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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二)梅特娜的自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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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rt 2
由于犹太血统的分辨过于笼统,所以希特勒将纯种的雅利安人挑拣出来,其他的人种都被定义为□□。而雅利安人最基础的前提便是金发碧眼,有着明显犹太血统的母亲,无论如何都躲不过水晶之夜第一轮的筛检。
那个原本在街中心的青年在同伴的推搡中走进了公寓的大门,被称作希特勒青年团的青年们闯入居民的家中,要求查看他们的户籍证明。那一晚,将近三万名犹太男子在家中被抓捕,并在随后被送往集中营。
假装患病的母亲躲在卧室的床上,露出被单的一张脸在灯光的映衬下苍白而无力,她的头上几乎已经看不到棕色的秀发,只能看到岁月在她的脸上留下参差的痕迹。父亲将手中一叠厚厚的现金塞进第一个闯入卧室的青年,眼中带着无限的恐惧,他颤动的眼泪终于在这一刻发挥了作用——青年把现金推还给了父亲,告诉他的同伴,卧室里只有一个被病痛折磨的奄奄一息的德国女人。
我躲在床脚,透过微开的门扉,看到那个曾站在沃伊尔施大街的中心,对我抬头微笑的青年匆匆离开卧室。
在那个黑暗与火焰交织而成的夜晚里,他的脸容深深的印刻在了我的心中。
恐惧离去的瞬间,我恢复了一点力气并试着去开灯,姐姐却在一片黑暗中忽然抱住了我,“梅特娜,别开灯。”我转过脸,看着她在月光下微笑,如同一朵梦中的蔷薇。
她说:“梅特娜,你是我的茉莉花,我的生命。”
我的心中忽然涌出一个可怕的念头,我抬头看向门外,客厅微弱的蜡烛光芒穿过房门微开的缝隙透了进来,我骤然睁大的眼睛中写满了惊恐,那是我一生都无法忘怀的场景。
“梅特娜,闭上眼睛。”姐姐伸出手遮住了我的眼睛,我从手指的缝隙中看见父亲将母亲压在地板上,一双手紧紧扼住她的脖颈,嘴里轻声呢喃着,“我爱你。欧恩。”这个曾将爱人视若生命的商人,终于在现实的压力中弃械投降。
死亡的阴影慢慢包裹住曾经的爱情,母亲紧紧地拥抱住父亲,她微微张翕着干枯的嘴唇轻声呢喃。这个为了爱情抛弃音乐梦想的女人,在此时此刻,又想用死亡换取丈夫与女儿们的安全。
《D大调卡农》的旋律在他们的脑海中轻轻响起,在同一个旋律中互相缠【和谐】绵的两个声部就像人世间至死不渝的爱情,相爱的两个人会生死相随,永不离弃。很可惜,他们的爱情诞生在这场纷争的战火,面对战争,爱情只是生存的配角。
在逐渐加重的力道中,父亲的双手最终带走了母亲的生命,他抱着死去的爱人低声哭泣,亲吻她毫无生气的眼眸,如同他们第一次接吻时那样小心翼翼却又无限缠【和谐】绵。他的眼泪落在母亲的脸上,最后却无声无息的消失,而爱情的乐曲也在此时戛然而止。
在这个充满着绝望的夜晚,我的父亲扼死了我的母亲,而我却只能蜷缩在姐姐的怀里汲取温暖,强忍下心中的呜咽,以最天真的模样接受父亲给我们编织的最美的谎言。
那一【和谐】夜之后,父亲以自杀的名义埋葬了母亲——他这一生最爱的女子。
母亲死后,父亲的意识开始日渐恍惚,我们的生活随着政府颁布的新政策而变得举步维艰。我们搬到了贫民区,为了贴补家用我和姐姐在巴黎广场卖花还有其他小玩意。在巴黎广场还未成为废墟之前,我就在那里遇见了亚尔曼。
我仍然清楚的记得那天的阳光很暖,在那个绝望的夜晚中曾对我无奈微笑的青年,摘下了他的军帽,微微凌乱的铂金色短发在日光的映衬下宛如流淌的柔光。
我挽着花篮对他微笑道:“先生,买只花吧。您美丽的夫人一定会喜欢的。”
他用一枚5马克的硬币买了一支玫瑰,簪在我的头发上,在我的耳边轻声地说:“你的眼睛比星辰还要美丽。”
我抬起头去看他的眼睛,那双蓝灰色眼眸中清晰地映出了我的模样,脸颊忽然微微发烫起来。血统在战争中的卑微促使我说出了我早已准备好的德国名字,“塔莎。我的名字叫做塔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