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皇后传》枫沐焰

6、第 6 章

　　白嫩的脸蛋，长长如蝶翅的睫毛，一双乌溜溜的眸子，好似星辰尽落在他眼中。身着象牙色锦袍，腰系黄玉，挂着金色穗子，海飞飞洗发水广告一样的黑亮发丝被扎成两个小髻顶在脑袋上，跟哪吒似的。一个粉雕玉琢、可爱、非常可爱，看一眼就让人想将其拐回家的小家伙，如果不是拽着小贼另一只手，跟她争抢的话，简直就是天底下最可爱的孩子。
　　程安忍住扑上去砸吧两口的冲动，眨了眨眼，没好气道：“这是我先发现的，我追了他好几条街，放手！”她用力一拽。
　　小孩嘴一瘪，却抓得更紧：“抓小偷是每个正义之士该为，怎就成了你的？要不是本公子挡住，他早跑了。劝你还是赶紧放手，这是男人的事，小妹妹早点回去玩布偶。”
　　“谁是小妹妹？”程安摸了摸自己的发髻，没掉啊。
　　小屁孩嗤笑：“你当谁都是像你一样的傻瓜呢？一张圆圆的粉脸蛋不是小妹妹是什么？行啦，快放手，回家找你娘去，这小贼我会送去官署。”
　　“没人告诉过你，以貌取人可是会被教训得很惨？”可爱归可爱，但是一副“我说什么就是什么”的口吻让本不打算跟小孩子计较的程安决定，费点力气教一教这个眼睛长在头顶上的小家伙什么是人外有人。
　　她骤然松开手，小孩一人拽不住，被揍得头晕眼花的小贼顿时跌倒在地，小孩恼道：“喂，你怎么说放手就放手？”
　　“不是你让我松手？这就拽不住了？”程安一面回答一面往身后第三户人家的墙角走去，刚才追小贼，她发现那里堆放了几捆柴。
　　“你干什么去？”
　　她回头，语带嘲讽：“怎么？一个人怕啦？怕就回去躲妈妈怀里，不听话的小孩会被大灰狼抓走哦。”以牙还牙，她可是很记仇的。
　　小孩嚷道：“那是骗小孩子的谎话，我才不信！”
　　“你就是小孩子。”言下之意，骗的就是你。
　　小孩懊恼又好似被戳了痛脚的兔子，涨红脸，垂下头去：“我，我不是小孩子，再过三年，很快，我就可以束发了，我父亲在这我这个年岁已经娶亲。”他挠挠头，因为个子比其他人矮，脸蛋长得也比其他人秀气，他们总拿他当小孩，这算好的，更叫人气恼的是小姐姐们不仅当他不懂事，还当他娇弱得跟他叔伯家的小姐妹一样，不是怕磕了这儿就是怕碰了那儿，这让他很困扰。
　　他一遍又一遍告诉她们，自己是勇敢的男子汉，可她们的回应永远是宠溺的笑容，看小淘气包的眼神以及“好啦，好啦，知道了”敷衍的话语，他很失落，不知要怎样才能让她们明白。所以他装作大人似的板起脸，像大人一样不苟言笑，小伙伴说他不能太爱笑，说话得凶巴巴，得让他们害怕才行，尤其出门在外。
　　今日是他第一次出门，想起小伙伴的话，他照办了，趾高气昂地对这个胆敢跟自己争抢的小女孩说话，嘲笑她不过是个该回家找母亲的小妹妹。然而跟他预想的不一样，谁说小妹妹都是爱哭鬼，不能欺负？眼前这个就胆大得很，也无礼得很！
　　他看她跑到墙角，解下捆木柴的绳子过来将小贼的手脚捆上，丢到角落里，忙活了半天不打算解释，忍不住问：“你做什么？把他捆起来？是想跟我一起抬他去官署吗？这样的话，好吧，我勉为其难答应，但你得跟在我后面，听我的话。”
　　“小傻子，谁要跟你没事找事干，抬他去官署？你抬得动吗？”
　　满满的不屑，让他刚压下去的火气又窜上来：“你非常没有教养，女孩子不能这么没有教养。”
　　她没有如他所想感到害羞，反而转过身，双手叉腰，神气十足：“是你的父母、小兄弟小姐妹，还是乳娘告诉你女孩子应该怎样怎样？应该小口吃饭，小声说话，小步子走路，不要和男孩说话？就说你是还没断奶的小傻子，快回去喝奶吧，姐姐我告诉你，女孩子爱怎样就怎样。”
　　“你真粗鲁，小丫头。”
　　“彼此彼此，小屁孩。”
　　他看这个没礼貌的小丫头将小贼的脚搬直，此时小贼正好醒过来，他刚要提醒，小丫头已经抓起旁边的木棍一棍子敲下去，小贼脑袋晃了两下，眼珠子一翻又晕过去：“所以你到底打算……”
　　不等他说完，对方倏地站起，回身一个手刀劈来，他赶紧抬手挡住：“喂！”他惊讶发现小丫头眼神已经变了，脸色严肃，丝毫不见戏谑与玩笑。他不由自主后退一步，他竟然后退了一步！这个认知让他觉得非常丢人。
　　小丫头急掌速攻，速度之快令人咂舌，在这之前，他万没想到区区一个软糯的小女孩能有如此凌厉的身手。她攻得猝不及防，让他一时有些难以应对，他一边左支右绌地招架一边责问：“你偷袭！”校场师傅说过，偷袭非君子所为，她应该感到羞耻。
　　对于他的质问，对方只是轻哼一声：“兵不厌诈都不知道吗小屁孩？难不成我要揍你还得先通知你一声，让你做好准备？是你笨还是教你的人笨？”
　　“我……”他又噎住了，为什么跟她争辩，他总是被噎得说不出话？
　　转眼两人已经交手数个回合，小丫头攻势凶猛，而他从开始的捉襟见肘，到现在逐渐适应，轮到他发挥实力，叫这个不知天天高地厚的小丫头好好看看了，他心想着。忽然对方一拳从他脸颊边擦过，带起的拳风让他不自觉瑟缩了一下，不过他很快稳住身形，出手反击，四两拨千斤地挑开她的拳头，扣住她的腰用力一带，小丫头被他拽得一个踉跄，差点撞上他。
　　程安一味沉浸在对方被自己的快攻逼得一退再退的快感中，忽略了双方力道上的差距，她招式再厉害也不过是个身体只有九岁的小女孩，而对方是年满十二的男孩子。
　　差点撞上时，她抬腿一顶，对方连忙丢开她，她趁机稳住身形：“是我大意了，再来。”
　　狭窄的小巷中，两人旋、跳、闪、跃，一者身形如蛟龙戏水，灵凤展翅，一者脚踢拳击，象牙的衣袍与水蓝的薄纱飘舞飞旋、兀自纠缠。
　　程安一时不察被对方从背后制住，手臂交叉圈于胸前，对方抓握的力气很大，让她无法动弹。“如何？你服不服？”背后的声音稚嫩中带有几分骄傲。
　　“服，怎么不服？”她忽然话锋一转，“让姐姐教你服字怎么写！”说着脚下用力一跺，趁着对方吃痛，手肘猛然后撞挣脱钳制，随后另一手迅速抽出腰间的扇子哗啦打开，白玉扇顿成武器反手一划如刀刃划过对方脖子。小孩情急后仰，不等他站稳，程安已踏壁而起，脚上一勾，堆放在墙边的竹子便对着小孩劈头盖脸砸去。
　　竹子质轻，不会砸伤他，却能让他小小狼狈一下。一个好心的教训，他应该感谢自己的手下留情，程安心想。她轻巧如灵燕，落回地面，将扇子插回腰间，拍拍手上的灰，走到仍旧七荤八素的小贼身边，处理完了小屁孩，该来处理他了。
　　她拽着小贼的衣襟试着拖两下，觉得靠自己将人拽到官署去不是个好主意，正思量是等侍卫找过来，还是去大街上喊人，背后一阵掌风袭来。还想学人玩偷袭？那就给他来个出其不意，吓唬吓唬小屁孩。她倏然回身，五指成爪，扫向小孩面门，在几乎触碰到那张可爱的小脸蛋时急忙转向，从对方头顶掠过。脸蛋是保住了，可小孩脑袋边发髻上捆着的银丝带就没那么好运，被她一手扯下。
　　方才小孩胡乱挥手挡竹子时弄掉了一边，现在又被扯掉另一边，顿时一头黑亮的发丝如瀑布垂下，程安啧啧摇头，幸好自己爪子转得快，不然就辣手摧花了。
　　黑发衬得小孩越发白嫩水灵灵，右眉角一块胎记不知是因为生气还是累的，透出红艳的色彩，好似一朵三瓣花，又似一把小扇子，十分奇特。乌溜溜的眼睛也在阳光下变成墨绿色，犹如藏在山洞中的孔雀石，黑色是伪装，美丽的绿色才是它令人惊艳的本貌。
　　可爱无罪，可爱无罪，程安在心里默念。
　　“小……公子！”瑶琴气喘吁吁跑来，身后跟着两名满手大包小包的侍卫，再之后四五名持棍武侯。
　　将小贼交给武侯，程安拿过瑶琴手里的不了情，猛吸一口，尚有余温还不错，这番不在计划内的长跑让她口干舌燥：“走了，咱们再去买一杯。”
　　被她抛到脑后的小孩急道：“你叫什么？”约莫觉得自己唐突又补充了一句，“在下李明珏。”
　　瑶琴回头：“公子好生无礼，别人名字是能随便告诉你的吗？”
　　“哎！”李明珏看着他们眨眼拐过墙角不见踪影，忍不住嘟囔，“无礼？我无礼吗？问个名字而已，我也已经报上名姓了呀！”
　　“一个臭丫头片子管她叫什么。”一名比小孩看上去大两三岁的男孩子从围墙上跳下来，腰间插着一把短剑，他庄严地握着短剑好似侍卫握着自己的配剑。
　　“你一直在上面看着？看着我……”他本想说出糗，但是不想再次出糗于是将话咽了下去。
　　他的小侍卫摊手：“您没召唤我，我以为您不需要。”
　　“我当然不需要。”小孩没好气道，“你不是说我最厉害？”
　　“您是最厉害的呀！”小侍卫嬉笑，“不过是在那堵围墙里，您的兄弟间”，这话他没说。
　　“谎话。”小孩有些怅惘地抬头，再次朝那群人离开的方向望去。他有预感，此次回去之时就是他期盼再次出门之刻。如果可以一直留在外面就好了，留在外面找到那个小姑娘，然后跟她一直切磋，想想就令人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