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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大蜜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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则鸣的个子这几年实在长得快,春秋穿的衣服还能凑合用,去年做的冬衣拿出来一比,却是很不合身了。齐慨之见他已坐起来,怕他要着凉,只好取了身自己的给他穿,虽不太合身,但总算是不短了。
则鸣上身后,肩腰处都有不少富余,他自己倒不觉得怎样,跨出门去打水洗漱,此时天已不暖了,他把两手洗得冰凉通红,齐慨之将他手抓在手里捂着,皱眉道: “不暖罢,今日下山去做几件冬衣。”
齐慨之觉得他手暖回来了,转身要去收拾衣柜,则鸣翻手松松将他牵着,不许他走,笑道:“还能穿的,那样好的料子,可不能不要了。”
齐慨之轻易便挣脱开,把去年做的冬衣都翻出来,摆在床沿上,答道:“你长得太快,怪谁?”
则鸣一件件抖开来放在身前一比,确实是短太多,衣摆只盖脚踝上头一小截,只好叹气道:“原本就该做宽大一些,师父非要人做合身的。”
“你烦不烦。”齐慨之看他舍不得地把几件都提起来看过,觉得他很有意思,玩笑道,“自己收拾。”
则鸣坐下去,一件一件叠齐了,越叠约舍不得,唉声叹气的。
“怎么有这样小气。”齐慨之将床上的冬衣挪开,坐在他身边,笑道,“好料子还不少,够你再用几年了。”
“不是这样说。”则鸣看他一眼,越过他把衣服都捧来搁在自己身后挡着,唯恐被他师父抢走了。
“说不听的。”齐慨之原也没打算就丢了,“拿去给刘嫂看她要不要,再不然拿去给你师妹的耗子做被褥,好罢?”
“好是好,但总是穿过的,给刘嫂恐怕又不妥。”
“也不是强给她。”齐慨之笑道,“没完没了,先下山去,回来再说罢。”
等他两个下了山到布庄里,趁着掌柜拿绳尺给他量尺寸的功夫,则鸣讲:“衣裳都做大一些罢。”
掌柜一面记尺寸,一面比了个长短给他看,问:“小公子看这样可合适?”
则鸣想着那冬衣短缺的长短,自己估摸着比了一截,道:“要这样长。”
齐慨之那里恰巧端起茶碗小啜了一口,抬头瞥见他比划的尺寸,好险没把水喷出来,费了不小的力气忍笑把茶水咽下去,起身与掌柜道:“他没有分寸,就按掌柜讲的长短。”
则鸣不好意思说话,跟在齐慨之后面出了铺子,才小声问道:“师父,我比多啦?”
“你讲呢?”
则鸣便想一想,答道:“同去年的冬衣相较,似乎就是差了这些。”
“野心不小,总不能年年长这样多。”
则鸣两年里个子身量上确实都长了不少,尤其是去年一年,但这样猛窜了两年,差不多也要长定了,若再按那势头再长一年,就魁梧得不像样了。那掌柜是做惯这生意的,大约猜到他年岁,信手比的尺寸也是合适的。退一步讲,即便果真则鸣还能再长那样高,这个冬天到底是即刻要来了,总不能叫他提着衣摆挽着袖子过冬罢。
则鸣是个聪明的人,偶尔为了哄人高兴会有装傻卖蠢的时候,但怎么说也很少。加之他不大清楚的事,因怕说错,便一惯少开口。大概是真心疼衣裳,才难得被人抓住一回他犯傻,则鸣自己想想也觉得羞赧,私心里要把这事揭过不提,只是他师父没那样好心,走几步路便拿这事笑话他,非说他想要长得参天高。
他气得牙痒痒,把齐慨之的手指抓着狠狠揉了好几下才解气,但他师父那里哪会在意这点不痛不痒的小动作,反而看出他恼羞成怒,变本加厉地要欺负人。
则鸣皱眉道:“师父,我可生气了。”说罢果然闷头生气去了,只是手还和他师父牵在一起。
齐慨之勾着他手指,笑道:“气便气罢,作甚么说与我听。”
又走几步到个书摊上,则鸣也没甚么犹豫,即刻就与他师父和好了,弯腰挑了几本递到齐慨之那里,自己摸出碎银结过钱,转头道:“实在很有意思,难怪念官有那样的志向。”
齐慨之玩笑道:“成日看这些东西,没甚么正事做。”
“有甚么正事。”则鸣笑道,“师父又不要我读书做官,又不指望我做大侠客,恐怕是拿我当个傻子在养。”
“又胡说,哪有这样聪明的傻子。”齐慨之在他腰上推了一下,叫他往前走,又笑道,“若非要讲,大概是养了个小混蛋。”
他两个在集市里逛看,也没买甚么东西,只提了几本书往酒楼里去。因则鸣穿的不合身,衣摆处还有不少富余,上楼时便仔仔细细看着台阶走,走了小半被个圆滚滚的小东西砸了一下,虽砸的准,力道倒是很轻。则鸣才稍抬头,又飞过来一个,他立刻伸手接住了,一看是个大蜜枣。
下面坐的居然是他太师叔,肖问真见他看过来,手上的枣也不丢了,填进自己嘴里去,并朝他挥两下手,叫他不要声张,随他师父去。则鸣手里拿着蜜枣,也没处放,想想还是打算吃了好,齐慨之见他嘴里在嚼东西,问道:“偷吃的甚么?”
“太师叔给的枣。”则鸣被蜜枣甜得直皱眉,摊手给他看,“这还有半颗。”
齐慨之往下看了一圈,果真见着肖问真了,却只当没看见,转头将则鸣手心里那半颗枣给拾起来吃了。
这蜜枣也实在太甜,齐慨之都不太吃的消,灌了好几口茶水才把甜味压下去。则鸣问道:“太师叔怎么不回庄子里去,还遮遮掩掩的。”
“大约是你师伯给他的信,清涟怪他把她采薇姐姐害了,是记恨上了。”
“师妹哪会不讲道理,师父是说笑罢。”
“那混账丫头可能折腾人。”齐慨之笑道,“你不晓得,她太师叔可是知道得一清二楚。”
“怎么说师妹也是个姑娘,师父,你们几个可太坏了。”
这顿饭约吃了一半,那楚凤便恰恰巧来了,坐下与他两个攀谈起来。一点油墨气味混着浅淡脂粉香气又钻进则鸣鼻子里,则鸣细看这楚凤公子吗,见他却也不像是流连烟花之地的浪荡人,不知怎么身上总有这样古怪气味。
那里楚凤到底还是与齐慨之说话的时候多,则鸣在生人面前又不大吃得下,干坐着便很无趣,往下望了眼,见他太师叔还在下头喝茶,便与齐慨之讲:“师父,我许久没见太师叔啦。”
齐慨之正巧想赶他下去,又不叫楚凤看出端倪,这一下正好合了心意,点头笑道:“你去罢。”
肖问真看他下楼,叫人添了几个菜,等则鸣走到近前,将他上下打量一番,皱眉道:“这么不合身的衣裳,你师父也叫你穿。”
“这还是师父的,去年的太小,实在穿不成了。”
肖问真晓得他总是护着他师父的,便不说话了,待他把饭菜吃罢了,又问:“清涟那小丫头,还记得她采薇姐姐罢?她阿爹叫我千万别回山上去,不然那丫头恐怕要闹。”
则鸣想想,笑道:“太师叔也不必这样担心,师妹总是不比从前了。”
“清涟最胡闹的时候,往她阿爹茶里投鸡屎也是有的。”肖问真将替他倒杯茶水,又道,“你不必给她说好话,即便如今没那样顽劣,总是本性难移罢,还是小心些好。”
“可师妹本性是好的,太师叔带几件姑娘家的东西讨好讨好她,她许就忘了。”
这陆采薇的事实在怪不得肖问真,信是陆采薇要送的,则鸣写的,肖问真不过下山递了个信,却被小丫头就这样记恨上了,在她阿爹面前一听到她太师叔便黑了小脸不说话。
肖问真笑道:“你看谁都是好的,难怪你师父操心。”
则鸣闻言想了片刻,好像也并不这样,那寒江派的陆澄,他瞧着就不很好,那甚么长老也不像好人,便笑答:“太师叔放心,我虽不器,好坏也勉强能分辨一些的。”
肖问真看这后辈很喜欢,把蜜枣往他面前推一推,则鸣微微皱一下眉,还是拣了颗小的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