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华西游录》白夜鬼铃

11、八戒番外【二】

　　“哈哈哈哈哈，原来小天你是猪妖啊。”

　　“故事听重点好不好，重点是，你眼前这个风流倜傥的美男子是掌管天河十万天兵天将的天蓬大元帅。”

　　“是是是，不过我还是觉得猪是重点，哈哈哈。”

　　“高小姐，请注意大家闺秀应有的仪态。”

　　“哈哈哈，好的猪元帅哈哈哈。”

　　书房内，一清隽书生端坐高位，正黑着脸敲着手里的戒尺。堂下的女孩子趴在桌案上笑的花枝乱颤，乌发黛眉下偶然露出的一抹藕荷色肌肤，细腻如莲子。这丫头最多不过二八年华，端的是生的娇俏，养的富贵，只可惜惯了这泼皮性子，全无一丝端庄姿态——恣意笑了一刻，也没一点停歇的样子。

　　书生无奈的看着那一堆翠色绫罗之间环佩叮咚乱响，配着银铃般的娇声，终究是他宠坏了她，这算是自食恶果么？自嘲一笑，忽然觉得那笑声也不刺耳了。

　　摇了摇头，转身离去，

　　“今日课业就到这里，歇了吧。”

　　女子埋头伏于案上，嘴角是笑，两颊是笑，笑着笑着眼睛里是汪汪的两潭。

　　前生被父母卖去与人做仆，今生总算是投在富贵人家，却也同样是要听从父母之命嫁与从未谋面的高官公子，连向心上人一诉衷肠都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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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位，自然就是高家大小姐——高翠兰了。

　　五年前天蓬寻来此处，见她此生衣食无忧，心中宽慰，谁知却见那么一点点的小丫头，被西席先生打的手板通红，哭的惨兮兮的样子，倒与前世一模一样……

　　天蓬心生不忿，不过是几本女则女训罢了，此生该她一世平安富贵，又不用她去安邦定国，平定天下，何须如此严苛？

　　待回过神来，他已经将这小女娃护在怀中了。此后事不消说，那爱打人的迂腐酸儒自然大怒，双方言语碰撞演变成以才学一决胜负，最后那老古板大叫着伤风败俗甩门而去，而年轻书生则以惊人渊博的学识折服了书香门第的高家老太爷，顺顺利利的做了这高小姐的蒙学师父。

　　“小先生，翠兰可以叫你小先生么？”

　　“当然啦，翠兰想怎么叫就怎么叫。”

　　“那小先生能不能不要打翠兰手心了，翠兰会好好学女则的。”

　　“嗯，有小先生在，翠兰想学什么就学什么，天下间还没有小先生教不了的书。”

　　“真的嘛？小先生，翠兰好喜欢你！”

　　是真的。年轻的书生一把拽起刚刚磕完头的小丫头，抱个瓷娃娃般的将她圈在怀里。

　　这一世你想做什么就作甚，天蓬就算只是只猪妖，却也护的这一点小幸福的。高老爷略皱眉觉得哪里不对，却终于被这年轻人身上那种万事不萦于怀的洒脱气质所折服，什么都没有说。

　　于是高府多了个惫懒西席。

　　然后五年之后，高府多了个人见人怕的泼辣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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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慢着——”

　　出了名泼辣的高小姐，喊住了身后欲踏出学堂大门的人。

　　“所以小先生你费心寻我，是打算报恩吗？”

　　“没错~小生愿以身相许，报答小姐的救命之恩，可好？”

　　“猪先生，请注意为人师表应有的仪态。”

　　高小姐面颊绯红，别过脸嗔道：

　　“就算你在高家做了我的先生，你，你也只是我们家的下人！”

　　天蓬一顿，往常类似的俏皮话没少说过，今儿怎么惹她生气了,只好拱手赔礼：

　　“小生言语失礼，冒犯了小姐，还望勿怪。”

　　“退下吧。”

　　“是，小姐。”

　　人走远，高小姐心中鹿撞仍未停歇。

　　原来他是愿意娶她的……

　　他甚至大大方方向自己袒露了不可为人知的真实身份，他把自己悲惨的命运说的风轻云淡，好像别人的故事，却只说与自己一人听。

　　可他是报恩来的。

　　只是报恩。

　　他是不明白，还是不知道？自五年前他来到高家，一切已经不同了。他摇着扇子轻笑的样子，他的泪痣在春光下闪光的样子，他踮着脚帮她摘下风筝的样子，她再也忘不掉了。

　　他这么聪明，爹的心思娘的思虑，他一猜便知，笑眯眯的摇着扇子不说话，却将府里上下安抚的妥妥当当。爹爹常叹气说他若出去考取功名，当有治国安邦之才……可是他可是他却偏偏猜不出自己的心思！

　　报恩，报恩！赖在这里不走是报恩，对自己多方看顾可是报恩。可这偶然冒出的几句不分轻重的言语，也是报恩么？

　　他轻轻一句报恩倒是知情知理风轻云淡，却不晓得他人为他这两个字牵扯的肝肠寸断！这人，着实，着实是可恶！

　　少女心中一痛，裂帛声起，又一块帕子被绞烂了。

　　但是又能怎样呢？她不能为了这轻飘飘的两个字，违背父母从小给自己定下的亲事。隔世恩情几多缥缈，总有报完的时候，可爹娘的疼爱恩情，是半分做不得假的，对方是高门大户的公子，这婚，万万退不得！谁让你只是个下人！ 谁让你只是个下人啊！

　　泪水噗噗的落下来，沾湿了烂成一团的锦帕。侍女淑月寻来书房，见此情景默默的收起了小姐手中的烂布团，将紧到发白的手松开，捉来放到心口捂着。

　　“小姐，夫人找你。”

　　“唉~”少女认命的垂下眼，等待风将所有的痕迹吹干，缓步跟着离开了这处伤心地。

　　谎话说的太多，真话就会变得难以出口。

　　西厢房的小竹轩内，同样的叹气声响起。想娶你，话到嘴边却成了报恩，生气了吧。天蓬垂目盯着空白纸笺，饱满的墨汁始终将落未落，执笔的手停了又停，风声拂过竹林，仿佛一声悠长叹息，纸张轻颤，终于晕开一点乌痕……

　　你不能再等了，我也一样呢……

　　青年的俊颜上浮起一丝少见的凝重，脑中浮现的却是昨日竹林一遇：

　　‘天蓬元帅，你还想为自己洗脱冤屈吗？’

　　自称观世音的佛子突然出现，面无表情的征询。天蓬一惊，对方不等他答复径自又道：

　　‘保唐僧西去取经，功成还你金身正果，是你回天庭唯一的出路。’

　　天蓬讶于自己被害之事竟还有除当事者之外的人知晓，但由这位菩萨的语态来看，对方多半不会回答他的问题。

　　短暂沉默后，天蓬低头：

　　‘为何找在下呢？论法力在下早以不是当年的天神元帅，不过是个刚修成人身的下级小妖，自保尚且不暇，何谈保护他人成就大业？。’

　　‘……’

　　对方不语，天蓬又道：

　　‘尊者既知在下是被歹人所害，应知我若保唐僧取经必然会身份暴露，彼时西行路上不单有凡间妖魔，更有冲我而来的上界暗杀者……只会让唐僧的处境变得更加凶险。’你确定是要想帮他？这句话天蓬自然是咽进了肚里。

　　面对一系列略显尖锐的问题，菩萨神情未起一丝波澜，仍是闭目不语。

　　天蓬皱眉，他与观音菩萨在天庭有三面之缘，虽说观音菩萨有万千化身，要以何种身为其度化，菩萨则显何种身度化之。然而眼前黑发一丝不苟垂于腰后的男身面貌透出的冷峻威严，是一种截然不同的气息……

　　那菩萨双目微睨道：

　　‘无妨，保护唐僧西行的还有齐天大圣孙悟空。’

　　‘！’

　　听到这天蓬不得不佩服西天佛界，不但将那个天庭对其束手无策的齐天大圣压于山下五百年，还能驱其为己所用。

　　天蓬嘴角一扬：‘如此说来，倒是天蓬多虑了。尊者圣思，果然远胜天蓬。’而后向着菩萨躬身合十道：‘在下还有未完之事，请容在下考虑三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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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思绪飘回，短笺上数行墨迹尚未干透——

　　卿若愿携手天涯，

　　明晚酉时，花楹树下见。

　　天蓬字

　　落笔后天蓬将信纸对折收于怀中，缓步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