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岁槿年》蒙溱

17、放晴

　　成淮槿睁开眼，房间昏黄，他半眯着眼去寻光源，只有床头一盏米色的灯亮着。灯下坐了个姑娘，捧着平板在看东西，软软的长发从肩侧滑下挡住大半张脸，只隐约见得秀气的鼻尖和下颔。
　　他高二退学去当兵，当兵前背的最后一首诗是娴静似娇花照水，行动如弱柳扶风。

　　他看得有些出神，撑坐起来，才发现身上盖着张毯子。她听见声音转过脸来，“醒了？”她轻声说。
　　他自喉口应了声，“几点了？”
　　人刚醒，声音哑哑的像感冒了似的。
　　她起身去倒水，“十点半。”
　　她将水杯端过来给他，半弯腰，“要开灯吗？”刚醒，怕眼睛受不了。
　　他摇头，接过水喝了，喉结不断滚动。这样的感觉太好，他舍不得。
　　她微微笑，蹲下身子靠在几前，半仰着脸看他，眼底的光像只手在他脸上轻轻抚摸。他抿了抿唇，也低头去寻她的眼，目光交织缠缠绕绕，他想便是她要他的命也能给。

　　大胖窝小屋子里睡着了，他见她也舍不得，便没急着带它走。
　　她送他到宿舍门外，他低头看她，说，我走了。
　　她仰着脸，路灯将两人的眼神都照得明亮，“队长”，她叫他。
　　“嗯？”
　　“我爸爸说”，她说话的声音总是软软的，从皮肤钻进去悄悄沁入人的骨髓，“我们能做的就是在力所能及内克己奉公，在时机成熟时为之前做不到的讨回公道。”
　　“总会有那么一天的。”
　　他微微错愕，眼底不断翻滚起莫名的感动和情愫，指尖用力蜷起又松开，克制到最后只剩低低一声好。

　　她站在门前看他离开，一盏一盏昏黄的路灯重重叠叠把他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街上只有他一个人，他渐渐走远，肩背永远挺直永远骄傲而令人着迷。

　　小时候我们天真烂漫，书上说在大地上画满窗子就能让所有习惯黑暗的眼睛都习惯光明。后来我们渐渐长大，渐渐发现好多人的眼睛都早已蒙上了灰色，阳光照进来也会被认为是尘埃。我们无力争辩又何必争辩，对于好多人你依然是个英雄，对于整个世界你依然渺小，我无能为力也无所适从，想必你也知道你也清楚，你只是难过了一小会放纵了一小会儿，我假装不知道，只需悄悄做个伴儿就好。
　　生命很长，我们依然努力，依然热情不减。

　　第二天周日，她带胖胖去旁边公园遛弯，阳光暖和也不晒，她在石椅上坐着，看它在草坪上打闹，自己原地转圈圈咬尾巴也能玩好久。
　　有人叫自己名字，她转过头去，陈炜一身短袖短裤跑过来，脖上还搭着个毛巾。
　　“来跑步？”
　　他说是，“跟队里一起来，你怎么也起这么早？”她这一身实在不像来跑步。
　　她说天气好，出来转转。
　　胖胖本来想跑过来抱她裤腿，见到一个陌生人，有点怯怯。
　　她笑，正想起身去抱它，陈炜突然说，“你也养猫了？”
　　她没解释，弯着嘴将它抱进怀里，小家伙蹭了蹭，又大着胆去瞧陈炜。
　　“哎哟我去，这么灵气的吗？话说我们队长也捡了只猫，跟你这只长得还蛮像，就是不知哪去了。”
　　“连铃铛都那么像哈哈。”
　　“它叫什么名字啊？”
　　陈炜伸手去摸它脑袋，小家伙最近胆肥了不少，除去耳朵一开始塌脑袋上去，还真不怕他。
　　他这么一问她有点羞赧，过后倒开始惆怅，成淮槿回来，大胖得回家了。
　　“大胖”，她给它痒脖子，纠结了会，轻声说。
　　“啊？怎么名字都一样，唉不是，这不会就是我们那一只吧？”
　　她低声说是，耳后根开始发热。陈炜立刻一副憋了好多话的表情，最后干笑两声，
　　“哎呀哈哈，果然还是跟着你们女孩子好，养得好哈哈。”又说，“这个没良心的，亏我经常给它带小鱼干吃，这才几天不见就全把我忘了。”
　　大胖又捉住她食指和她闹，她抿抿嘴，双眼弯成月牙。
　　“哎队长也在这，我去叫他哈哈。”
　　陈炜跑远了，她以前真没发现他这么逗。
　　大约过了小十分钟，同样一身短袖打扮的成淮槿往这边走来，她移开视线，耳后根越来越烫，心脏狂跳。
　　扑通扑通。
　　“出来遛弯？”
　　他在跟前半蹲下，伸出手指去逗小家伙。她说是，眼睛盯着大胖毛茸茸的背就是不敢去看他。姑娘这摆明就是害羞了，他也不逼，便问，“有纸吗？”
　　她说有，从开衫口袋里翻出包纸巾拆开递过去，这才看清他的脸。他的额上冒出浅浅的汗，看起来精气神很好。
　　他看着她，眼里隐隐有笑意。她咬住下唇，过了会，也忍不住笑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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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甜甜的。
　　前面忽然有人吹了声口哨，几个年轻男人笑嘻嘻从湖边跑过，不知是谁起了个头开始吼，
　　“当你的秀发拂过我的钢枪”
　　“别怪我保持着冷峻的脸庞”
　　“说句心里话”
　　“妹妹我也想你啊”
　　几个人越唱越浑，赶在成淮槿收拾他们之前跑得远远的。
　　他见她白净的脸浮上一层浅浅的红，埋着脑袋和胖胖玩，也不说话了，忍不住偏头笑了下，起身，说去买水。

　　小卖部不远，他很快回来，在身边坐下，递给她一支水。
　　“谢谢”
　　“还没吃饭吧？”
　　“没。”
　　“一起？”他仰头喝水，眼睛瞥向这边。
　　心尖颤了下，她说好。过了会，忍不住问，“那胖胖？”
　　“舍不得？”他的手肘搭在膝头上，偏过脸来笑看着她。
　　她给它顺毛，抿着嘴，没说话。又安静了会，把胖胖小心抱进他怀里，他挑挑眉，一只手揽住，这家伙真的胖了不少，实称实称的全是肉。
　　她攥着指尖，实在舍不得，又忍不住伸过去摸它脑袋。
　　“你以后出远门，可以再让它过来吗？”她小声和他商量，没抬头。
　　这语气太委屈了，一下子软到人的心坎里。
　　“好”，他说。
　　“我可以去看它吗？”
　　“好。”
　　她抬起头，眼睛亮亮的满是笑意。
　　他一下没忍住一句放你那养差点说出口，最后只是抿抿嘴撇开眼。
　　大胖同志任重而道远，来日方长，来日方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