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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她的缠绵悱恻,他一丝一毫也不欣喜(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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层层叠叠的香药味道这样熟悉,甜腻的香味还在空气里充盈,压迫着他的皮肤,他终于又回到了东都。
“官人这样快,看来官人并没有妾想象的那样弱不禁风,真不愧是深得西国女君信任的大将军。” 香插上的线香已经燃了一半,婷姑已经冲好了茶,正冲着他笑。正则觉得脑袋那样疼,婷姑眉眼弯弯,把茶碗放在他的面前,些许的热气弥漫,面前的仿佛是阿姣的粉面墨眉。
“姣姣……”
“哎呀,喊得这样亲密,人家可未必领你的情。”
“女姣呢?”
“这我可就不知啦。想是女姣大人被幻梦所惑,不肯出来了呢?”
“她是克制的人,不会沉迷这种毫无意义的陷阱。”
“将军总是觉得自己很了解女人,不是么?所以就这样肆无忌惮的戏耍。可是将军连朝夕相处的西君都不了解呢。”
正则心下浮躁,“嘭”的摔了茶碗,鲜绿的茶汤渗进了竹席的缝隙里,一下子消失不见,碎瓷片张开了血盆大口,吞吐着绿色的胃液,吐着吐沫龇着牙,嘲笑他的前世今生。
“你们知道殿下的下落?”
“咯咯。我们为什么不知道呢?我们不仅知道,还很了解呢。因为西国,就是因为我们才……咯咯咯。”
“西君现在何处?”
“我偏不告诉你。将军成日不肯好好听人说话,妾心中不快,偏就不告诉你。就看将军能不能好好的出去啦。”
“出去么?”
“将军很为难吗?我们可没有故意为难将军呀。是将军自己迷了心,走了窍。和我们有什么关系呢?”
“东榆林巷在哪儿?你不是萧盈的侍婢么?你们串通一气,是想搞什么?”
屋舍渐渐隐去身形,遥远的地方传来婷姑的声音,她的脸已经随着云烟淡去:“我不告诉你!我不告诉你!”
“西君呢?西君在哪儿?”
“你找不到她!你找不到她!”
正则以手为刃,想要劈开云雾,然而拨云却不能见日。
他又看见她衣衫凌乱,随意的倚在桌前,手里拿着一串葡萄,正一粒一粒扒着吃。
她在叫他:“将军。今天情况如何?”
他的心一下子化作绕指柔:“东皇的大军已经受了重创。请不要担心,一切安好。”
“可是我不好,眉鱼的剑找不到了。等我找到它,我们赢了,西汀才能安稳。可我找不到啊,整个西国,冰里云间,我找不到它。”
“殿下莫要担忧,没有眉鱼的剑,我们依然会胜利。”
“你真是体贴。”她摆弄着指甲。“正则,我今天好累,你不安慰安慰我么?”
他眼看着她解下了裙裤,露出莹白的脚。花重锦官,她面上的肌肤透着红云。
……
女人的小指指甲养的很长,她把裙摆撩起来撇在一边,伸出指甲,一下一下的往自己腿上扎,直到生生挖出一块肉丁来。
她不紧不慢的剔出来,血透过她挖出的血洞洇出来,渗到她脚下的地板上。她换了个地方,再挖下一个。
是阿姣。她想干嘛呀!
正则急忙拉开她的手:“你又要干什么?”
阿姣咬着嘴唇:“我很无聊嘛,再说了,这又不是你的腿。”
阿姣抓起那块血肉模糊,用力一扯。露出大腿皮肉下森白带血的骨头,然后捏了捏,把沾血的手指放在嘴里嘬了一下:“咸的。”
正则觉得他好像不太认识她了。
“哎呀,找到了!”阿姣说,她从腿部的骨头旁边中抽出了一把小剑,看起来藏的很深,她手上还沾着血,伸手递给他:“送给你的礼物,是眉鱼的剑,你一定会喜欢的。”
她渴望的看着他,像是在期待他的赞扬和吻。
可是他想吐。
……他不耐烦的走出去,眼前俨然是波光粼粼的汴河。
女子把自己打扮成当下最最时兴的模样,红袄绿裙,纵然敞怀的衣衫让她分外不好意思,但是摸了摸鬓角的菖蒲花,还是十分的开心。
欢呼吧,雀跃吧,激荡吧,飞扬吧!请让这欢乐久长,因为今天她要去赴情郎的约会。
金梁桥、西浮桥……正则鬼使神差的跟着她走过街巷,直到她走到东榆林巷里。等等,东榆林巷?
一家、二家、三家。她走向巷子的尽头,绕过一个板车,门前有紫色的菖蒲。
一、二、三、四、五、六、七……一、二、三、四、五、六……七。正是阿姣说的第七家。可是女子却回了头看向他:“官人找谁?”
她的容颜这样熟悉,这不是那个皇后吗?她怎么会在宋国?
再走近一些,不,不是。真是吃了一惊,只是像而已,世上相像的人这样多,南人和北人想来也不会差的太多。更何况,那位皇后有几分南人血统。向来美貌的女子大多都是相似的:容颜、身段、音形,不外乎这么几样。
“官人……”女人的声音里已经露了怯色。
“抱歉。我走错了地方。”
“谁呀?”正则听见男子声音。他再熟悉不过,是萧盈。正则倒是有几分明白了在大巫医的毡帐里萧盈的意思。世事到底多转,还是,这就是春原本的目的?这样做,对春,又有什么好处呢?
正则再看时,女人已经不在了,只剩下男人站在那里。
“萧盈?”正则道。
“区区元铭,是云州人士。官人恐怕认错了,拙荆素来胆小,请勿见怪。”
“云州?拙荆?”正则念了一遍,“你们既不是夫妻,你更不是云州人。这个硕大的东都,藏着什么,你怕是清楚的很。”
“我不清楚啊。”元铭笑着说,又重复了一遍:“我不清楚啊,你最知道的。只有你知道,你最知道身为叛徒的滋味……”
……黑云反卷,瘴气无边。她被铁链穿透身体,匍匐在地上。她血红的眼睛直勾勾瞪着他,要看穿他身体里的五脏六腑:“我要诅咒你,西国的叛徒……”他突然感觉恐惧,他是不是要失去她了。
“从此你不再拥有纯洁无瑕的血……
“你的灵魂不再圣洁,你的身体不再莹白,我的诅咒刻在我的身上,也永远罩在你的通体遍处……
“只要我身心不绝,你就要永远和我一起承受痛苦……你的身体牵连着我的身体,我的灭亡就是你的灭亡……
“他日我新生归来,我也一定会找到你,我今日的痛苦必会百倍施加在你的身上……
“他日我四体幻灭,你也要为我永远在灵前驻守,物变星移永不得休!”
他冷笑起来,他为什么要畏惧!他有什么可畏惧的吗?他自始至终难道拥有过所谓的自由吗?难道他就应该收到束缚?难道他就应该选择臣服?难道他就活该成为他人的奴隶,活该丧失自己的灵魂,活该被禁锢在这三十三天和九十九地之中吗?
他的头坚定的、骄傲的抬了起来,睥睨:“凭什么。”
他瞬时显了原型,漆黑的毛发如同夜色,额上猛地生出狰狞的角,风起云隐,星辰失色,万丈波澜被猛地掀起,他穿上云霄,他怒火冲天,一掌便劈出了一道断层。
雨过天青,街头的石狮子渐渐显现,鸡鸣犬吠渐闻,有稚子拖着长腔在吟唱着不知名的童谣:
曰逍遥,浮生夜,曰混沌,关山越,今宵酒醒不堪别,似箭光阴不得怨。
曰徘徊,秋女弦,曰徜徉,见婵娟,玉都雕栋不能言,梦断他乡不知年。
曰玲珑,青杏小,曰残破,黄花老,十年故事不相晓,却道如今不肯扰。
曰寂寥,万世同,曰望断,不言中,从来同道不难逢,相伴相依不有终。
曰天华,光影裂,曰物象,星河泻,三生故后不知孽,去岁深衣不敢借。
曰沉沦,六道存,曰洞灭,三千樽,何当共对小柴门,川上雪归人不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