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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全) ...

  •   暖阳入棱,撒下斑驳点点。
      兰妖窝在太师椅中,右手托颌,双眼紧闭,全然睡熟了。
      国师站在案前,左手虚扶衣袖,右手执狼毫,笔尖在砚台中一点,思索片刻,弯腰下笔。
      窗台上偶然停了两三只雏鸟,侧着脑袋,好奇的看着室内,不一会儿,又扑腾着翅膀飞去了。
      一室安稳。
      兰妖头一歪,从睡梦中惊醒,转了转生疼的手腕,见国师手下不停,不禁好奇得凑上去,问道:“你写了甚?”
      国师不答,只是搁下了笔,往一旁挪了挪。
      宣纸上字体遒劲,随性写了一句“捐躯赴国难,视死忽如归”。
      兰妖一时怔怔,片刻反应过来摇头强笑道:“不好不好,全全不及我。”
      “是吗?”国师挑眉,复取了张生宣,“你来。”
      女子执笔转腕,半晌愤愤掷笔,指着宣纸上晕染的一片墨迹几不成言。再侧首,男子眉眼弯弯。
      兰妖一下子没了火气,讷讷道:“今个儿刚睡起,手还疏着;待重熟了再写一遍。”
      见国师不语,兰妖忙指着窗外,急道:“前日御花园新开了迎春,煞是好看,可去赏赏?”
      国师沉吟片刻,点头答应。

      甫走进御花园,便觉春意浓浓。
      金腰带满了枝条,碧叶黄花,端庄秀丽;樱花幽香艳丽,解语花花开似锦;一眼望去,当真是锦绣美景。
      兰妖脚步轻盈,停驻在了解语花前,俯身轻嗅,半晌方直身回头对国师笑道:“你也闻闻,极香呢。”
      “是吗?”
      国师环顾四周:“怎不见燕尾香?”
      “还未到花期呢。”
      兰妖眼珠一转,蓦地冲到国师身前,仰着脸道:“怎的?你有兴趣?不若等到七月我同你一道来看?“
      国师不回答,只是微微侧了侧身;兰妖垮了脸,嘀咕了一句,冲国师摆了摆手:“无趣无趣,还不如与众姐妹去赏花呢。”
      说罢,便伸了个懒腰,隐去了身影。
      空气里再无兰妖气息。
      只见国师静立在原地,愣愣出神,暖阳在黛青色的头发上晕染出光圈;片刻后国师半敛眼睑,浅笑道:“好。”

      “主子,陛下去昌乐了。”
      祗垂手站在案前,放轻了呼吸。
      国师应了声,眼睛却未从书上离开;反倒是一旁闲磕着瓜子的兰妖插了嘴:“他竟然肯舍下那灵丹妙药?”
      见国师不言语,祗强忍着嗤鼻的冲动,道:“陛下特意让方士连夜赶制了黄白,想是足够的。”
      兰妖冷哼一声,问国师道:“你知道他会去?”
      “他若再不做点什么,只怕堵不住言官之口了。”
      国师阖上书,对祗使了个眼色,男子便行了个礼,退了下去。
      兰妖看着走到一旁拿起雪白披风的国师,不解道:“你要作甚?”
      国师瞥了兰妖一眼,幽叹了一声:“我去城内走走,你可要一起?”
      闻言,兰妖击掌笑道:“自然。”

      天子脚下,可谓为最为繁华;青石板铺成的道路两旁商铺林立,此时正值日暮,檐下皆亮起了灯笼,与那天际满片红相映得趣;打扮整洁的店小二们站在门口伸长脖子,不住吆喝着;街上人来人往,比肩迭迹。
      兰妖隐了实体,跟在国师身边,努力端着脸色,目不斜视。
      国师特意慢了脚步,不着痕迹的偏了头,扇骨在手心轻敲一击,低声道:“你可有什么认识的?”
      兰妖绷不住了,眉飞色舞、侃侃而谈:“你看看那,他家的糖葫芦可是一绝,甜脆而凉,唇齿留香;这边的馄饨也是极好的,鲜香味美;且再瞧那户,虽是简陋,可做出来的馅饼当真是美味,今个儿迟了,下次定带你来尝尝…”
      兰妖这一来可就止不住了,说的那是兴高采烈,全不见国师在一边笑弯了眼睛,徒惹了一众芳龄女子心动。
      两人正走着,突见前方人头济济。兰妖自然有兴趣,国师拗不过,只好随她一同去了。
      只见人们穿着喜庆,脸上皆是掩不去的笑意,间或有总角儿童嬉闹于人群之中,留下笑声泠泠。细看,人们手上或多或少都提着两三盏正红灯笼。
      “怎的如此热闹?”兰妖眼睛光彩熠熠,全然忘了自己尤是灵体状态,扯着国师的袖子兴奋道。
      国师试着往回拉了拉袖子,未果;只好解释道:“今日是民间的节日,想是来祈福的吧。”
      果然,兰妖心思全不在话上,两眼直勾勾得盯着不远处挂在半空中随风摆动的灯笼,却是佯装不在意道:“这有什么好玩的,换.”
      话还没讲完,国师巧施劲反握住兰妖,拽着她向人群处走;宽大的衣袖垂了下来,挡住了两人相握的手;旁人眼里,只道那位风流少年郎暗藏心事,哪人知道,一旁的兰妖早已红了两颊。
      两人好不容易挤到人群最前处,国师便放开了手,兰妖心内一阵恍惚,半晌回过神来,方发现空地处摆上了一个木制多层高台;每层木板上都整齐放着数百个灯笼;灯笼千奇百怪,或是抹了山水,或是印了人像,但都烧的正艳。旁边楼梯上,还不时有人提着灯笼走上去,找到一处空地跪下来,虔诚的点上了灯烛。
      “这是怎么?”
      “祈愿的仪式,百姓们将所求写下来,放进灯笼里;点燃了与神仙知道,只盼能实现。”
      “是吗?”兰妖笑出声:“你也算半个神仙,可曾收到过?”
      国师久不出声;兰妖侧头,男子侧脸通红,眼里映着闪闪火焰,面色淡然,却让兰妖一阵心悸。
      “我不过说笑,你可别当真。”兰妖慌忙解释,换来国师一个斜眼。
      才想说话,一边却挤过来一个身形稍胖的中年男子,只见他凑到国师跟前,眯着眼、弓着腰,不住摩挲着双手,谄笑道:“公子可考虑点盏灯笼,为家人求求平安也是好的。”
      兰妖撇撇嘴,心道这木头哪有如此情趣。
      “我倒不需要为家人求平安,”
      闻言,男子一下子垮了脸;兰妖强忍着嗤鼻的冲动,煞有介事得点了点头,暗道:果然如此。
      “但还是劳烦你拿两盏,我便在这儿等着你。”
      男人锃亮了眼睛,忙不迭道了好,脚下生风离开了。徒余下兰妖瞪圆了眼,满脸难以置信。
      “你怎的?”兰妖颤巍巍举着手指,半晌说不出话来,“你拿这些做甚么?”
      国师挑了挑眉,笑道:“这灯笼又不是单为求平安而用的。”
      还没等兰妖想个透儿,那商人便已赶了回来,恰好听到国师的话,挤眉弄眼道:“可不是?求姻缘也是顶好的。”说着,将灯笼递给了国师。
      待拿了钱满意离开的商人走远,兰妖立刻斜了眼瞥了瞥国师:“我怎不知你有中意的人了?”此话一出,兰妖只道自己语气不对,刚想开口,又见国师提着灯笼转身离开了;连忙住了口,跟了上去。
      兰妖心里装了事,脚步却是轻快,反倒国师不急不慢的跟在她身后,垂着眼,不知想着什么。
      两人越走越偏僻,渐渐地失去了人声。突然,国师停下了脚步,兰妖察觉到了也驻足转身。
      扭头却看见国师抬起手臂,举着灯笼送到自己身前,嘴角弯弯:“可有什么愿望?”
      “怎的,国师要来试试吗?”
      “未尝不可,许是可以做到呢。”
      着红衣的男子黛发懒挽,剑眉入鬓,眼里恍若碎了流光,怎一风流两字了得。
      兰妖一下子失了言语,半晌回过神来,慌忙谑道:“天下太平如何?”
      本以为国师会嘲笑自己一番,哪知其点头认真道:“不错,那便这样。”说罢,便取出了白纸,意欲写上去。
      兰妖慌忙上前,伸手夺过,啐道:“蠢材,我自个儿来!”只见兰妖瞄了一眼国师,眼珠子转了转,撇了撇嘴后转过了身;国师摸摸鼻子,但笑不语。
      兰妖低着头,左手不住抚摸着下巴,倏忽眼一亮,右手弹了个响指,便见食指指尖处冒出了火花,于白纸上游动。弹指功夫,兰妖就折了纸条,小心翼翼的将它放进了灯笼里:“好了。”
      国师耸了耸肩,失笑道:“你如此小心作甚?我又不会偷看。”
      “是吗?”兰妖拍拍手,没好气得戳了戳国师,“快放去。”
      说着,兰妖打了个哈欠,揉着眼睛道:“我困了,先回去了。”
      语毕,原地旋起了怪风,风停,已不见女子身影。
      国师静驻在原地,半盏茶后有了动作,却是放下了灯笼,将纸条拿了出来,犹豫了片刻,男子依旧打开了纸条。
      兰妖并不工于写字,纸条上的字体歪歪斜斜,毫无美感而言,但不碍辨识。
      国师阖上纸条,提起两盏灯笼,转身往高台走去。
      走下高台,信步走入人潮。
      人影幢幢,国师很快湮没了身影。那高台上闪动着火焰的灯笼业已分不清归属,独记载了愿景的纸条也燃成灰烬,没了踪影。
      愿得一人心。
      然红尘烦扰,岂能如此遂凡心?终是痴人不悔。

      暖阳入屋,国师换上了黑袍,面上画纹繁琐,孤身跪于空寂的堂内,面色沉静。
      也不知过了多久,国师缓缓睁开了双眼,幽叹了口气,道:“进来吧。”
      木雕大门被推开,阳光尽数倾洒进来;祗放轻了脚步,趋至国师面前。
      “主子,昌乐有民起义了。”
      国师眼睑一跳:“民心如何?”
      “所向义军。”祗深吸一口气,握拳道:“ 陛下欲回京,言叛者严惩。”
      国师动了动嘴唇,却是未言语;半晌似是累极,微垂了肩,问道:“祗,于你而言,何为最重要?”
      “主子!”死士答得毫无迟疑。
      “那于百姓呢?”
      祗犹豫了些许刹那,试探道:“生计?”
      国师不言,片刻回神摆手道:“你且去昌乐一趟,有所收益后再与我知晓。”
      祗点头。行了个礼正欲退下时,余光瞥见堂内一角放了顶大红灯笼;他行动一滞,旋即隐着疑惑,阖上了门。

      午后日头晴好,暖暖催人欲睡。
      “你在做?”兰妖咋呼进了书房,却一下子失去了言语。
      只见国师睡在躺椅上,阳光从雕花楞窗里射进来,倾泻在男子身上;黛发似瀑,晕染出层层光圈;天庭饱满,面如白玉;切切应了那句美人如画。
      兰妖怔怔回过神来,暗红了脸,嗤鼻暗想:“空长了副好皮囊。”
      虽是如此想,兰妖却轻步向前走去。
      阳光斑驳,窗外鸟啼婉转,室内寂然无声。
      女子顿足,缓缓俯下身,在男子额上轻轻一吻;发丝似若纠结,气息缠绕。
      现世如此安稳。
      恍若一室燕尾香开。

      国师睁开眼,瞅瞅窗外,已是繁星坠空。
      室内多了一道浅淡呼吸,兰妖窝在太师椅里,右手抵住下颚,眉头微蹙,显然睡的不太安稳。
      国师下榻,理了理衣袖,悄声走到了兰妖身前。
      弯下腰,顿了会儿,伸手扯住了女子的脸颊。
      兰妖惊醒,反手握住作怪的手,刚想发怒,看清了面前之人后,方反应过来,讪讪笑道:“睡迷糊了。”
      国师挑了挑眉,摇了摇仍被兰妖握住的手,后者连忙松开,满脸赧意。他正想说话,喉间一阵瘙痒,却是难以自持的咳嗽了起来。
      兰妖见状,拍手笑讽道:“你也伤风不成?”口上说着,手上不停,洒了杯水递过去。
      国师摆手,勉力停了下来。
      “许是呛着了。”国师接过了茶杯,饮了口,自嘲道。
      兰妖挑挑眉,未放在心上,岔开了话题道:“干旱愈发严重,只怕义军声势越发浩大了。”
      国师食指搓着茶盏边缘,不以为意:“这是陛下的国家,何苦我来担心?”
      “你在百姓面前还能这样说?”
      国师神色不动,反问道:“你又为何如此在意?”
      兰妖一时噎住,半晌耸耸肩,摊手道:“嘴上说不过你,我还是去守我的玉兰罢了。”
      国师衣袍微动:“不送。”

      口中腥甜,国师又抿了抿清水,强强将不适按了下去。
      室内浮光翩跹,国师起身,走至窗前。
      不远春色中,女子发隐了侧脸,衣袖翻飞。
      国师别开了眼,心下黯然。
      天命不可违。

      天渐变暖,国师开始嗜睡。
      室内焚着安神香,烟雾缭绕。
      国师睁开眼,面前却是一片朦胧。他伸手捏了捏鼻尖,方觉指尖僵硬。
      “你可醒了。”兰妖趴在方桌上,懒懒打了个哈欠。
      国师面色不动,直起身欲拉开锦衾:“你且出去,我要换衣。”
      兰妖嗤了一声,隐去了身影。
      国师慢慢靠上了床头片,神色淡然,却是双手紧握成拳。
      兰妖在门外等得不耐烦,好一会儿才看见国师出来。
      “真是磨蹭。”嘴上抱怨着,女子却伸手将花枝递给了国师:“你闻闻,香着呢。”
      国师接了过来,低下头嗅了上去,半晌笑道:“是了,极香。”
      国师笑得自然,兰妖便红了耳朵,赶忙侧过脸去,嘟囔道:“我选的,那是自然。”
      国师轻轻摩挲着花枝,眼若古潭:“兰花,还未开吗?”
      兰妖摆了摆手,不作他想:“估摸着快了,些许再过几日吧。”
      “是吗。”国师垂下了手,笑意微敛。
      若是能等到,便好了。
      日光晴暖,国师却觉浑身冷意。

      兵临城下,皇帝在国师这儿吃了几个闭门羹后,便自个儿估摸着投诚去了。
      国师身体愈加清瘦,脸上蒙着淡淡惨青,没了精气神,是越发懒怠了。
      兰妖岂会注意不到,只是才引了个话头就被国师两三句风寒打发了,便当着国师的面依旧谈笑风生,背过身去却紧锁眉头。

      国师靠在太师椅上,半搭着眼帘,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扣着扶手。
      “主子。”
      国师抬了抬眼,面前站着许久未见的暗卫。
      祗脸色更为沉稳,只是眼里仍有些许未掩去的错愕。
      国师自是知道自己现在模样是不能看的,也不欲多解释,开口道:“我以为你不会回来了。”
      祗嗫嚅了嘴唇,并未说话。
      “现今你可有了答案?”
      祗愣了愣,方反应过来;沉吟片刻道:“黄发垂髫,并怡然自乐。”
      “合家团圆。”
      国师使了使力站起来,祗更觉男子身形消瘦的令人心悸。男子走到书案前,执笔随手写了几个字后,看向祗,面色沉如水:“国不安,民不顺,何来的团圆。”
      祗不语。
      国师轻叹了口气,待新墨干了后,将纸齐整叠好,递向了祗:“去找下一任国师吧。”
      祗错愕得几近无法言语,可待见了国师衣袖里隐露的僵白手腕后,哑着声音道:“主子,是用了禁术?”
      国师瞥了暗卫一眼,不回答;他才举了几瞬的手,便觉极累;将纸搁在书案上,拢了拢衣袖,挪着步子缓缓向暖室走去,直至最后才开口,道:“这盛世清欢,总是得让百姓看看的。”
      暗卫僵在了原地。
      半晌,男子才有了动作。
      小心地捧起了那张生宣。
      盛世清欢。

      时间如白驹过隙,忽然而已。
      国师已然目不能视,虽行动迟缓,倒也没让旁人看出多大问题来。
      “你来了。”
      男子睡在躺椅上,,晒着午后暖阳。
      兰妖应声出现,没好气撇了撇嘴,道:“不是你唤我来的吗?”
      国师一副才记起的样子,不禁让兰妖磨碎了后槽牙。才刚想拂袖而去,便听到男子说:“佩兰,怎的还不开?”
      兰妖挑了挑眉,诧异道:“你为何如此上心?”说完又想了想道:“兴许还得费些工夫。”
      “是吗。”国师暗了暗眼神,复而摇头道:“那便无事了。”
      兰妖强忍着嗤鼻的冲动,冲声道:“如此,我便去城里了。”
      语毕,转身便想走,却又被国师叫住。
      扭头看去,男子笑得倾国倾城。
      “你帮我送个东西。”

      兰妖咬牙切齿,脸上隐隐显着怒意。
      原因无他,不过她如今现了身,手上还正巧提了个灯笼。
      原是,国师托她将这灯笼放到高台上,可兰妖到了方知晓,这高台本就是为了节日所搭,现今日子过了,自是将它拆了。而今兰妖提着个不识日的灯笼,当然受到了许多指点。
      兰妖觉窘迫,好容易转进了条僻静的小道,忙催动法术隐了身,这才长舒一口气,继而磨着后槽牙恨恨道:“待我回去好好与你算这账!”
      另一边国师恍然不觉,只道惬意。
      稍觉气消的兰妖走了几步路,招子便转溜到了灯笼上。
      “那呆子能写什么呢?”她暗自低估了几句,瞅瞅四处无人,便动了动手指,那灯笼糊纸便渐渐透明,显出了里面的白纸。
      ...
      兰妖静默片刻,嗤了一声,随手扔了灯笼。
      “不要也罢。”

      国师假寐,脸色青白。
      “今个儿新帝登基,你不去瞧瞧?”
      兰妖右手托腮,瞅着国师模样,心内酸涩,脸上却是戏谑。
      “你呢?”国师勉勉挤出两个字便觉力乏;将头偏向窗内,问道:“玉兰还不开吗?”
      “已开了,你怎的没看到?”
      兰妖左手成拳,指甲嵌进肉里,生疼。
      国师低低咳嗽起来,半晌方停,似是喜道:“是吗?你且去摘几朵来让我瞧瞧。”
      “这败花的事情,可只有你做的出来。”
      兰妖说着,已站起身来:“你等我片刻,很快回来。”
      国师轻笑:“快去吧。”

      兰妖进了御花园,仍是百花争艳。
      胡姬却未至花时。
      仅有的,不过也是那花骨朵,含苞待放。
      兰妖一怔,旋即念了句咒语,便见那花骨朵缓缓地舒展了开来。她心下一喜,却听见不远处传来礼炮齐响,不觉暗自低骂了一声,毫不迟疑得将胡姬摘了下来,扭头便往高楼冲去。
      那胡姬脱了枝条,竟显出颓败之态,兰妖牙一紧,在手腕上咬了个口子,顺势将花贴在了伤口处,那花沾了红,渐露了妖媚姿态,隐隐现了血色。兰妖浑然不觉痛意,只道心跳如雷。

      那日繁星缀空。
      国师换了繁重正装,叩首。
      “天之浅薄,愿用鄙贱之身换四海富庶。”
      “无悔。”
      难得禁术,竟是如此简单。
      一叩一言聊表此心。
      兰妖仰起头,嗤鼻。

      锣鼓震天响。
      隐隐传来了宦官尖利的叫喊:“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兰妖僵住了身子。
      已是新帝登基的时辰了。
      自诩无牵挂的女子突觉眼睛酸涩;颓然抛下了手上的花,只见那花飘然落到地上,倏忽间变成了细尘。
      女子缓步走到国师卧室前,却迟迟未推门而进。

      室内燃着暖香,青烟袅袅,男子阖目似假寐,待她进去,国师定会惊醒,转头问自己:“我的花呢?”
      兰妖想着,推开了门——室内温暖,层层帷帐后,男子身影模糊;女子等了半晌,却不见那青葱指挑起帷帐,依不闻那温润君子浅笑询问。
      小妖慢慢蹲下了身子,将头埋进了腿窝,闷着声音哑道:“你又错了时节;再不与你同看了。”

      灵柩缓缓被放进了陵墓。
      兰妖坐在棺木上,四处张望,嘴里抱怨着“太黑”“太冷”诸类话语。
      无人应答。许是讲累了,兰妖止了话语,指尖不住摩挲着手下楠木。半晌轻笑出来。
      “再也见不着兰花了,当真不甘。”
      “但有我陪着,也该知足了。”

      祗牵着面容犹显稚嫩的国师,见着那棺材进了陵墓。
      “为何那棺材里放了个红灯笼?”少年扯了扯祗,小声问道。
      被后人大为赞誉的丞相此刻却不由自主得哽了声:“那是前国师,心之所向...”
      少年点头,似懂非懂。
      “约莫也是盼着国家安泰吧。”
      祗不言。
      曾有一暖阳午后,他见国师嘴角噙笑,挥毫纸上——得佳人,执手遍天下。
      “祗,唯有这江山如画,是我能给她的。”
      其他的,不念,不想,却不能不望。

      祗领着少年国师转身,目光坚定。
      这六合八荒,终是迎来了盛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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