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半梦》一碗蒸鸡蛋

13、十三.过往

　　“致青，你拿出追思炉，过往的，我着实不愿再想一遍。”致青拿出一只小香炉，从袖口取出一只小坛子，往香炉里添了些香料，那香炉飘起缕缕清烟来，烟渐渐弥漫开来，一干人顺着烟脑子浮现出景象来。

　　入眼的是位仙风道骨的老道人，手指沾了朱砂，脸上却是笑盈盈的，在两个襁褓里的孩子点了额。“一个唤作无念，一个唤作空悲，若是两人都能无念无挂，看透人间悲喜，那便是我南浔道观的一大幸事”桃花树下，两个童子大约不过十一二岁的少
　　年，一个浓眉大眼，生的乖巧，另一个却是八面玲珑，活泼好动。“空悲，你快过来，你看这桃树上结了果子，我在上面采几个，你在下面给我接着”那伶俐娃子猴子似的，虽年龄尚小，手脚却灵敏的很。叫空悲的孩子抬头看了看上树的孩子，“师傅说不让我们打这桃树的主意，你快下来，若是师傅看到了，是要罚跪的”树上的孩子摇了摇桃树，落下一阵花瓣来，花色妍丽，“你不说我不说，师傅又怎会知道”树上的孩子三下两下采了几个青黄不接的桃子，全扔在桃花树下。空悲将桃子一个个收好，揣在怀里。树上的孩子白色的道袍被枝枝丫丫划了几道口子，倒也顾不上，从树上跳下，捞出一个桃子也不嫌脏，直接送进嘴里，“恩，好吃，空悲你也吃一个，快”“不吃了，师傅又要唠叨了”空悲揣紧桃子，摇摇头。“你不吃，我便不理你！”无念佯装生气，转身要离开。空悲怕无念真的离开，忙拿起一个桃子咬了一口。“哈哈哈，你这呆子，这桃子还没熟，我刚刚骗你的”无念笑得眼泪花都出来了，一屁股坐在树下，在草地上笑得打滚。空悲瞪了他一眼，“你若再骗我，我才不与你说话”说着把怀里的桃子全部抖落在地上，自己也坐下。“等过些日子，这桃子便成熟了，我再来摘几个。这后山的桃树就属这一棵最好”无念语气里有几分炫耀。“我下次可不陪你”空悲看看远处的云霞，红的就像这满树的桃花，攒在天边。“我自己一个人来，你想要我也不给了”“回去吧，不然师傅又要询问，难道要把这偷桃之事说出来”“好嘞，走”夕阳正好，将少年的影子拉长，风也正好，吹起的发丝在风中微扬。眼前景物渐渐淡去，浮上的却是老道人的脸。
　　“无念，你父亲希望你回去一趟”老道士虽过了十多年，身子骨依然硬朗。无念紧了紧眉，这些年来他从未见过生父生母，如今师傅让他回去，怕是必有原因的，只是不知是什么事。“是，可否让空悲与弟子一同去”无念的稚气已脱去大半，五官也张开些，眉间一点朱砂红更是衬得面容清秀。“可去”
　　两人带了几套衣物，便下山去了。顺着师傅所说的路线，两人奔波了四日才到达。那府邸却是挂着白绫，灯笼也是白色，无念心里沉了一下，知师傅让他下山原是送母亲最后一程，虽未与父母一同生活，但是血脉相连，心里不觉感伤。两人进了府邸，下人看见这眉目与夫人相像的道长也便知是公子，通报了老爷。不一会儿，一个中年男子，岁数不过四十，两鬓间却是霜色，人也是憔悴。“回来了，看看你娘吧”语气几分哀求。“好”男子领着无念上了香，父亲给他排了住所，“等你娘走了，你再回去吧”“恩”无念到了处所，发现空悲已经坐在那等了好一会，扯出笑脸来，“城中的酒，今晚陪我喝一壶”空悲倒也没有像道中那样，笑他是个天生的酒鬼。“恩，今晚你想喝多少，就喝多少。”“买酒去”无念扯起空悲往街上走去，“不醉不归，今天酒让我醉死也罢了”酒壶空了一壶，嗯，不够，又空了一壶。两人坐在房檐上，风凉飕飕的灌进袖口。“我原以为这些年来，我早是对人间的事少了些情感，心里却是还是这般疼。”无念一手抱着酒壶，眉眼垂了下来，“虽是素未碰面，却是真真实实的疼”“修道之人本不应这样”空悲喝了一口酒，“却是修道之人也是人”“与我喝个痛快，梦里便没了这样的事，酒后，我便是无念，无缘无念”两人风中喝起酒来，总是凉风刺骨，那烈酒入肠却也是火辣辣的。无念应是醉了，抱起酒坛子来 ，走到空悲面前，“你是不是觉得我可怜的很”居高临下看着空悲，“看不透生死离别”空悲继续喝酒，沉默不语。“你不说，我便这样以为”无念靠着空悲坐下，摇了摇壶里酒，迷糊中笑了笑“酒是好东西”“你的悲便是我的悲，你的喜便是我的喜”空悲拍了拍无念的背，似乎是在安抚。听者已经醉的一塌糊涂，空悲苦笑道，“这话也只在你醉的时候我才敢说，与你而言，我不是更可怜”空悲见肩头的人已经醉了，抱起进了客房，一夜便是无眠。夜，尽了，酒，醉了。
　　眼前的场景忽然消失，浔阳道观几个大字映入众人眼里。观前的空悲道袍已换，眉间朱砂越发清丽。老道长已归隐山林，空悲在一干弟子中慧根最固悟性最高，老道长也安心将道观交给了他。“此去，可敌则敌，莫不要恋战”空悲看着阶下无念。无念点点头，“我自知，定会早些回来”说罢，头也未回，大步走去，仿佛这世间早已与他无关，他早已变了，从那一壶酒开始。
　　夜间，天空一声巨响，满天的红光如血，似乎是张开巨兽，吞天没地，终是一切归于尘土，死一般的寂静。
　　窗外的雨，倾盆下着，原本约定的日子已迟了一日，却仍不见那人归来。空悲已站在观前等了许久，朦胧中见远处冒出一点黑色。随着黑点渐近，无念拖着流光，满身血污，每走一步，地上便拖出一摊血迹，又被这大雨冲散，淡在雨中。空悲顾不得大雨滂沱，向无念奔去，无念见他走来，露出笑来，“我回来了，我那几坛酒你可没偷喝吧”说罢倒在血泊之中。众人的视线也渐渐在血雨之中朦胧。
　　“空悲，你疯了不成？”无念看空悲酒后面色微红，竟来解他的腰带，不觉慌了心神。空悲俯下身子竟在颈间，细细亲吻起来，惹的无念全身一颤，“你若不想我记恨你一辈子，放开我”空悲扬起头，将无念的脸轻轻珍宝似的捧着，在他额间的朱砂亲了亲 ，又去吻了他眼角的泪痣，“无念，你可知我心里有多喜欢你”无念愣了一下，忽的伸出一只手
　　“啪”一声清脆的巴掌声，空悲脸上五条红彤彤的指印，打的空悲酒醒了大半，看见无念衣裳不整，便知自己醉酒做了不该做的事。“你真让我恶心”无念收了手，提起流光走出门去。
　　“空悲啊，你可真是天下最可怜的人，喜欢上自己师弟，喜欢了这让你一生都求不得的人”笑声凄凌，回荡在空荡荡的客房，那客房也渐渐失了踪影，只有空悲的笑在天地间异常凄凉，最后也终于是远了。
　　“听说这浔阳道观的空悲大师走火入魔，竟杀了道观里百千余人，真是作孽啊”“可不是吗？如今他师弟无念当了浔阳道观的道主，正在寻这魔头”“怕是这武林又是一阵腥风血雨”
　　“空悲，你可认罪？”流光已出鞘，剑锋直直向空悲刺去。空悲仰天大笑，笑里几分苦涩，“无念，这些人都是因你而死啊，林无念，你是这天下最绝情的人”掌风一卷向无念袭来，无念知他受了心魔蛊惑，功力自然大增，却不想厉害到如此境界，自己竟被生生震出去几丈.“噗”吐了一口血，扶着流光站起，“你已被心魔蛊惑，与我回去道观”“我的心魔，我的心魔不就是你？”空悲走近，强迫无念对上自己的眼睛，“我的心魔早已根深蒂固”说罢，在无念颈上重重一拍，无念便倒下。
　　“你要做什么，放我走”无念睁眼，发现手腕脚腕全被铁链牢牢困住，眼睛也被蒙住。忽然，嘴被撬开，硬生生塞进几颗丹丸。“呕……你给我吃什么了？”“哈哈哈，不久你就会求着我上你”果不其然，腹下愈来愈热，自己仿佛一只被扔上岸的鱼，大口喘着粗气。耳垂被含住，无念正想抬手，突然腕间一阵刺痛，那人在耳尖吹了口热气，“不要白费力气挣扎了，我倒真想看看你清醒寡欲的无念染上污浊会是什么样，是否还是那般干净？”无念狠狠咬住下唇，不让自己发出难耐的呻吟。“给我喊”下巴被钳住，下唇已被咬出血。“滚”硬生生吐出几个字来。“啪”“你给我的，悉数奉还”无念被这一巴掌打得失了神，嘴里竟含糊的说了一句，“师兄”“师兄？我再不是你师兄，你就恨我一辈子”说罢扯下无念的上衣来，吻一点点落在身上。“你就是死，也不愿多看我一眼？”无念竟一口咬下自己的舌，血不停从嘴里溢出。“那我便成全你”空悲将无念翻过身，拿起流光来，眼里全是血色，“这一笔，愿你清心寡欲，从此独享万年孤独，这一笔，愿你一身早日位列仙班，再不问世间万物悲喜……最后一笔，喜我，坠入地狱，生生世世永不得与你相见”无念早已被背后血肉剔骨的疼得只剩下一丝出气，“怎么不喊疼？我忘了你已经哑了哑了好 ，哑了就在讲不出那么伤人的话”空悲突然抱紧身下的人，“无念 ，林无念，林无念……”忽然又站起大笑起来，将流光对准自己心口，猛地一刺，“此生，我再不欠你”流光铿锵落地，四周已陷入一片漆黑。
　　那香炉里的香料燃的差不多，致青熄了香炉，“追思炉只能使人见到逝者往生的片刻，若逝者不愿，那也是不可的”“那你这话是说这树底下便是空悲的尸体？”苏子修听了致青的话：空悲不是在乱葬岗中，又怎会到这荒地来，这其中到底又是发生了什么事？与那尸毒必定还是有不少联系。致青点点头。“既然已经知道这树的奇怪了，那我们便就此别过”逍遥拉着苏子修，苏子修被他一拉，险些跌倒，回头看了逍遥一眼，逍遥示意让道长致青先离开。苏子修随不明逍遥想要干什么，却也是附和道：“杀了那么多走尸，我也累的慌，先回去休息吧”致青也是明眼人，看出苏子修逍遥他们不愿与自己同行也作罢：“我与无念道长也要回去浔阳了，咱们就此别过，有缘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