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过山丘》大猫温小酒

3、叁

　　清晨，天色微亮，寒意很盛。

　　陈礼南套着件黑色背心，胳膊赤、裸着在卫生间洗漱，寒意透过小小的天窗卷进来，唤醒一排鸡皮疙瘩。陈礼南麻利地漱了几口水，裹了件黑色外套，往厨房里走。

　　抬手啪嗒摁下灯开光，老旧灯泡丝呲呲几下亮了，黄色的光一泻千里。陈礼南淘了点米在水龙头底下刷刷地冲，冬天的自来水轻易地裹去指尖的温度，他按捺住想点烟的冲动，漫不经心地往窗外看。

　　高跟鞋和水泥面相触的声音哒哒入耳，由远及近，扰动了他飘散的思绪。陈礼南回神关掉水龙头开关，滤掉水重新加满，抬眼间便看见窗格子里略过一张浓妆艳抹的脸，上挑的眼线，酒红的眼影，高挑的胸部，风尘味很足。

　　陈礼南眯了眯眼，压住心内淡淡的怪异感，低下头重新淘米。

　　陈礼南没料到第二次见面会如此快。

　　开店一两周生意稀疏，郭子起初昂扬的气势泄了几分，开始有些焦躁不安地摁手机通讯录，看着陈礼南的目光偶尔欲言又止，陈礼南只装作没看见。

　　梁玉兰推门进来的突兀响动让郭子如弹簧般跳起，当扫到女人浓烈的妆容时短暂地浮现出雷劈了一般的惊诧，他挑眉转向陈礼南做口型道：“找你的？”心内又迅疾地自己否定掉了。

　　陈礼南放下锤子波澜不惊地转过身，看向那个女人。

　　梁玉兰套着件水蓝色的大袄，裹出妖娆的身姿，哒哒向前。在离陈礼南两步远的时候，陈礼南先起身了，“有事？”声音带着旁人不可察知的冷冽但并不无礼。

　　梁玉兰也不介意，盯着陈礼南精壮的胸膛和面无表情的脸看了几秒，笑了笑：“新开的？”也不等陈礼南开口，又很快自己接道：“巷子口有辆车熄火了打不着。能劳烦看看么？”一脸媚态收放自如。

　　陈礼南扫了她一眼，也不迟疑很快接道：“可以。”弯身从工具箱内翻出一把夹钳转身往门口去。

　　梁玉兰勾嘴笑了笑，跟在陈礼南身后出去。

　　郭子盯着梁玉兰远去的妖娆的身影，怔了几秒才低低骂了句“卧槽，这哪来的。”

　　陈礼南过了二十来分钟才回来了，在工具箱里翻翻找找，郭子像只猴子一样上蹿下跳到他跟前，表情激动：“哥，巷口真有车？”

　　陈礼南瞥了他一眼像看傻逼一样：“没有。”

　　郭子胸口呛了口气，“哥我这不是担心你嘛，那女的打扮得跟个什么似的，眼神还勾来勾去的看着就不正经。”

　　陈礼南抬着夹钳不轻不重地敲了一下他色彩斑斓的头，淡淡反问：“你瞧着就很正经？正经还冲未成年吹哨。”不等郭子反驳，又抬手指了指，“那辆车刹车助力器附近两根点火的线路断了，你去找个铜接头”。

　　郭子哑了半晌，不甘地转身嘟嘟囔囔：“吹哨怎么了，未成年多可爱，脸白手细清纯跟朵儿莲花似的，刚刚那个顶多就是养着花的泥，吃进去一嘴呸呸呸。”

　　陈礼南嗤笑了一声，并不理他嘴贱。

　　车修的时间不长，车主仍然一脸不耐。梁玉兰挽在他臂弯里轻轻地蹭，“得亏这附近正好新开了个汽车修理店，要不还得耗得更长。”男人在梁玉兰一来一去的蹭下勉强压下不耐，伸手在她臀部不轻不重地捏了一把，“个小女表子，就住外头别回来还省得我闹腾。”梁玉兰面色不变娇笑了几声也不应，像是对这语言秽语习以为常。

　　陈礼南利落阖上车子的前盖，转向梁玉兰和她挽着的男人，声音沉稳，“好了。”

　　梁玉兰挽着的男人不在意价格掏出钱夹子翻了翻，扬了几张大钞递到陈礼南面前：“够不够？”

　　陈礼南眼神无波，却笔直得有些魄人。他手上依旧戴着白色棉手套，沾了一点点油污，并不摘，只轻飘飘地从大钞中抽了两张：“车子要还有问题，可以过来找我们。”

　　梁玉兰抹着俏玫红色的嘴唇动了动，笑了笑。陈礼南也没看她，礼貌地颌了下头转身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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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间吃饭，郭子时不时往门口扫了扫，两眼亮着活似一台人工侦察机。陈礼南瞄了他一眼往嘴里扒了两口饭，问：“你干嘛？”

　　郭子煞有其事：“等未成年。”

　　“干嘛。私奔？”陈礼南问得不咸不淡。

　　郭子瞪了陈礼南一眼，“南哥。”

　　才几日，郭子和梁素已经混得很熟，当然也可能是郭子单方面定义的“很熟”。本来生意不多，郭子闲得发闷内里又焦躁得不行，就常常下午蹲在店门口等手机顺便等梁素放学，陈礼南偶尔打趣他是举着手机的“望夫石”。

　　当梁素出现在巷子一端的时候，郭子就会目光如炬地打一声极响亮的口哨，然后像招小狗一样挥挥手，梁素会有些不自在地微扯了扯书包带才慢吞吞地过来。然后郭子就会自来熟地拉着梁素东一句西一句地乱扯，梁素也不打断他听得认真，偶尔两个人一问一答，梁素的神情常常规矩得像小学生，但答案总会逗乐郭子，笑得他最顶上一撮蓝毛颤得厉害。

　　陈礼南偶尔也会感受到梁素抬眼看过来的视线，几秒之后就会安静地收回。闲的时候，郭子会和陈礼南历数家珍般说未成年的事，包括老师脾性，文理分班，甚至是小测期末。陈礼南有时会淡声打断他，“你逗她有趣么？跟你都不在一个路子上。”

　　郭子会晃一晃他色彩斑斓的头，很得意地回：“有趣啊，她看着不大爱理人，但你就是瞎胡扯她也听得认真。她话也不多，但每一句都tm让我觉得比珍珠还真，跟她聊天就是舒服啊。”郭子的评价以舒服的喟叹结尾，陈礼南没接话胸膛里闷闷地笑一声，什么狗屁形容。

　　梁素出现在巷口的时候依旧套着那件宽大的校服，风鼓鼓往里吹看着有些滑稽。乌漆墨黑的夜幕里一张脸依旧白得发亮，柔柔的头发没扎溜了一半埋在大大的校服领口里，像天然的黑色的围巾。

　　郭嘉见着了眼睛一亮，“梁素。”他这会儿罕见地没有用轻佻的口哨声打招呼，陈礼南挑眉看了他一眼。梁素没应声但很自觉地往这个方向来了，额前的碎发被风鼓得有点乱，翘着两三根标新立异。

　　郭子放下筷子，招呼她，“下课这么晚，金鱼眼拖堂了？”

　　“嗯。”梁素应了一声，压了压头发补充道：“讲小测卷子。”

　　“考得怎么样？”郭子一本正经像个尽职尽责的家长，配着一头五颜六色的头发显得滑稽。

　　“挺好的。”梁素答。陈礼南抬眼看她，梁素回看过去，眼神如水般平静。

　　郭子很满意，像是自个儿有所建树一般，“成啊。”顿了顿，压低了一点点声，嘱咐的一本正经，“最近这里进出的人你少接触些啊，特别是女的，会把你拐了干坏事的。”

　　“什么？”梁素不明白。

　　陈礼南还来不及出声阻止，郭子已经义正言辞地说出口，“就是做皮肉生意！”

　　梁素的脸微微僵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