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柿荞》鹿子柿叶

2、零：白杨与柿荞

　　NO.1
　　《青玉案·元夕》，宋，辛弃疾。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书声朗朗，风儿把抑扬顿挫的古诗词带出窗外，吹向自清河畔。清爽的五月，微风不噪，但依旧吹皱了一湾河水，零星的淡紫色小花散落在河边。
　　放学铃声响起，她倏然间从恍惚中抽离，五月的紫藤花在顷刻间化为光秃秃的白色墙架。她的目光从河边的紫藤架落回这六边形教室里，眼前是穿着冬季校服的学生蠢蠢欲动。
　　“回家把这几首宋词都背出来，下周一默写。”黑板左下角是密密麻麻的语文作业，耳边传来学生们条件反射般的叫嚷声。
　　“诶~”她抱起整理完的书本，向学生们做出8的手势，不停摇晃着。所有人似乎突然想起那个约定，浅笑，默默。她则轻扬而去。
　　叶柿荞穿着一件玫瑰印花的白色T恤，套着淡粉色条纹罩衫，再搭配了一条设计感颇浓的花短裙，27岁的她浑身的少女气息。华东师大中文系毕业的她回到母校做了5年高中语文教师后坚决地递出辞职信。她想去做自己真正喜欢的事。叶柿荞洒脱真实的个性魅力让学生们被折服，学生们还向她允诺，期末均分会上80，作为送给她的最后一份教师礼物。
　　归置完物品，背上包，她如约到紫藤架下等候。岁月洪荒没有在墙架上留下星点痕迹，却带走了他们的青春，悄无声息的。
　　“高中三年，不知道为什么总听到你的名字，只是没有认识的契机。大学毕业那年，遇到你时对你一见钟情，后来就向你表白。那是我第一次向女生表白，很紧张。就像现在，我第一次的求婚，也很紧张。柿荞，嫁给我。” 三年前的五月，龙白杨就是在这里向她求婚的。
　　同窗三年，你闻我姓，我知你名。邂逅，不相识。
　　多年后，重逢。你我紫藤架下宣誓，生生世世，琴瑟在御，岁月静好。

　　NO.2
　　熟悉的脚步声。转眼果然是她，刘子菡。
　　刘子菡是柿荞的高中三年好友，莫逆之交。
　　“真准备辞职？”刘子菡说话素来干净利落，与她HR女白领的干练形象契合。
　　柿荞古灵精怪地吐舌头，语调俏皮，“已辞。未来我可会是一个伟大的服装设计师。警告你，别劝我~”
　　刘子菡带柿荞到自己的MINI Cooper旁，从车里拿出装有绘图板的礼物盒。她知道柿荞从不会被稳定的因素限制，服装设计才是她的梦。
　　刘子菡永远记得柿荞高一时写的那首《我希望我永远是个十四岁的少女》：
　　我希望我永远是个十四岁的少女，不用长大。
　　可以用力拥抱我喜欢的人，
　　可以不去应付生分的他、她和它。
　　因为，我知道，
　　谁会发现我的特别，然后拼命去保护它。

　　我希望我永远是个十四岁的少女，如假包换。
　　可以穿上有艺术气息的衣服，化上小妆，
　　但灵魂深处是真正十四岁的她。
　　我有自己的小世界，有自己的活法，
　　不懂大世界的规则，
　　不能像他们游刃有余地运用规则安生。
　　也许这样的我过得跌宕起伏，
　　但有我认为的出彩。

　　我希望我永远是个十四岁的少女，到处游荡。
　　可以静观吹皱的那一湾河水和散落在河边的那些零星的淡紫色小花，
　　可以静坐在莱茵河畔，沉醉在平凡人的音乐会里，
　　可以背着画板，走到世界的某一个角落，画下眼前的美妙。

　　我希望我永远是个十四岁的少女。

　　这两个姑娘之间的友情像极了木之本樱和大道寺知世。
　　“龙白杨不是开车又快又稳的车神吗？他怎么不来接你？”
　　“最近车子刹车踩下去总吱吱响，他就放家里没开，有空他会去修的。而且不还有你嘛，子菡~”柿荞最爱撒娇发嗲，是个任性自由的小怪物。而子菡的独立与她不同，是清高孤傲，是眼界高，尤其在爱情里不愿将就。
　　天街小雨润如酥，弥漫天空的小雨是白杨的最爱，他不喜欢撑伞。柿荞趴在车窗边，观望着雨，静如处子，这雨一下就是三两天。她呢喃着，“You say that you love rain, but you open your umbrella when it rains.”
　　车子缓缓停下，白杨的伞已在车门外备好。他打伞不为自己，只为柿荞。

　　NO.3
　　“我可不要回到高三那有点油腻的样子。”168公分，90斤的柿荞想到过去的模样不禁哆嗦了一下。
　　“你微胖的样子很可爱啊，那时候不还有几个男生追你吗？”白杨嘴里有点醋意，但满脸宠溺。明明下着雨，她却被他眼神里的爱意肆意温暖，仿佛触摸到了冬日的暖阳。
　　他比她高了16公分。柿荞喜欢从她的角度偷看他，被发现后一秒收回目光，感觉这幼稚的游戏可以玩上一辈子。
　　2016年12月2日，他们约好看《你的名字》的首映。彗星降临，东京的泷和小镇上的三叶交换身体，来了场跨越时空的爱恋。无论你在哪里，即使记不起你的名字，我也要找到你。
　　男女主人公的名字与两人姓氏的巧合让他她相视一笑。
　　电影院出来后，雨停了，落叶经雨水打湿像是融入了柏油马路里，好美。
　　她问，“如果我回到从前，你会认识我吗？”
　　他说，“有没有听过缘定三生？上辈子我就认得你这个小作女，下辈子我也一定会一眼认出你。”在白杨眼里，美好的柿荞三生里都会是他内心真正的初恋，初恋遇到对的人才美好，否则是煎熬。所以初恋应是形容一段美好恋情的形容词。
　　虽然柿荞知道不可能发生，但白杨认真的样子让她更愿相信，如果发生，他说的会是真的。柿荞突然踩向地上的落叶，白杨立刻从背后把她抱离攻击目标，“只有这条路有落叶了，你个小怪物还那么残忍！”
　　一个拼命踩，一个拼命抱，两人路灯下嬉戏的影子很甜蜜。

　　NO.4
　　2016年12月3日，白杨生日的前一天，又是如天气预报所说的大雨天。周六两人也只好宅在家“温习”火影忍者到半夜十二点，第一时间庆祝白杨4号的生日。但白杨接到了领导的电话后，匆匆理起东西。
　　“我必须赶去公司，APP有闪退现象。接口文件放在了公司的电脑里面，最近的几个程序员没有及时更新到svn上面，就是一个版本的控制系统。所以需要回到公司那台电脑上工作。”
　　柿荞跺着脚，发起小脾气，“这么黑的天还下雨，车又难叫，为什么要你去？不去行不行？”
　　他见她哀求的眼神，把她的头藏在自己的怀里，“程序员基本都是新来的，修改了一些接口字段结构，没有测试就放了上去，导致闪退崩坏。如果再让他们处理这错误，我放不了心。我刚入行时也错过，别人也帮过我。我开车去，时间赶。放心，我很快回来。”
　　“慢点开，车子还没去检查过。”虽然刹车只是有怪声，但她的心里还是稍许有些不安。
　　他蜻蜓点水般地轻吻她的额头，在她耳边细语，“等我回来切蛋糕。”
　　柿荞听到白杨的最后一句话，看着他的背影，心里猛然滋生怪异的感觉。好像名侦探柯南的第一集，毛利兰望着远去的工藤新一，突然觉得他好像不会再回来了。

　　NO.5
　　2016年12月4日，柿荞在医院清醒，流血腹痛的症状已经消失，迷糊间听到庞医生在惋惜孩子没保住。庞允和他们读同一所高中，是白杨最好的兄弟，现在是妇产科大夫。柿荞原来已经有2个月身孕了。
　　这一年，她27，他27，他的生命永远停止在了生日前一天，离28岁就差3个小时。
　　庞允反手叉腰，眼里噙满泪水，责怪自己连兄弟的孩子也保不住。子菡扶柿荞去白杨那儿，不知道是什么力量支撑她到了他那里。他就躺在那儿，还穿着她帮他搭的衣服，安安静静的。他不没走吗，她想。
　　她慢慢走近他，碰碰他，他不会动了。他好像是真的离开她了。
　　“你不是说不让我离开你半米吗，怎么就彻底扔下我了？”柿荞对所有都可洒脱，唯独对白杨，洒脱不了。
　　记忆片段：柿荞总在白杨明明在她眼前时装看不到他。而他总笑得宛如初春的微风，说不会让她离开自己半米。
　　可是，以后她是真的看不到他了。生生世世，琴瑟在御，岁月静好的誓言，最终只剩下梨花落雨。枕头上，毛绒玩具上，植物上，衣服上，哪里都有撕心裂肺过的痕迹。

　　NO.6
　　这一年她28，他27。他走了七十多天，她翻看了他的朋友圈135遍。她不知道这么做是为了什么，究竟要找到什么。白杨留给她的只有空荡荡的房子，一起养的小猫，和美好的回忆。但回忆越美好，越是残忍。
　　小肉球是美国银虎斑短毛猫，是白杨去年送给她的生日礼物，已经陪伴她一年了。小肉球从她身上跳走，又开始到处捣蛋。她跟着它，收拾它留下的残局，只是想维持白杨生前所有物品的摆放。
　　啪——书架上的一本小相册被小肉球撞了下来。三年前求婚的那天，他通过手机慢慢把一张张照片传给她，照片里是他所处的地理位置，他将柿荞从家里逐步引去学校紫藤架。后来他把照片都印出来放在这本小相册里。
　　她翻着相册，直到看到最后一张白杨17岁时在紫藤架下的老照片，她不知不觉又哭了出来。也许是泪水模糊了视线，她仿佛觉得照片里的他在动。她慌忙擦干眼泪，看着他的眼睛，恍然听到他的声音，头脑一片空白。

　　NO.7
　　一阵喧闹的铃声把她吵醒。
　　“回家把这几首宋词都背出来，下周一默写。”耳边传来学生们条件反射般的叫嚷声。很熟悉的话，她说过，但讲台上的人不是她。
　　柿荞看到身上的校服和课桌上的高二语文课本，想到的第一件事就是掐自己。用力，疼，再用力，很疼，她不禁问自己，“难道……我穿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