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沉睡两千年后》新札

1、车祸

　　十二月初三的这天夜里，月亮格外的暗，还微微泛着点红，在这个不平凡的日子里注定是要发生点 不平凡的事。
　　层层叠叠的林子里，有风刮过枝叶哗啦啦的声音，还有不知明的咆哮声。
　　一堆混合着枯叶和泥土的白骨突然松动了起来。细碎的带着强有力的跳动声在寂寥的黑暗里一点一点地放大，一只毫无血色的手从土里伸了出来。
　　女人推开了压在身上的几个骷髅头和半只残手，从土里慢慢爬了起来，单薄的骨架在疾风中晃动，好像随时都有可能会坍塌。
　　她仰起头，恍惚地盯着黑黝黝的天空，在弥漫着腐烂气息的冬夜里，她扯了扯嘴角。
　　活过来了。

　　凌晨三点，江州郊外的大道上。
　　林穆两手握着方向盘，眼睛盯着车灯照出的路。手机铃声毫无预兆地响了起来，他想都不用想，除了老欧也没人会给他打电话了。
　　他闲出一只手来在副驾驶座上摸了摸，找到了那个白色的蓝牙耳机，把它塞进了耳里，接起了电话。
　　他还未开口，对方就急急躁躁冲他囔囔：“林穆你大爷的，打你那么多通电话，你接都不接。”
　　“我在开车，哪有空。”林穆有点恼火：“从横屏到江州我整整开了一天，下次再有这种事，你tm的自己来做。”
　　"我这里不也忙嘛，就叫你去拿个货怎么那么多怨气。"
　　林穆翻了个白眼： "有事快说，有屁快放。"
　　“哎，咱这回可真碰到大头了，叶家，你知道吧。”老欧立马转了个语气，乐呵呵的说："香达最有钱的人家，据说他们家祖上是民国时期的一个大军阀，家大业大……"
　　老欧这家伙有个很不好的毛病就是讲话喜欢满嘴跑火车，扯东扯西，都可以绕上地球好几圈了。
　　林穆叹了口气，赶紧把他拉回了正道：“得了，我不想知道别人的家族史，而且叶家那点事谁不知道。"
　　电话那头嘈杂的要命，老欧捂着电话，似乎找到了个稍微僻静点的地方，压低声线说："叶家近来闹鬼了，找咱们驱鬼嘞。我跟你讲咱这一单要是做成了，一年都可以不开张了。我也趁这个机会好好休息下，回老家看看我家那两个小崽子。"
　　等等 ……
　　林穆沉思了片刻，简明扼要地说："
　　这事我们先不要应。"
　　"为什么？"老欧显然不高兴了："这红彤彤的票子你不想要啦。"
　　车子转了个弯，林穆替他阐明利害："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们那点三脚猫功夫，顶多骗骗那些中产阶级迂腐分子。
　　叶家的行事做风，我多少也听说过一点，做事狠辣，我们还是不要轻易去招惹他们了。如果他们只是自己吓自己，我们兴许还能忽悠他们一阵，拿了钱就走。要是真有那东西，你确定就凭咱俩那点本事能抓着它，而不是先被它给弄死了。就算退一步讲，我们即使能全身而退，叶家要是发现咱们骗了他们，你以为他们会放过我们？"
　　老欧被他唬得一怔一怔地，半响，才讪讪地开口："那可怎么办，我钱都收了。"
　　林穆一口老血堵在胸口，差点没喷出来，咬着后槽牙："等我回去再商量。"
　　话说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如今林穆可算是领悟到了其中的真理。
　　——
　　林穆的爷爷林南北是个算命的，讲好听点是个江湖术士，讲难听点就是个骗子。林南北靠着祖上传下来的一点名声和两本破书，在乡镇里混得风声水起。三天两头，就有人来他家晃荡一圈，红白两事都找他问上一问，遇到点邪乎的，也请找他去去霉气。
　　至于林南北是否真的能看到鬼还是能算到未来，林穆不知道，因为他爷爷在他八岁的时候就死了。死的时候，样子很是惨烈，全身是血，眼珠子都没了一个。或许是应了那句话，出来混迟早是要还的。林南北吃了这碗阴间饭，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东西，还了债。
　　后来林穆就搬出了那个地方，他爸绝口不提关于他爷爷的事，也不允许他碰那些东西。他还记得他小学五年级的时候看了一本灵异小说，被他爸发现后，他爸拿着扫帚差点没把他的腿给打折了，要不是他妈在一旁拦着，可能他现在都得坐轮椅了。
　　或许是物极必反吧，他爸越拦着他，他就越要偷偷看。早在搬家的时候，他就把林南北留下的那两本书带了回来，有事没事看上一两页。像是一个习武之人得到了一本武功秘籍，他潜心修炼。
　　日子就这么悄无声息地过了，林穆高考发挥稳定，没考上。他就独身一人去混社会了，在外边浪了两年，依旧是两手空空，一点积蓄也没有。
　　有次去酒吧喝酒，遇到了老欧，他们俩从小一块光屁股长大，熟门熟路的，就差没有捡肥皂了。老欧和他一样不爱读书，初中读完就跑到深圳去了，说是要出去闯荡一番。这一去就是五年，两人也很长时间没联系了。
　　老欧点了瓶价格不低的洋酒和他喝了起来，两人絮絮叨叨地聊了不少。
　　喝了几瓶酒，老欧脸色陀红，他这人喝酒特容易上脸。他凑近林穆，贼兮兮地说：“老穆，别说我不够兄弟，哥们最近接了个事，事成之后，得有这个数。”老欧用手比了比。
　　林穆调侃：“得了吧，钱哪能来的那么容易，杀人放火我可不做。”
　　老欧怼他，“瞎扯什么，我可是安分守己的好公民，那种事我会干吗？”
　　“那到底是干什么？”
　　“也没什么，就是去帮别人驱鬼除邪什么的。”老欧丢了两颗花生到嘴里，“你不是懂点这方面的门道。”
　　林穆哼笑一声，“你干脆去戴副墨镜，再买件素衣长袍来装饰装饰你那龌蹉的心灵，还说不定真有人会信你。” 他喝了一大口酒，很快杯子就见底了，这洋酒味道是好，就是不够爽快，“而且你自己不是做的好好的，干嘛还来找我。”
　　老欧摸着手上的檀木珠子，老神在在地说： “我前两年跟了个师父，那师父也真的是有些本事，我跟着他学了不少东西。我能隐约感觉到那东西的存在，可是毕竟没有悟性看不见，本想说就跟着师父打下手混个几年的，没想到他突然不干了，说是惹上了厉害的东西，半个月前去了云山。”
　　“可是，你不甘心，想要继续做下去。”林穆接过他的话。
　　“任谁谁也不愿意，我们好不容易在这道上有了名声，认识了不少有钱人，现在他走了，我该怎么办。”老欧厌厌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家那点情况，我爸在床上用药吊着命，我妈老早就跟别人跑了，而且家里两个小的不得吃不得喝。”
　　短暂的静默后，老欧又说：“我知道你小子鬼主意多，机灵的很。而且我们读初中的时候，你不是还跟我讲了一大堆理论，什么心之精爽，是谓魂魄，魂魄去之，何以能 ……”
　　“行了行了，我可没功夫听你在这背百度，这是我跟你讲的嘛，乱忽悠人。”林穆给他自己和老欧倒满了酒，“你也知道，自从我爷爷出事后，我爸就不让我碰这档子事了。”
　　老欧嗤笑一声，“就你那德行，我还不知道。你要会乖乖听你老子的话，你就不是林穆了。”
　　林穆笑笑跟他碰了杯，没说话。
　　酒吧里放着震耳欲聋的音乐，头顶上的流光四处摆动。
　　老欧留了个号码给他，就走了。
　　没过几天，林穆就找上了老欧。原因很简单，他没钱了。工头欠他的工资拖了三个月了还没发，他的房租也差不多到头了，身上就剩下一百来块，再这么下去，他迟早有一天得饿死街头。
　　所以在饥饿和金钱面前，一切都是放狗屁。
　　事情进展的超乎想象的顺利，老欧负责巧舌如簧找客人，林穆负责忽悠人，他们在屋子里摆个阵，念些法，林穆把他所学的都一股脑地用上了，看面相算八字，把对方唬得心服口服。报酬来得很容易也很可观，他和老欧更加心安理得地狼狈为奸。
　　——
　　道路上好像越来越暗了，车子照出的灯也模糊不清，林穆不得不提起十二分精神，努力撑开他那沉重的眼皮，他想现在要是有一张床，他能一倒头就睡死过去。
　　视线越来越模糊……
　　突然，马路中央出现一个人影，林穆赶紧踩下刹车，接着是一长串剧烈的摩擦声。
　　“砰。”那人撞上了挡风玻璃，停了不到半秒就骨噜噜地滚了下去。
　　林穆的手指紧紧握着方向盘，指甲发白，他抿着嘴，好半响才反应过来，急忙打开车门。
　　那人静静地趴在地上，她的头发很长，散落在后背和两旁，身上穿着的是不知什么朝代的古装。
　　大晚上的跑到马路边来玩cosplay
　　林穆不禁感叹，现在这个社会真是什么人都有。
　　女人一动不动，没有一点反应，林穆咽了咽口水，不是死了吧？他越想越心惊，小心翼翼地上前，弯着腰，打算把女人翻过来。他的手刚刚碰上她的背，就被一股不知名的力量掐住了喉咙。
　　他楞了楞，低头发现一双惨白的手正紧紧抵着他的脖子，而这双手的主人就是那个趴在地上的女人。
　　林默暗暗咒骂，妈蛋，敢阴我。
　　女人不知道是不是听到了他的咒骂，力气又加重了几分。
　　气息越来越薄弱，本着求生的欲望，林穆奋力挣开那双手，可惜一点用也没有，女人不知哪来的怪力，硬生生地卡着他。
　　他涨红着脸，在意识飘忽地那一瞬间，脑子里闪过了很多事，他存在银行里的那些钱他好像还没来得及挥霍掉，更悲催的是他长这么大竟然连女人的小手都没牵过，他不甘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