿,别耿耿於怀了。和这件事比起来,任何事都是小事。爹爹只不过身上再多几道伤疤罢了。本来就很多伤了,不多这一道也不少这一道,没事的。为了这个计划你日日夜夜的努力,一直都是爹爹心中引以为傲的好孩子。”
一向严厉的世尊居高临下的看着他,话语中竟带了一丝后悔,又将话头转向白子画,“掌门师弟,这件事,我来。你不是一直说责任的吗?你需要对抗妖神。三人之中我修为最差,而且我是小染的爹,这是我该做的事。且你是掌门,万一有个闪失长留怎么办?仙界怎么办?总不忍心让我再变成六界的罪人吧?”
“那斗阑干前辈怎么办?上哪里去找蓝雨澜风?竹染师兄说她就是条不会说话的鱼儿,而且神出鬼没的。”
他强忍着不笑出来:“小骨也知道那条鱼儿不会说话了?当时是谁说她和寻常女子无异的?又是谁说是被她的话骗了的?”
“因为……因为儒尊说她是斗阑干前辈的女朋友,师父又说是被她的幻术骗了的~”
摩严一想起来这件事就火大,大声吼道:“还好你这妖孽不知道那是条不会说话的鱼儿,知道的话你是不是还说受杀纤陌指使的啦!那条鱼儿也好,杀纤陌也好,六界就没一个比你这妖孽更妖孽的!长留三尊审过多少妖孽,就没一个比你这妖孽更找死的!”
她手握起拳头放在耳朵两旁,这是她表示怕的习惯性动作。若在平时摩严这么训她白子画一定会帮忙阻止师兄,但现在他自己都为这件事气着呢,怎么可能会帮忙呢?
“师父~~~~”
她马上扁着嘴去拉他袖子。他心里一紧,鼻子一酸,竟差点没掉下泪来。自从消魂钉之后这是她第一次对自己撒娇。经过那么多努力,这个孩子总算对自己又有些亲昵了。
“现在知道怕了?那时胆子怎么这么大呢?”
“师父别生气了好不好啊~”
她还是扭动着身子,整张脸还在他手臂上不停的噌,这是她羞到无地自容时的小动作。当时感觉如此稀松平常的动作现在看来却如此的弥足珍贵。他不禁感叹当时自己是怎么想的。当真应了师弟在仙剑大会上说的话,得来太容易了所以嘴上虽说着珍惜内心竟有恃无恐起来了吗?他盼着自己下手能轻半分,但真到下手的时候他真的半分也没轻,完全被怒气冲昏了头。真要这么过一遍,让自己伤一次,让自己体会一次不被小徒儿信任的感觉,学着去讨好她,回应她,才知道这份亲情的可贵吗?这么说来当时师弟没得到他又何尝不是幸运的。因为没得到,所以他先自己一步尝到了失去的滋味,一开始就得花力气去讨好,而非自己这样得来全不费功夫,所以在处理这件事的时候看的自然也能比自己通透的多。蹭了半天小徒儿的脸退烧了终于有勇气再开口:“现在得先找到蓝雨澜风啊。怎么找啊?小骨都没见过她,都不知道她长什么样子诶。”
“现在知道说实话了?但人被你杀了你叫师父上哪儿去找啊?师父也找不到啊。”
她“诶?”了一下:“小骨杀了?!什么时候啊?”
“就在你将师父带出神农鼎的时候。师弟赶来时发现地上满是血,整条鱼尾巴都被斩断了,还有许多鱼鳞,武器也折断了。就是被你杀了。”
她歪着头想着:“那三尊会审时蓝雨澜风不是已经死了吗?”
“是啊~已经死了。所以师父很奇怪怕鬼而且还没能力去冥界的小骨是怎么碰到蓝雨澜风的呢?在哪里碰到的?去你说的见过她的地方说不定能找到她哦~”
小丫头又被嘲讽了一通,脸又红了,还鼓起了腮帮子,用幽怨的眼神小小的埋怨着师父不给自己面子。摩严第一次听说这件事,瞪大了眼睛:“已经死了她还说是被蓝雨澜风骗的?这不是死无对证吗?”
他心里暗暗觉得好笑。她脸红的就差没跳下云去了。
“原来师父一开始就知道。”
“师弟还很后悔说为什么没将那鱼尾巴捡回来呢。这样就能当场戳穿你的谎言了。”
摩严倒是多想了一步:“当场戳穿了她能说杀纤陌!你教徒弟怎么教的?三尊会审还能谎话连篇满口胡言。子画,这么找死的长留历史上就没出现过!”
这时竹染忽然凑到花千骨耳旁低语:“千骨师妹,别惹师父了。师父很凶的。”
她想了想,说道,“世尊虽然很凶,但其实人还是不错的啦。就是火气大。就像……就像……《七绝谱》上见过的那个……对!更年期!”
就连白子画都囧了:“小骨,师父现在腾不出手来保护你。不想被师兄杀了的话你还是少说怪词语为妙。”
“可这是师父你让我背的《七绝谱》上的啊。”
他叹了口气,摇摇头:“那专指女性。”
摩严已经气得都不知道该怎么发火了。这么个会惹人生气的娃儿为什么偏生让掌门师弟这么喜欢呢?!都怪他这个师兄没教好啊,让掌门师弟选弟子的眼光发生了这么大的偏差。对不起师父,对不起长留的列祖列宗啊!
一行人讨论着各种奇奇怪怪的事,不一会就来到了蜀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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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尊,小骨可不可以和您单独说说话。”
他倒是有些惊讶。这丫头对自己是很不亲的。来到一处角落,他说道:“想说什么?”
“在这之前能不能先举行一个赐名仪式,对竹染师兄。用法术将名字覆盖在他的右手臂就好。对于仙和神来说,有个仙或者神赐予自己名字是很重要的。若得到了名字,他日后做事的时候会规规矩矩的。”
他当然盼着自己的儿子日后能循规蹈矩,少干一些能把长留折腾的掉进海里的事,便问道:“就一个名字就可以了?”
她点了点头:“是的。就一个名字。因为有了名字就等于被承认了,就会害怕被法术去掉名字。其实现在所有派别的逐出师门和宫物从这个演变而来的。那时神会赐予自己器重的仙或者亲生子女名字。这很庄重的仪式,有点像拜师大典。一旦犯了大错就是由三名神设下狱剔仙骨或神骨,将犯错的仙或神围在中间,他必须将自己所做的错事全盘托出,直到灵魂完全恢复纯净。若错误实在太大就会在那之后被收回名字,逐出师门。现在名字变成了宫物。无论是恶意伤害好人,还是伤害自己,都是对赐予自己名字的如再生父母般的恩师的不敬和背叛,会从心里本能的产生抵触。”
白子画一直听着。真是他白子画教出来的好徒儿!明明知道有这个方法却不说,看样子是想约束住竹染,却让自己不受约束!难怪要找师兄单独谈话。真是聪明到骨子里去了。而她也的确是小看了千年师兄弟的情谊。这边刚说完这件事,刚给竹染办好这件事,摩严就一字不差的全都说给掌门师弟听了。这里有个比自己儿子更需要被约束的丫头。绝对不能让这妖孽成为漏网之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