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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六章 出征(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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匈奴人已经走远了,天地苍茫,山岚寂静,我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新鲜空气。想起方才与他唇挨着唇,我脸颊滚烫,抬头望着他,他脸颊也是一片红晕,我不由失笑,心想,原来你跟我一样不好意思!
出了水,湿衣贴在身上,冷风一吹即如堕冰窖,冷得发抖。所幸我们很快找到一处山洞,洞里铺着些干草,还有些未燃尽的树枝,应是打猎人住过的。
我从贴身内兜里拿出火绒,将干草点燃,刘缌又去捡了一些干枝添进火中,将我俩的披风架在火上烘干。
有了火,手脚很快暖和起来,头发也很快干了,但衣衫依然潮湿,我瑟瑟发抖,连着打了好几个喷嚏。
刘缌将火拔拉地更旺了,说:“快将衣服脱下来烘干,再这么穿着,寒气入体,会染上风寒的。”话一出口,见我脸上的红晕,神情也不自然起来,说,“我……我去洞外看看有没有追兵。”便背过身去,走向洞口。
洞外铅云积坠,北风呼啸,刘缌的背影打了个哆嗦,我顾不得脸红,迅速脱去衣衫,架在火上烘烤,披风干得差不多了,我将披风裹在身上,见干草底下垫着一张兽皮,又将兽皮裹在身前,将兽尾在胸口处打了个结,对着他道:“我已经好了,你快把衣服脱了,天快要黑了,咱们还要赶回去呢。”
刘缌的背影一抖,说:“不用,我……不冷。”
我蹂躏着手中的干草,“你是想还没回营地就冻成冰棍吗?我数到十,你不过来的话我就过去陪你一起吹风!”说罢,我转过身开始数数:“一、二、三……”
身后传来窸窸窣窣脱衣之声,天色暗沉,他一举一动都被火光印在山洞壁上,近在咫尺。我听得到自己的心跳声,心里像圈禁着一只小鹿,踢踢踏踏跳个不停。
不多会儿便听他叫我:“罗兰,过来烤火,真要病了可不是闹着玩的。”
我转过身来,刘缌肩上搭着披风正在烤肉干,随着臂膀摆动,披风开合间,坚实的胸膛,健硕的胸肌若影若现,两条好看的腹线一直延伸向小腹。应是烧到了洇湿的树枝,火堆嘶地一声响,我一惊,立即心虚地低下头,盯着地上的火苗。
我们隔着火光而坐,默默吃着干粮,一时间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刘缌将风干肉置在架子上烤得微焦后递给我:“快吃吧,吃完了好赶路。”
我盯着不多的几块肉:“你呢?你是不是把所有的肉都给我了?”
“快吃吧,这是将军的命令。”刘缌的口气毋庸置疑,又将烤干的衣衫套在身上,取下肩上的披风搭在我身上。
我执拗地不肯披:“怎么又给了我,你不冷吗?”
他淡然道:“我奉命驻守边疆六年,与边地的寒苦相比,这都不算什么。”我想起他指腹间的薄茧,不知道他究竟吃了多少苦,又经历了怎样的磨难,让昔年那个白皙多愁的少年,变成了今日的模样。
铅云积坠,雪花飘飘,渐渐下起了雪霁子,荧白的雪霁子打在身上、地上,裂成千万朵晶莹的冰霜花。雪积在树上林间,宛若千树万树梨花盛开。
刘缌起身道:“走吧,趁着下雪正好掩盖行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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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在林间穿行,刘缌忽地拉住我,警觉地侧耳倾听,一手护住我的头闪身躲在一丛矮灌木下。
一队匈奴兵踏步从我们面前走过,压阵的两个匈奴兵应该是队长,咿咿呀呀地说着匈奴语。
待到他们走远了,刘缌站起身来,问:“他们说什么?”
“一个说,单于来了龙城,要大家打起精神来,另一个说单于本是来查看天象的,承龙台被毁,单于大怒,下令搜山。”
说到单于,我与这位狐鹿姑单于曾有过一面之交,那个时候,他还是匈奴的大王子。那一年,且鞮侯单于单于邀请父王来龙城参加祭天大典,我求了父王带我同去,沙依也缠着他的父亲阿拉松带上了他。祭典上都是些繁文缛节,我和沙依闲着无聊,便在草原上四处玩耍,走到一处草坳地带,恰好碰到那位狐鹿姑王子在练习射箭。这位王子射箭时有个奇特的要求,凡他箭所射的目标,手下士兵不问缘由,一律跟着射,违令者斩。
狐鹿姑举箭射向天上的苍鹰,士兵中有未射苍鹰的,一律被斩于马下;他又将箭射向了自己的坐骑,士兵们也纷纷将箭射向了王子坐骑,那高头大马顿时被射成了刺猬,哀鸣一声,气绝而亡。有几个士兵稍有犹豫,狐鹿姑怒目圆睁,“违令者,斩!”那三位士兵人头落地。
我第一次目睹杀人,惊恐之下抬腿便要逃,沙依紧紧拽着我,用口语说着:“现在走的话,被发现了,死路一条!”
这时,那位王子竟将箭指向了一旁观战的阏氏,士兵们均面露异色,那可是狐鹿姑自己的妻子!一箭射出,万箭破空跟进,那位阏氏倒在地上,胸前的鲜血将草地洇湿了一大片。我趴在草丛里,隔着长长的芨芨草,她一双眼睛睁得很大,定定地看着我,眼里满是不可置信。
正兀自想着那些旧事,刘缌忽地拉住我的手,“他们竟冒雪搜山了!看样子,下山的路应该已被封死了。”话刚落,纷杂的脚步声纷至沓来。
我拉住他向上攀去:“我记得龙城之上有一条密道直通山脚下,当年是举西域三十六国之力修建而成。”那次祭天大典正是在龙城,我记得那密道仅供各国的首领通行,但我受了惊吓,下山的时候哭到抽搐,怎么都不肯和父王分开,我一哭,沙依也跟着哭,父王无奈只得背着一个,手里拉着一个,带我俩一同下山。且鞮侯单于见我们是两个小孩子,又哭得可怜兮兮,也就默许了。
刘缌拉着我一边向上攀着,一边问:“你还记得如何走吗?”
我一边回忆一边说:“感觉应该是凿通了山体的一部分建成的隧道,我记得父王背着我在黑暗中行了一段,再见光明时,就已到了山下。总之入口是在承龙台附近,我刚才一时慌乱没有想到。”
山势变得陡峭,刘缌拿出一根拇指粗的麻绳,一头系在身上,另一头系在我腰间,带着我向上攀去,“去龙城。”
雪大了起来,如鹅毛,如柳絮,纷纷扬扬地落在山间,落在林间,落在刘缌的身上,他发间、肩头皆是雪白一片,月白的披风在风中飘扬,愈发衬得翩跹出尘,身姿清隽。
通往龙城的甬道已经被毁,匈奴兵上不去,我们也去不了,只能借助于藤萝从另一侧攀援而上。好在这些藤萝倚山而生,纵横错杂,在这人迹罕至的山间已经生长了几十年,暴风雪带来的湿气将枯萎的藤萝浸得无比柔韧,足以承受得住身体的重量。
向上攀了不久,便看得到承龙台的顶了,我心中欢喜,晃动藤萝的幅度稍大,岩顶的冰凌应声而落,冰沫子砸了我满身满脸,我心下一凛,手下打滑,一只手上的短毛貂皮手套脱手而出,“我的手套!”我叫嚷着伸手去够手套,只听耳边风声呼呼。
“罗兰!抓紧了!”刘缌一把扯住我所攀住的那根藤萝,大力推了开去,藤萝在离心力的作用下立即向相反方向远远荡了开去。嗖嗖几声,几只羽箭擦着我的耳朵,射入山体上覆盖着的冰层。
好险!我两手紧紧抓住藤萝,两腿蹬住山壁,借以稳住身体。
刘缌眉头微皱,靠在山壁上,一只手攀着藤萝,另一只手无力地垂着,一只羽箭穿肩而过。
“你中箭了!”我大叫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