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荷小记》孙白水

4、一块炖肉引发的斗争

　　陈朝盛世各种繁华，这种繁华绮丽最直接的表现就是人的审美。
　　从太/祖/皇帝开始，上至代代帝王，下至平民百姓，都无一例外的格外喜爱富丽堂皇的风格，相传宫中装饰一律要求以大气恢弘、金碧辉煌为导向，力争完美展现皇家风范。当然了，大陈皇宫里到底是不是一派农家乐审美的装修，陆青荷自然是不得而知的，毕竟陆青荷只不过是个半道出家的来自21世纪的苦逼小老百姓。只不过，仅仅看眼前这距离京城几百里外、远处北地的秦江镇上大大小小的建筑，再看看秦江镇上有头有脸的豪门大户身上金光闪闪的穿戴，便可略知一二。
　　毕竟无论是什么样的世界，都不乏那些有着旺盛热情追赶时尚潮流的群体。现代社会里，网络和各色自媒体为追赶时尚潮流的人们提供了一个再完美不过的平台，今天粉上一个明星，晚上就能看到这个明星出席某某活动，明天就能知道TA一身穿戴是什么品牌哪一季的新款，有钱的小伙伴们纷纷掏出钱包砸在柜台上，没钱的小伙伴们就咽下口水去某某网上买上几件同款，不变的是一颗紧跟时尚潮流不动摇的心。到了古代其实也是一样，没有了那些在镁光灯下曝光率超高的明星们，属于这个时代的时尚达人们就将目光纷纷对准了高高在上的帝王家。
　　哪一宫得宠的妃子最近用了蜀地供上来的织锦蜀绣，在宫里的宴会上一派富丽堂皇之姿，端的是大放异彩，一时间蜀绣供不应求；哪一位皇子最近私下里在京城白鹭书斋里定了一方上好的镶金玉的易水古砚，在上书房里得了皇上的称赞，白鹭书斋的门槛险些被踏平；更有甚者连宫中各位贵人最近的饮食菜谱，都能掀起一场“腥风血雨”。
　　常接触皇家的无疑就是朝中权贵与皇亲国戚了，还有些宫里伺候的宫女、太监之流也以贩卖这些消息维生，这波人带起来第一批皇家衣食住行的最新风潮，再通过各自的生活圈子与关系网，一波一波地朝外影响，能到了秦江镇这种偏远地方时，往往已经是时尚风潮的尾巴了。然而即使是再尾巴尖尖，也是能在这些个官家富户中间掀起一番风潮的，如今世道太平，生活富足，就连手上稍微宽裕些的百姓人家，往往也愿意置办几套拿得出手的衣衫，比如日子渐渐好过了的金婶一家，再比如此刻坐在陆青荷身边用午膳的鸿坤酒楼辜掌柜。
　　陆青荷坐在椅子上，揉了揉快被辜掌柜亮灿灿的袍袖闪瞎的眸子，蔫蔫地往口中送了一筷子蒸鱼，心中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大陈什么都好，政治清明，经济繁荣，百姓安居乐业，只可惜有一点，快要要了陆青荷的小命了——这里的饮食实在是太匮乏了！对于食材的处理方式竟然还是以蒸、煮为主，调味的材料也就只有盐这孤零零一种，什么辣椒、花椒、胡椒一律没有，烤制的法子倒是有，只是并未被广泛使用，毕竟少了孜然与辣椒加持的烧烤，还不如咸鱼。
　　陆青荷味同嚼蜡地吃着嘴里的饭菜，无比怀念大学食堂里的各色菜肴。对不起，我的大学食堂，我不该黑你，失去了你我才知道你有多么惹人怜爱！陆青荷天马行空的脑洞一时没有收住，迅速地发散开来。炒菜必备的工具有什么，锅和油？
　　仔细想想，大陈如今稍微富裕一些的人家厨中已经有了铁锅，只是这锅中铁的含量似乎不高，纯度也不行，因而常常生锈，但这也难免，如今的冶炼技术毕竟不可能有现代社会那么高超，加之铁矿自古以来便是重要的军事资源，垄断价格就高，故而铁锅的价格也有些昂贵，算是作为高档消费品而存在的，富裕人家紧跟潮流买回家，发现不是那么好用，于是渐渐闲置起来，所以铁锅不过是昙花一现，并未彻彻底底地在普通大众之间普及起来，就是在上辈子，陆青荷在历史课本上学到的，似乎还是到了宋朝铁锅才开始渐渐普及。还有油，现在食用植物油的榨取还是一个少见的行为，大家吃得最多的便是各种动物油脂，汤里漂的，菜里裹着的，全是“大油”，市面上有限的几样植物油还是价格颇为不菲，甚至于有价无市……
　　陆青荷在心中仰天长叹，不禁深深地怀念起上辈子吃过的各色美食，老天爷啊，你再给我一条命，我就知道没有那么容易啊，难道就是在这里等着我吗！我的要求也不高，此时此刻，只要给我一块炸的酥香脆爽、软嫩可口的酥香炸鸡腿我就满意了！鸡腿炸的外酥里嫩，皮与肉之间半点脂肪没有，皮酥脆不腻人，肉软嫩有点弹牙！如果没有鸡腿，来上一对鸡翅膀也是好的！再不济，炸上几块鸡米花我也认了！！陆青荷想着想着口水都要流下来了，愤愤地戳了戳碗里半块炖的软烂的炖肉。
　　“怎么了？这块肉可是有些肥？吃我这块吧！”陆青荷兀自愤愤，碗中突然落进来一块炖肉，这块炖肉肥瘦相宜，卖相上佳，较之自己碗里这块不成样子的“炖肉糊糊”完全可以称作是炖肉界里的前三甲。
　　陆青荷猛地回过神来，脸颊有点发烧，自己又不是真的小孩子，哪里好意思当着这么些领导同事的面就吃金远志挟给自己的肉呢，不好不好，赶忙将肉挟还给金远志，说道：“远志哥，你别顾着我了，你这一路奔波辛苦了，多吃些！”
　　金远志有点好笑地看了一眼陆青荷，突然觉得这个自己从小看到大的小娃儿真的有些长大了，半年的时间，竟然就将一个阴郁的小孩变成了眼前这个懂事的少年，可见苦难真的是磨练人的啊。这样想着，重新将肉挟给了陆青荷：“别跟我客气了，多吃些，吃饱了下午还做工呢，别给大家伙添麻烦！”
　　陆青荷这样一听，也不好再推辞，小小声道了声谢，便一小口一小口地将那拳头大一块肉往嘴里塞，心里苦不堪言。
　　“嘿，要我说啊，这有人疼就是好，这一盆肉里可没几块儿好的，有人不想吃，有人还吃不着呢。”
　　陆青荷闻言往嘴里塞肉的动作便是一顿，一口肉堵在嘴里，咽也不是，不咽也不是。
　　说话之人名叫刘绉，是掌柜辜占龄亲妹妹的独子。刘绉本人是个不三不四的社会盲流，简单来说就是干啥啥不行，吃啥啥不剩，唯独有个疼爱他的舅舅，也算是别样的福分。辜占龄本人在辜家宗族中本不出色，他家在的那一支也算是有些偏远的，几十岁的人了，在辜家家宴上还要给本家的小辈伏低做小。一直到五年前辜家老爷的寿诞上，辜占龄机缘巧合之下得了一副前朝古画献上，这才得了辜家老爷的青眼，便把这秦江镇上名声响亮的鸿坤酒楼给了他打理，这刘绉也是沾了他舅舅的光，才谋了这鸿坤酒楼里的一个杂役的差事，平日里人不怎么见，白白领着一份空饷，过些日子才能在饭堂里见着一回，每见着那一回不必说，定是回来酒楼拿酒喝的。
　　陆青荷有些奇怪，二人平日里素来没什么交集，井水不犯河水的，怎的这会儿便找起自己麻烦来了？
　　金远志一听刘绉这话，便知道今日遇见刘绉这一回不是偶然，心下便是冷笑一声，说道：“刘绉，你这话是何意思？”
　　其实金远志也明白，原因其实很简单，有人的地方便有争斗，斗不过便要抱团，抱成了团便有了派系。鸿坤酒楼里后堂开饭，向来是厨房里的厨子单独吃，酒楼的洒扫、帮工、护卫们一处吃，剩下的掌柜账房管事之流一处吃。青荷年岁小，又是从小照看到大的，金远志不放心，用饭时便常常带在身边，却没想到连这点事情也能入了这些人的眼。
　　金远志忍不住皱了皱眉，刘绉是跟着谁不言而喻，如今看来竟然连青荷也打上自己的标签了。
　　自己十几岁上便在这鸿坤酒楼里头帮工，彼时的老掌柜面慈心善，过得几年见自己踏实肯干，又有些想法，卸任归乡之前，便将自己引荐给了辜家本家的几位大管事，帮着几位大管事做些事情，后来慢慢提了酒楼管事，再后来也渐渐地能在大管事们面前说上几句话，从那以后，金远志这三个字，在鸿坤酒楼才算是有了点分量。
　　而这个辜占龄，五年前靠着一副字画讨了主家的欢心，挤走了老掌柜，咸鱼翻了身，本人却又半点本事没有，惯是个会排挤人的，酒楼里的老人多是不服他的，只不过碍着面子，不能撕破脸罢了，一账房，两管事，隐隐的倒有些以金远志为首的意思，这要让辜占龄眼珠子如何不红。
　　“嗨，我一个粗人能有什么意思嘛，只不过，金……金管事？哎呀呀，我可不知道该如何称呼您了，您如今可是主家面前的红人了，我，不不不，小的小的，可不敢随意与您搭话了！”刘绉一双三角眼瞥了一眼舅舅，见辜占龄唇角微微一个勾起，掩饰性地饮了一口茶水，便知自己这话算是说到舅舅心坎上了，于是心里越发激动地蹦跶起来。
　　金远志心中冷笑，这对甥舅真是草包一对，连挤兑人也做的这般落痕迹：“这话说得实在是客气了，我不过是个小小的酒楼管事，位份是远在掌柜的之下的，担不起你这一句红人，你若不敢与我搭话，掌柜的坐在此处，岂不是看也不敢看了。主家看得起我，我便尽心尽力为主家办事，差事做得好了，自然主家有赏，做得差了，主家自然也是要罚的。”
　　陆青荷放下筷子，在心里给远志哥点了个大大的赞，没想到远志哥平日里看着老实本分的，竟然嘴皮子这么利索！以及，如此近距离围观远志哥手撕泼皮刘绉，实在是激动人心。
　　刘绉一噎，这话说得滴水不漏，竟然找不到地方下手。
　　刘绉瞥了一眼自家舅舅隐隐拉长的脸，眼珠子一转，盯上了默默喝水的陆青荷：“是是是，小的话说错了，该打该打！什么疼人不疼人的，什么炖肉不炖肉的，金管事自然是知道何人该疼的哦！小的多嘴，多嘴！只是……这消息藏得够好的，我们都不晓得呢！”话音一落，饭桌上诡异地寂静了一秒钟，随即孙章和几位管事齐刷刷地朝陆青荷与金远志二人望来，脸上带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神情，看得人心中一激灵。
　　陆青荷正在喝水的手一顿，眨了眨眼，大家……为什么都看着我？这话虽然听起来就是冲着自己，可自己也没做什么错事被人抓住了尾巴啊，陆青荷扭头望了一眼金远志有些铁青的面色，还有辩无可辩的表情，更是完全懵了，所以说，现在究竟是什么鬼？
　　难不成就因为自己多吃了一块肉？陆青荷难以置信地盯了一眼碗里剩下的肉，不能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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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不知道大家在极度饥饿或者极度馋的情况下最想吃什么来爽一下，作者作为一个资深食肉动物，每当减肥到了瓶颈期，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之时，最大的期望就是完整地吃上一只炸鸡腿，要老式的那种，超大一只鸡腿，酥脆好吃，里面鸡肉还带着一点点汁，咸咸的那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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