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茂林》宋狗蛋

8、七

　　开学以后，南尧没有回来上课。
　　南尧很少这样什么都不告诉茂林就消失的。茂林一整天都很担心，心不在焉的。黎阳看在眼里，问他：“怎么了？”
　　茂林抬起头来看着他，说，“南尧没来上课，我不知道他怎么样了，有点担心。”
　　“应该不会怎么样的，你不要担心了。”黎阳拍了拍他的背。过了一会儿，黎阳又说，“你的朋友，不太喜欢我的样子。”
　　茂林皱着眉头，没有说话。
　　放学以后，他一刻都不耽误，慌忙直接跑到了南尧家门口。一阵急雨般地连忙叩了门，是南尧的妈妈出来开了门。
　　他急忙问：“阿姨，南尧在家吗？”
　　“不在啊。他从昨天晚上开始，到现在都没回来，我们也不知道他去哪了。——他今天没去学校？”
　　“阿姨，您别着急，我这就去找。”
　　从南尧家出来，茂林一路直奔到小树林里。他知道，这是他们两个的秘密，每次心情不好，或是遇事不顺，他们都会跑到小树林里面去。冬天的风迎面吹来，像刀子一样刮在脸上。下过雪以后，树林里的土地非常泥泞，很不好走。茂林一边跑，一边摔了跤。
　　终于，他在树林的深处找到了南尧。他摊成一个大字躺在满是泥水的地上，就像他们从小到大一直做的那样。
　　“南尧！”茂林叫着跑到他的身边。南尧没有回答，茂林开始以为他是昏倒了，到他身边时发现他的眼睛还睁着，胸膛微微起伏着，鼻孔还呼出着乳白色的气息。茂林正要松了一口气，却发现他满脸都是青一块紫一块的伤口，右边鼻孔流出的猩红色的鼻血已经在冬日的严寒中凝固了。
　　茂林一瞬间吓得几乎喘不上气来，努力平复了很久才问道：“南尧，你怎么了？”
　　南尧微微笑了笑，只有一边的嘴角翘起，是茂林熟悉的他的那种桀骜的笑容。南尧声音很轻地说：“没什么，打架了。”
　　“你和谁打架了？”
　　“没谁，别问了。”
　　“你在这儿躺着别着凉了，赶紧回家去吧。”
　　“我现在回家？哈哈，我妈要是看见我这样得急成什么样啊。”
　　“那你先跟我回家，我给你上点药。要不然你就现在我家睡一夜都可以，也比这样强啊。”
　　那天晚上茂林带南尧回了自己家，又去南尧家告诉他妈他在自己家，让她不用担心了。回到家的时候，茂林端着各种各样的药水来到自己房间的门口，看见南尧脱光了衣服坐在自己的床上，在不开灯的房间里点起了一根烟，一个小红点在昏暗的夜色里明明灭灭地闪烁着。透着些柠檬黄色的朦胧的月光流淌在屋里，也流淌在南尧黑色短发上，肩头，指尖，小腹，脚背……
　　茂林心脏的跳动在那一瞬间漏掉了一拍，然而还是玩笑着说：“怎么勾引我啊。”
　　南尧笑了笑，没说话。
　　南尧坐在床边，茂林在他身前蹲下，给他的膝盖擦药。他的动作很轻，然而南尧还是不住地倒吸凉气。茂林说：“你现在知道疼了，打架的时候干嘛去了？你就不能消停会？”南尧嘻嘻一笑，并不回答。茂林看着他全身的淤青和伤痕，觉得十分心疼。他恨自己的软弱无能。如果他再强壮些，他本可以保护南尧。
　　从小到大，从来是南尧在保护他。偶尔，就算有那么一次也好，他也想要保护南尧。他这么想着，一时落下泪来。南尧见了，慌了手脚，赶忙问，“你怎么了？好好的哭什么？等我死了你再哭丧也不迟啊。”
　　“呸。”茂林啐了一口，泪水还留在眼眶里，却笑了出来。
　　原来那天，是李霖悦和南尧分手后，跑去找他的哥哥哭诉，他哥哥一怒之下，带着一伙人马浩浩荡荡地来找到了南尧。南尧自知理亏，是自己把那枚为李霖悦买来的戒指兴头之上送给了茂林，所以并没有还手，任一群人打他一个。
　　一直到很久很久以后，茂林都不知道那天南尧到底去了哪。南尧从没有对他说过，因为不想他和自己一同承担这份愧疚。
　　第二天，南尧一到学校就被叫去了校长办公室，早上的两节课都不在。回来以后，他把书包一背就又往外走。
　　“嗳，你干嘛去？”茂林说着一直追到教室外面去。
　　在楼梯口，南尧回过头来，对他咧开嘴一笑，露出一排白白的牙齿，说：“我被开除啦。”
　　是第二天开校会的时候，校长在全校面前宣读了对南尧的处分通知，茂林才知道原来南尧被开除是因为校外寻衅滋事，聚众斗殴。
　　后来的日子里茂林曾无数次地问过南尧，为什么不告诉校长，并不是他寻隙滋事。南尧只是笑着摇摇头，告诉他，这世间的是非对错，很多时候并不是那么简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