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欲为魔》千徊

1、第一章

　　镇南关外的沙土地上早已看不出曾经的颜色，满目都是一片血红。恰逢夕阳残照杀场，映的那些倒在地上再也不会站起来的身躯一片金光。无定河边骨，春闺梦里人。
　　这种悲怆寂寥的景象，韶羽已无心计较，皇兄的血仿佛引出了他此生全部的恐惧，满是血污的清俊面庞分外狰狞，他扶稳刺进梵凌腹部的长/枪，用全身的力气喊道“军医，去找军医，皇兄受伤了！”韶羽语无伦次的连声吼着。余光看的到得力手下正拽着军医赶过来，诸位将领能动的，也都在往这边聚拢。
　　忽的，韶羽眼眶一热，有些情感再难抑制，他怕，怕会失去怀里的人，泪水一滴一滴，铿锵有力的打在自己的铁甲上，梵凌的铁甲上，韶羽无暇擦拭，也无暇埋怨自己在这必须镇定的一刻，只能用这没用的泪水舒缓心中的恐惧。
　　突然，怀里昏迷的人动了，韶羽更紧的扶住梵凌，急切地问道“皇兄，不要动，没事的，你不会有事的。现在感觉怎么样？”怀中人睁开双眼，从来都深不见底，包藏山河的眸光，竟浮现出一丝浅显的笑意，这丝笑意在神韵内敛的丹凤眼中格外动人，即使受了伤，梵凌依旧俊美威仪，只是略显狼狈。他调整了一下呼吸，开口说道“韶羽，不要哭。”说着，竟动了动手指，紧紧抓住了韶羽扶枪的手。“韶羽，我爱你，你打算什么时候向我坦白你的感情？”梵凌似乎忘记了自己的伤，只用充满笑意却不容回避的目光紧紧盯着韶羽的表情变化。
　　韶羽只觉心中曾经绝高的堤坝，这一刻却被从天而泄的洪水瞬间冲垮。从看到皇兄浑身是血倒在地上的那一刻起，脑中飞快地闪过无数两人曾经相处的场景，那些顾虑，比起失去他，都太渺小。他现在只想皇兄活着，只想让皇兄也知道他的想法，和他一样的想法。
　　韶羽手下依旧稳健，却猛地俯下身，将自己的唇印在梵凌那失血过多的苍白的唇上，两唇相接处，韶羽呢喃“皇兄，我也爱你，你活着，我们就在一起吧。”
　　四目相对处，一切声音都已远去。
　　那一刻，残阳如血；那一刻，春风十里。

　　咚咚咚——
　　几声敲门声唤醒了深陷梦魇的韶羽，韶羽惊醒过来，枕上是浸透冷汗的湿意。他没有马上叫门外的人进来，敲门声也停止了，那人只是静静的等待，这一刻的默契，显得这样的清晨，似乎已经历过无数个。
　　韶羽拥被坐起身来，缓缓脱下同样被冷汗浸透的黑色蚕丝睡袍，精壮的身躯，细腻的皮肤盈满了一层水光，使劲的揉了揉太阳穴后，他光脚下床走进不远的浴室，打开龙头，冷水击打在身上，韶羽却恍若未觉一般。他对着镜子，修长有力的手指蹂/躏似的，揉搓着自己面无血色的俊美脸孔。长而柔顺的黑发贴在面旁，现在的韶羽有种令人心疼的美。
　　韶羽昨晚又梦到梵凌了——那个已灰飞烟灭了两千年的人。梦中是他们奉萧遥上神之命去凡间历劫时的事，为仙，为人，梵凌的第一次表白，在那片疆场。
　　即使过了两千多年，记忆依旧这样清晰。韶羽看着镜中人一脸的嘲讽与苍白，神色终于还是一敛。
　　有些情感，投寄无门，只能深藏；有些记忆，无法忘怀，只得铭记。
　　冲掉身上的汗水，韶羽即略施法术去了身上的水汽。穿好衣服后才略提音量道“进来吧。”
　　房门应声而开，只见一个长相方正，刚毅的男子缓步进来。是韶羽最得力的手下霜降。
　　韶羽对男人慵懒的笑了笑，说“何事？”
　　叫做霜降的男子未语却先扑通一声跪了下去。似乎语气艰难的唤了一声“殿下---”
　　韶羽看他这个样子，心中似有所感，脸上本来就是伪装的慵懒笑意瞬间退了干净。“说，何事。”
　　“殿下。”刀山火海不惧的汉子竟然吞吐成这般模样，到底还是咬牙说出了要禀报的事情“昨夜梵凌殿下的圣冢——碎了。”
　　霜降不知韶羽听到这样的消息会是怎样的反应，就算上首的男人忽然发疯堕落成魔他都一点不稀奇。可是低着头的霜降却半天未察觉韶羽有任何反应。
　　“殿下！”霜降再也顾不得礼仪，抬起头满是担忧的唤了一声。
　　这一声殿下像是突然给韶羽解了定身术一般，轰的一声，周围的家居摆设被韶羽身周动荡的真气瞬间摧成芡粉，同时霜降觉得有什么一下子淋了自己一身，是血，是韶羽呕出来的血，韶羽随着家具的分崩离析也颓然到底，大口大口的血从口中喷涌而出。
　　“殿下---”霜降又惊又惧，就怕韶羽也会随了梵凌殿下去了。门口又冲进来了几个人，是韶羽另外的三个手下，立夏，惊蛰，冬至。四人中唯一的妖——惊蛰，虽然不知发生了什么，却知必须控制住韶羽，立刻抬手化出全部妖力向韶羽劈了下去，丧失意识的韶羽一劈即中，随即昏倒在了霜降面前。
　　“怎么回事？”惊蛰看着自从自己追随韶羽开始就从没见过的失控情形，脸上也是一阵青白。
　　霜降自韶羽被惊蛰劈晕了之后赶紧将他从地上扶到自己怀里，一边用仙力探查着韶羽的身体状况，一边回答道“昨夜，梵凌殿下的圣冢碎了。”
　　“什么？”四人中唯一的女人立夏听到这样的消息亦像是天崩地裂一般“怎么会这样。”她是四人中唯一见过梵凌圣君的人，只要见过梵凌圣君的人，都知道那是怎样一个郎艳独绝，纵寻三界，再无一人的人物。而两千年前，就是这样的人，被自己的父亲天帝逼的魂飞魄散，而如今却连半点生机也无了吗… …
　　“带殿下去萧遥上神那里。”惊蛰也被这样的消息震的一时回不过神，半晌后斩钉截铁的说道“殿下现在也一定最想去萧遥上神处。”
　　霜降点了点头认可了惊蛰的说法，立刻抱起韶羽向九重天阙而去。其余三人紧随其后。
　　从凡间前往九重宫阙路途遥远，其间更是穿插了酷热极寒的诡异天象。霜降护好怀中此时脆弱非常的少年，心中却也是纠痛难当。
　　霜降知道，当年作为天帝长子的梵凌圣君被天帝所弃，后于昆仑三清殿魂飞魄散。知道此事后的韶羽悲痛欲绝，差点也跳了诛仙台，是萧遥上神拉住了他，把韶羽拉回了那个他和梵凌一起生活的上千年的宫阙，指着一颗泛着清冷光华的珠子对他说，那是梵凌灵识凝成的圣冢，父神说过，生者可以死，死者可以生。有的人不是灰飞烟灭就可以抹去他的存在的，梵凌就是这种人，灵识过于强大就会物化，即使死去也会留下圣冢。也就是说，保留了一线生机。只要梵凌的灵识不灭，灰飞烟灭的魂魄也会穿越五湖四海天上人间重新凝聚。
　　因为萧遥上神这一句话，韶羽硬撑了2000多年。而昨夜，梵凌圣君的圣冢，碎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