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合短篇合集》仔仔怕冷

6、《孤岛》

　　《孤岛》
　　林初是生活在孤岛上的人鱼。
　　她的父母告诉她，她们一族是特殊的人鱼，她们不能被别人碰到自己的尾巴，否则就会化为泡沫，永远地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可是……”林初很难过，“我听阿微说，她的父母告诉她，如果她想追求哪位人鱼，那就抚摸对方的尾巴，因为那是最美最深情的告白。”
　　阿微是林初的朋友，年长林初五岁，现在已经是条成年的美人鱼，拥有求偶的资格。
　　尾巴对人鱼而言是最重要的部位，摸尾巴是她们人鱼表达爱的方式之一，是语言所无法比拟和代替的。
　　“我们和其它人鱼不同，小林。”父亲的声音充满了压抑的哀伤，“我们是被诅咒的一族。”
　　虽然不能通过摸尾巴来示爱，但她还可以用语言、用眼神，小孩总是三分钟热度，林初很快就把这个烦恼抛到脑后。
　　她在大海里畅游，和伙伴一起捉弄只会横着走路的螃蟹，看那些没有胳膊的鱼成群结队地经过这片海域。
　　无忧无虑的日子一直持续到十六岁，十六岁那年的夏天，海中爆发了传染病，除了她，生活在这块孤岛附近的所有人鱼都死了，包括她的父母。
　　林初把所有死去的人鱼的尸体搬到同一块地方，艰难地摸索到工具挖坑，把它们埋了。
　　她也感染到病毒，但是奇迹般地活了下来。
　　她是孤岛里唯一幸存下来的人鱼，但是林初宁愿自己死了。
　　和父母一起去往天堂，总好过一个人孤零零地生活。
　　眼睛瞎了，嗓子也哑了，什么也看不见，什么都说不出，甚至连放声哭泣都成了奢望，嘴巴张得再大，也只能发出粗噶难听的噪音。
　　林初游到孤岛边缘，上岸，十指深深地扎进泥土里，拖着笨重的身体，缓慢地移动到孤岛深处。
　　距离足够了，林初脱力般猛然卸下浑身的力气，放任自己摔在地面，一动不动，她准备自杀。
　　离开水的人鱼活不久。
　　以前父母总是不让她来岛上，怕她贪玩导致无法在缺水后及时赶回大海，她很听父母的话，一次都没有上过岸。
　　爸爸……妈妈……
　　眼泪顺着脸颊滑下，林初闭上眼，静静地等待死亡来临。
　　突然。
　　“砰……砰……”
　　那是谁在敲击玻璃的声音，而且离得很近。
　　林初用手臂撑起自己的上半身，艰难地爬到声源处，手下是玻璃箱子冰凉的触感，震颤的频率显示里面确实有生物在求救。
　　林初摸到开关，把手伸进去，里面的人意识已经开始模糊了，被她碰到也不反抗。
　　她摸到海藻般柔顺的长发，再往下，皮肤异样的褶皱让林初心下一惊。
　　玻璃箱子里困住的是一条人鱼！
　　皮肤起皱是人鱼极度缺水的征兆，如果再不把她运到海里，她就要死了。
　　胸中升起一股非做不可的信念，林初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拖着疲累的身躯把缺水人鱼带入海中。
　　缺水人鱼被她救活了，而林初也不想自杀了，她不再是孤独的一个人。
　　缺水人鱼跟她一样不会说话，也看不见东西，这使得林初对她更加怜惜，无微不至地照顾对方。
　　她给缺水人鱼起名叫小藻，因为她的头发像海藻一样柔软。林初想，如果她看得见，小藻的头发一定很漂亮吧。
　　日子一天天过去，失去亲人的伤痛慢慢变淡，小藻逐渐占据了林初生活的全部。
　　林初发现小藻变得有点奇怪，她们依旧亲密，但是小藻总是会有意无意地用尾巴蹭她的尾巴，还喜欢亲吻她的头发。
　　起初林初并未多想，直到有一天小藻乘她不备，试图和她发生关系。
　　她很生气，用力甩开小藻。
　　小藻嘴里一直“啊……啊”地叫，焦急地想表达什么，可是她也是个哑巴，说不出来。
　　林初此时的思绪很混乱，她没想到小藻竟然想对她做这种事，可是这个世界只剩下她们了，互相依偎互相疼爱的感觉似乎并不赖。
　　下一刻她就什么也感受不到了，因为小藻摸上了她的尾巴。
　　无穷无尽的泡沫从她的尾巴尖开始疾速扩展到头顶，每一个泡沫都蕴含着惊恐和彻骨的恨意，顺着水流的方向消散在幽蓝冰冷的深海里。
　　林初连惊呼都来不及发出，消失前的最后一秒，她的眼睛竟然恢复清明，看到小藻毫无所觉，因为鼓足勇气求爱而露出的羞涩笑容。
　　——
　　林初以为自己死了，却发现她仍然拥有意识。
　　密闭的空间令人呼吸不畅，缺水的感觉像是有把火在炙烤皮肤，死亡的脚步声越发清晰，林初拼了命地拍打关住她的东西。
　　上天听到了她的呼救，派来一条美人鱼拯救她。
　　林初得救了，她和救命恩人生活在了一起。
　　生活了一段时间后林初大致摸透了一些信息，这里也是一座孤岛，救命恩人和她同病相怜，又瞎又哑。
　　新的人生新的开始，林初已经不记得自己以前的样子，她醒来时胸中怀有滔天痛恨和酸楚，她记得她的同胞们全部死了，她成了唯一的幸存者，心如死灰的她准备自杀。
　　可是后面呢？
　　林初隐约记得后面还发生了一些事，可是她想破脑袋也想不起来。
　　所以她后来应该是死了然后又重生了吧。
　　孤独的感觉深入骨髓，林初再也不想体会那种痛不欲生的感觉，她要和救命恩人在这个世界里好好生活。
　　救命恩人是条细心温柔的人鱼，身体上的缺陷也掩盖不了她的美好，林初无可救药地爱上了她。
　　暗恋的日子总是甜蜜又痛苦的，积压的感情最终在某一夜爆发。
　　坏事做到一半被发现，林初能感觉到救命恩人的愤怒。
　　她焦急地想表达自己对她的爱，可是她是个哑巴。
　　我爱你啊，我怎么可能会伤害你。你是我的唯一，是我人生的全部！我爱你啊！
　　人鱼通过抚摸对方的尾巴来表达爱意，林初不能被别人碰到，但是林初可以碰别人。
　　于是林初摸上她爱的人鱼的尾巴。
　　这下她肯定能明白我的爱，我终于可以和我爱的人在一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