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节日》鸿毛咸鱼

1、他的节日

　　他裹紧老旧的大衣，脖子往后缩了缩，阻挡住侵入颈部的冷风。大衣是土黄色的，在黄昏的街上显得格外的融洽。微微隆起的背部，一头花白的发顺着脸部卷曲着，满脸的皱纹如叠起的衣袖，微眯着眼睛往前面看去，冷风的吹袭让他的脚步有点踉跄。扶住边上的墙壁，看着窗边的圣诞贴花，他仍像往常一样走向市中心。

　　市中心是这一带最繁华热闹的，平时街上人潮涌动，连车都只进不出。这周围开满了大大小小的店铺，男男女女中，有的围着店铺购买着必需品，有的拥挤中依旧能谈笑生风，慢慢的谈天说地，散心散步，还有的吵吵嚷嚷，聒噪不休的争论着什么。当他走到市中心时，以往的情况却消失了。大部分店铺已经关闭，闸门上挂着木牌板，写着关于圣诞的祝福。街上零零星星的走着几个人，影子拉成竹筷似的长条，在黄昏的覆盖下显得格外寂寥。偶尔有人往没关的店铺跑去，提着一大堆叮咚作响的东西匆匆的返回，虽然累得“呼哧呼哧”的喘气，眼睛却像曜石般亮晶晶。

　　随着黄昏的消失，最后一家商店也关闸了，街上仅剩他一个人，一望无际的黑暗笼罩着他，仿佛波涛汹涌的大海，将他孤立在一个小岛上。捂住咕噜作响的肚子，他用力地揉了几下，试图止住饥饿。再次扶住街道边上墙壁，打算按原路返回，两边的窗户渐渐亮了起来，窗户上装饰着漂亮的金色的条纹。他往其中一个窗口看去，一个长长的餐桌上，打扮庄重的女人半弯着腰，正认真的放置着银晃晃的餐具。随后她又往厨房走去，本来空无一物的餐桌，很快被她放满了食物，盘子边上的红花精巧细致，甜点蛋糕松软诱人，中间的烤鹅更是吸引了他的注意力。那股香味像令人沉迷的罂粟般缠绕在鼻尖，摄去他的心魂。

　　他留恋的看着烤鹅，又害怕被主人家发现他的偷窥，只得小心翼翼的转移视线。在房子的角落，一棵漂亮的常青树吸引了他的注意，树梢被修剪得整整齐齐，树上布满了五彩带，五彩带挂着一个个小巧的金铃，金铃又系上了漂亮的红缎子，红缎子往上则插着一颗硕大又闪亮的星星。一个漂亮的小男孩从另一个居室出来，双手拿着崭新的大红色长筒袜，小跑着围在女人的裙边，胖嘟嘟的手交叠在胸口，像是祈祷着什么。女人蹲下身子，摸了摸小孩毛茸茸的头，给了一颗彩色糖。他凑近窗口，隐约听到一道温柔的声音说：“圣诞老人会在平安夜给每一个乖小孩礼物的，今晚你乖乖的睡觉，明天圣诞节会收到的。”

　　看着小孩满心喜悦的围着女人蹦蹦跳跳，脸上的笑容像温暖的向日葵般绽放，感染了他的情绪。他开始回想自己度过的圣诞节，却发现怎么回忆，那段记忆就像尘封的钥匙般被埋葬了。在绵长的时间里，他已经记不住这些事，如同残旧的书籍般，缺缺漏漏，不再完整。

　　他叹了口气，放弃了对回忆的追溯，继续摸索着前进。肚子再次打起了鼓，他加快了自己的步伐，却仍然步履蹒跚。在经过另一扇窗口时，有微弱地光闪动。他往里面瞥去，只见一个小孩面黄肌瘦的盯着木桌上的粗粮面包，另一位看起来疲惫不堪的妇人将一小截燃烧的蜡烛放在面包上，使得黑暗中的涌现出些微的光亮。妇人没有说什么，抬手摸摸小孩削瘦的脸颊。

　　再往里瞧，他见到了一棵圈满铁丝的树，是街上常见的盆栽，上面挂满红红绿绿的布条，树顶缠绕着掰成星星形状的铁丝，仔细看，才知道这又是一棵圣诞树。在这棵圣诞树的下面，正放着一个打着补丁的长筒袜，看起来是将老旧的袜子缝缝补补而成。“妈妈，圣诞老人可以让我代替你工作吗？”小孩说道。妇人怜爱的看着小孩：“你长大就可以了，不用圣诞老人也可以，你不妨说说还有什么希望得到的。”小孩点点头，郑重的回答道：“那我希望圣诞老爷爷能送我们家永远吃不完的食物。”

　　他站在窗外边，听着小孩童稚的话语，冷风在空旷的街上游荡着，拂过商店边上的架子，吱吱作响，吹得门上的木牌板摇晃不止，“啪嗒”的拍击声响着，协同着呼啸的风，成为街上唯一的声乐。他拢了拢泛红的耳朵，耳边被寒风刮得刺痛，忍不住打了个喷嚏。“不好意思，外面是不是有人在？”屋里的妇人往窗外看去，只见一个佝偻身影在窗外闪动。

　　他往屋里的妇人点了点头，表示打扰的歉意，便往住所的方向走去。双肩微微抖动，脖子暴露在寒冷的夜里，他再次裹紧大衣，隔开与冷风的接触。妇人走出屋外，看着他驼着背，艰涩的扶着墙行走，在一片漆黑的夜里格外的注目。妇人犹豫了一阵，眼前突然浮现小孩郑重的脸，转过身，进入屋内……

　　回到天桥底下，他往烂布铺成的床上一躺，摸着脖子上大红色的布，想起小孩跑到跟前气喘吁吁的样子。“老爷爷，我妈妈希望你能收下。”小孩绽开笑颜，两颗大门牙露在空气中，像可爱的兔子，随后又耷拉着脑袋，说道：“老爷爷，您能低下头吗？”他点点头，弯下山峰似的背，脖子便被温暖的布围住了。他的心中涌上一股暖流，就像坚硬的石头，屹立在狂风暴雨里，突然有一天遇上了沁人心脾的甘露，渗入了石头上的缝隙，这颗顽固的石头终于有了点松动。“老爷爷，明天是圣诞节，今晚要记得许愿，圣诞公公会实现你的愿望的！”小孩笑着往远处的妇人跑去，他望向远处的两人，心底有些温热。

　　他起身捡了些树枝，交错的插在地上，又用红色的带子绑着，最上头戳着烂了角的塑料泡，细看下有五个角。看着眼前的“圣诞树”，他轻声的对自己说：“圣诞快乐。”便躺回烂床，闭上双眼。忽而又像想起了什么，他从床上坐起，往周围的角落摸索起来。隔了一会儿，他掏出一条破烂的袜子，宝贝似的往怀里擦了擦，又找张废纸写了几个字，粘在破袜子上，珍重的放置在“圣诞树”下，安然的入睡。

　　纸上歪歪曲曲的写着蠕虫般的字，“希望圣诞节早日到来”。

作者有话说

　　作者小学僧（并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