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王母国》丹铅

12、他们被鱼拉上了电梯（3）

　　电梯门终于再次打开了，那个小泥鳅重新出现在他们面前，那小泥鳅个子虽小，蛮力却十分的大，一把把五个人都推进了狭窄的石质电梯里。

　　这里是地下枯井的深处，暂时可以称之为石室。传承数千年的卓绝的技术在这里展现，例如，这个看起来年久失修的电梯，石壁上遍布着潮湿的青苔和爪子的刮痕。可它竟有不知从哪里刨来的气运让这里千年以来运转不歇。

　　滑轮带动显示深度的石板，现在是地下三层。“叮”，伴随着沙沙声，石门自动打开，一个鱼妖钻了进来，他的身体竟然比那个小泥鳅还要灵巧，“刺溜”一下挤进了塞得满满当当的电梯，引来小泥鳅一阵不满的咳嗽，那电梯的门关的分外艰难。

　　偏偏那个光不刺溜的鱼妖还很不识趣，从口袋里掏出烧酒，猛地喝了一口，他脸立刻就红了，然后就听见他长呼一口酒气，高密度的电梯空间里充满了难闻的发酵味道。

　　小泥鳅说：“宜苏先生，我说过多少回了，石室的电梯里不准喝酒！哪天涂蜃大人想起你来了，召你一去，就等着遭殃吧！哼！”

　　被称为宜苏先生的鱼妖嘻嘻一笑，显然不以为意，搓着手说：“哎呀，现在天这么冷，暖和暖和嘛。空气这么干燥，我的手上都起皮了呢，小泥鳅我来看看你脸干不干？”

　　原来他竟真的叫小泥鳅，阿姣憋笑差点憋出内伤。

　　小泥鳅赶紧别过脸大喊：“别拿你的手碰我，我可每天都抹润肤霜的，别给我蹭掉了！疼！啊！雅蠛蝶！”

　　正闹着，电梯“叮”的响了一声，石头做的仪表盘显示：地下七层、大王宫。

　　门带着冷气缓缓的开了。宜苏先生头一个被挤下去，小泥鳅再次发挥了自己的天生蛮力，把一群人推到了交接的妖精手中，阿姣意识到他们和地上的妖精穿着不同，似乎，更精致也更神秘，眼神也更阴沉了。

　　而那位小个子的宜苏先生，则又跑回了电梯里，挥舞着他细长的手臂：“小泥鳅，快来啊，这下电梯里只有我们两个人啦！”阿姣很高兴的看见小泥鳅一脸不情愿的被宜苏先生拽着手臂拖进电梯，最让阿姣觉得有趣的是，那个宜苏先生似乎认识阿姣一般，十分的自来熟，电梯门关上的前一刻，他兴奋的对着阿姣眨了眨眼：“我享受乘坐电梯的乐趣。”

　　甬道的凹槽里黑漆嘛唔的填着东海运来的夜明珠，足见主人曾经的奢侈，然而明珠蒙尘、水草缠绕，显然久未打扫，并不能减少诡异的氛围。阿姣目不转睛、磨磨蹭蹭的到处张望，被后面的面目阴森的妖怪狠踹了一脚。

　　终于前方亮堂了起来，守兵也增加了许多。远远的就听见丁玲桄榔的声响，还有一个尖细的声音，像是一个大孩子在哭闹。这里想必就是大王宫了。

　　门口排着许多半妖，被锁链拴着。两个青壳小螃蟹正把他们一个个拆出来，领到里面的石室里。阿姣仔仔细细的搜寻，阿美却已经不在那里了。

　　“可是，为什么一定要吃半妖？世上就没有一个地方可以容纳这些生命吗？”阿姣始终觉得不平。

　　身边的正则脚步顿了顿：“有的。”

　　“唔？”阿姣好奇。

　　“传说有个无怀氏的国土，容纳九州各国、各族的国民，只要心向往之，就都能为之所纳，无论出身、血统，无论是神、是人、是半仙、是妖、是半妖、是魅、是魔，都可在其间小憩，只要其心慕之，就永生永世都是无怀氏的子民。除了黄泉，那里就是世间最平等的地方。不过早就是传说了，听说那里封闭了许久许久，非有特定的媒介不能到达。近千年来，还从未听说有谁到达过。”

　　“无怀氏的国土？无怀氏莫非就是风姓后人？”

　　葛蔓蔓看到阿姣若有所思的样子：“好啦小阿姣，既然传说，何必当真。这货一身坏水，成天寻思着蒙你呢。现在，只要想着待会儿怎么办就好啦。”

　　正则轻声说：“涂蜃暴躁狠辣，一有不快就向属下宣泄怒火，属下迫于这个无知暴怒的主人，只得寻找更多的祭品来搪塞他的嘴。待会儿一定要小心。”

　　“我们要对付的人不是涂蜃吗？涂蜃畏风和雷，让阿姣直接施法就好啦。”葛蔓蔓说。

　　“不行。”正则否认。

　　“为什嘛？”葛蔓蔓不满道。

　　“涂蜃并未行恶事，他吃的半妖也在法度之外。况且，开封灵气的衰竭肯定不会是他做的，他没有那个本事。”正则沉吟。

　　“那……”葛蔓蔓刚要开口问，高师兄就打断她了。

　　“但是这个世上，蜃有许多，蜃是食梦的妖，却从来很少吃实物的东西，除非，他的灵气也在衰竭。是什么让能够建造地下宫殿的大妖成了要靠吞食半妖来生存，而且你们想必也听见了，涂蜃听起来像是个傻子。可他却是他们称颂的大人。”

　　突然哗啦啦一阵响，他们几个被一股大力扯了过去，大王宫里的妖怪前世一定都是大力水手
　　。
　　“快进来呀！要不是货要得急，怎么会不遴选遴选就放你们这堆乱七八糟的献给大人。真是。”

　　螃蟹妖怪一脸嫌弃的掏出手巾，擦了擦刚刚用来把他们几个塞进殿里的大钳子，“嘭”的从外面锁上门。

　　“饿。饿。饿。我要吃，我饿啊，我还要吃。”箕矩于地、狼吞虎咽的必然是涂蜃，这里也没有别的高阶妖怪。他的样子看起来实在凶残，连皮都不剥，好如饿鬼一般狼吞虎咽。或者说，他已然化身地狱道的厉鬼，凶残的眼光令四散在殿内的半妖们吓得瑟瑟发抖。

　　宫殿的角落里，一个显然是弟弟的小半妖被一个姐姐搂在怀里，“嘤嘤嘤”的哭泣着，姐姐衣衫凌乱、浑身伤痕，抹着眼泪：“我们为什么要死？为什么会是我们呢？”

　　“先制住他。”聂正则沉声发令，一边拦住阿姣迈向那些半妖的脚步，“你不要动。”

　　齐光和葛蔓蔓轻一点头，一左一右放出了荆棘法障。

　　阿姣有些失落，但还是犹疑的站在聂正则的身后，正则说的对，他的变形术果然维持不了多久，阿姣感到身上的鳞片正在消失，脸上的臃肿逐渐消退。再看那边，齐光和葛蔓蔓的鱼形身体也因自身灵气膨胀而迅速变得轻便。正则又重新变成了那个俊朗的少年。

　　大殿那头，齐光和葛蔓蔓出奇的顺利，几乎没费多少功夫，葛蔓蔓纤腰马尾、洋洋得意的冲着阿姣笑着，和齐光一起，一人一手拎着法障做成的大网，网里蜷缩着愣愣的不知所措的涂蜃，他手里还拿着半个鱼头，嘴里嚼了一半，就像一个突然被大人打断了吃饭的孩子。

　　此时他无辜的样子着实让人恨不起来，他其实生的英俊，明目宽额，在场的几人有些理解小美为何会爱上他了，可是见过了先头他化身饿鬼吞食的模样，只能是让人心惊而已。更何况，阿姣扫视了下大殿，哪里又有黄裙的身影？爱上他的那个女孩子，穿着黄衣服一脸幸福的女孩子，即使偷窥天数也要延续生命陪伴他的女孩子，现在大概在他的腹中，和诸多碎肉、瘴气和胃酸混合，恐怕早已腐化的没有踪迹。

　　“你嗜杀成性，是灵力不能支撑身体的缘故吧？可是，你连小美也不曾认得吗？小美临来这里前托我告诉你，她说，洛河的小美，要先你一步踏入黄泉。”望着被困在法障囚笼里动弹不得，眼睛却只是目不转睛盯着手里的鱼头的涂蜃，阿姣忍不住开口。

　　“小美！”涂蜃双目放光，“小美在哪里？你们见过小美？洛河、洛河……洛河是小美的家，小美是洛河的女孩子……小美……小美最喜欢我送她的小梳子……”

　　“你刚吃了她。”高驰翔道。

　　“吃掉曾经的情人，滋味还好受么？是你，吃了为了与你永世相恋而化为半妖的小美。你刚吃了她。”阿姣一字一句，轻轻地、坚定地说。

　　“小美！小美！不要！小美不走！我要小美！你们还我的小美！哇哇哇……”涂蜃的脸皱了皱，一咧嘴，放生大哭起来。

　　他其实知道的吧，他曾经多么爱小美，他其实是记得的吧，就算是痴傻的样子，疯癫的表象，刻在心里的感情怎么可能忘掉啊。可是究竟也是他自己吃掉了自己的小美，如果他理智一点，多怜悯一点，或许就不会有如今这样的凄伤。他分明是孩童心智，却有着和心智不匹配的能力，他不能将其控制，因而害了那么多的生灵。他终究是个心智和理性如同侏儒，灵力和能量堪比巨人的生命。他的爱情多么可笑又伤感，小美的生或死与之相对又算是什么呢？

　　“我们不用跟他说来说去。他一个傻子、白痴！既然源头只在他身上，封印了他带到审判局就好了。他知不知道有什么关系？他有没有意识都难说呢！”葛蔓蔓傲气逼人。

　　“小心！”齐光扑上去拉开葛蔓蔓，是涂蜃，他突然变做了原身，是只漆黑的大龟，他在迅速的膨胀，乌云般的气息四散开来，一下子就撕裂了光和荆棘的法障牢笼。

　　聂正则迅速抛开剑网，放出意念堆叠抵抗，可是来不及了，他到底只是个孩子，他到底不够强，他来不及了，连自己都护不了。更何况，更何况……

　　“砰砰咚咚”，殿外脚步声响起，“大人啊您怎么又……”在职且幸存几个十侍大臣们统统赶了过来，正准备列阵拦住他，可是来不及了啊，可怜可惜。

　　十侍大臣们赶紧躲得的远远的，门再次从外面锁死。涂蜃已经张开了双臂，织出了蜃之梦的大门，漆黑乌云里渗出朦胧光彩的一角，黑气中的金光晃得他们睁不开眼，随即迅速的被吸了进去。

　　耳边都是空间断层撕裂的沙沙声，阿姣感到背后匣子里的音书蠢蠢欲动。

　　夜半静时，地下七层大王宫的耳房里终于听不见外面喧喧嚷嚷的声音。

　　“夫人。”

　　“那几个孩子……”

　　“夫人放心，他们激怒了大人，都进了蜃之梦。”

　　“大人呢？”

　　“大人现在晕了过去。十侍大臣们都在陪他。”

　　“让他们都散了吧，我去照看就好。”

　　着黄衫的女孩子悄悄推开了大王宫正殿的门，她轻手轻脚，悄悄来悄悄走。万籁俱寂，夜晚的黑暗在幽深湿冷的井下当然不值一提。

　　“我骗你的，黄泉之路这么冷，我当然要和你一同去。”

作者有话说

　　我的小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