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欺鸾》伏鸾

1、第 1 章

　　作为本市经济中心，不管何时都是人声鼎沸的南京路，几乎无人不知。可隔着一条宽大马路的槐荫路，因为年代稍久远，属于商业中心建成之前，未拆迁而遗留下来的古巷，市民对此有认识者，却是知之甚少。
　　虽只隔着一条马路，但一边是车马喧嚣的闹市，另一边却安静闲适，仿若两个世界。
　　槐荫路，顾名思义，整个巷子都隐在了两排高大繁盛的槐树之下。脚下是黑漆漆的柏油路，两边是青砖红瓦的古朴宅院，夏日微风徐徐中，听不绝于耳的低低蝉鸣，举目再望向不远处高楼林立的都市，竟会让人生出些恍如隔世之感。
　　被遗忘抛弃似的夹杂在一片闹市之中的这方小小天地，看似心酸凄凉，实际真好似是颗靓丽卓绝的沧海遗珠，有点遗世而独立的清高孤傲意味。
　　传说这条街属于本地一个颇为显赫的家族，既是富豪显然就不差钱，只因自己和太太年轻时相识于此处一个不起眼的店铺之内，又常常来这里约会，是以在发达之后便将整条街买了下来。并且，为了可以经常来重温两人年轻时的美好回忆，这条街就一直保持着几十年前的模样，即便外面已是沧海桑田，它却只安安静静在这里伫立着，坚守心底那处小小的坚持。
　　古巷不算长，却也有着大大小小十几个商铺，而其中一间青砖白墙，从门到窗全都由清一色的镂空雕花木棱拼接而成，离得近了甚至能闻到淡淡的檀木清香扑面而来。门头不大，端端正正摆着三个行楷——结庐居。
　　单看这古朴的装修设计，再瞧这雅致异常的名字，一想就觉得这里应该是个茶馆之类的所在，可偏偏此时就从店内飘出了阵阵微焦厚重的甜香，只吸着鼻子轻轻一闻便成功回忆起了它苦中带涩却又让人难以忘怀的味道——原来竟是一家咖啡店。
　　镂空雕花的木门正从内到外被人推开，扶在门框处的手骨架匀称，十指白皙修长，透着淡粉色的指甲被剪得短短的，圆润而光滑，作为顾客，只看见这样一双优美又不失干净整洁的手，想必都早早对店内浓香的咖啡欲罢不能了。
　　更何况这咖啡店的老板莫伏鸾，还是个不折不扣的美男子。其实说起来美有很多种，但多数都是用在女人身上，如果你对着一个男人大发花痴地称赞对方有多美丽，听在外人耳中一定会以为你看中的是个娘娘腔。
　　可偏偏眼前这位就是一位美而不媚，骄却不妖的。
　　说他美是因为虽然身高一米八还要往上，却不会让人觉得眼前的人有多高大魁梧或是虎背熊腰，正相反，他肩窄腰细还有笔直长腿，纵然只穿着略微宽松的亚麻色休闲长裤，却依然能看出腿型完美，毫无瑕疵，甚至可以媲美享负盛名的国际男模。
　　而说到骄，五官隽秀，皮肤白皙，皓齿薄唇，浓眉星眸，加上高挺的鼻梁，若要以花喻之，首当其中该是娇美艳丽的牡丹，可就是这样一张漂亮却不失清俊的脸庞上，却带着宠辱不惊的淡漠神色，削弱了容貌上的艳丽，而更增添了气质上的高冷疏离，像极了傲然独立，出淤泥而不染的白莲。
　　作为老板，莫伏鸾当之无愧该是这条街上最勤奋的那一个——当然，这说的是昨天之前。
　　“哈喽，莫老板早啊。”
　　猝不及防伸出来的一张脸却没能吓到莫伏鸾分毫，可能是他本身清冷的性子使然，又或者这几年刀林剑雨经历多了，早就见怪不怪。
　　“早。”
　　莫伏鸾淡淡地应了，有些疏离地对着易鸣风笑了笑，转身回了店内。
　　不请自来的人却好像一点都没察觉到自己不受欢迎，跟在莫伏鸾身后进了门，之后将手上拎着的各种袋子往类似吧台的桌面上摆。
　　“莫老板还没吃早饭吧？喏，我买了豆浆油条、稀饭还有小笼包，你喜欢吃什么？”
　　“不用客气，我吃过了。”
　　啊？这样的答案有些出乎来人意料之外，但他也只呆愣了两秒都不到的时间，就再次扯开一个大大的笑脸，凑上前道：“吃过也可以再吃点啊，瞧瞧你这么瘦，真应该多吃点才行。”
　　“真的不用客气，易先生请自便，我还有事，就不奉陪了。”
　　这……是在下逐客令吧？易鸣风看着莫伏鸾转身回到吧台后，开始整理装着各种咖啡豆的瓶瓶罐罐。
　　送早餐计划彻底宣告失败，易大老板却丝毫都不气馁，翻身一跃坐上眼前高高的吧台凳，翘着二郎腿俯身趴在吧台上睁着一双毫不掩饰爱恋的星星眼开始没话找话。
　　“原来莫老板家的咖啡都是现磨的啊，怪不得隔着老远就能闻见香味。”
　　莫伏鸾抬眼看着他淡淡一笑，没说什么。
　　“但这咖啡豆种类这么多，你怎么能分得清哪个是哪个呢？”
　　“看多了自然就认得。”
　　“哦，那不如……你教我来认认好不好？”
　　莫伏鸾抬头，眼神中升腾起一丝淡淡的困惑：“易先生开的不是面包店吗？”
　　易鸣风闻言神情一亮，嘴角欢快，咧得似乎是要上天。
　　“是啊是啊，我确实开的面包店。原来你这么关注我啊，听着可真叫人开心。”
　　伫立在柜台内的人停下手上动作，略不解：“你的面包店昨天刚开，就在我隔壁，知道好像也并不怎么难吧？”
　　“啊？呵呵，也是。但……我们毕竟是昨天才刚刚认识，你能记住关于我的这么多东西，我当然开心。”
　　记住这些很难吗？莫伏鸾不无困惑的想：你从昨天到现在已经来了我这里不下二十次，每次都要赖上半个小时才走，虽然噼里啪啦说了不少话，但自己好像一句都没往心里去，只记住了你的姓名，以及在隔壁开了面包店的事实，能有多难？
　　有易大老板在的地方好像从来就不用担心会冷场，见莫伏鸾继续低下头整理东西不说话，易鸣风干脆抬手扯住了他的袖子：“怎么样？”
　　莫伏鸾身体一僵，下意识后退着避开了对方的牵扯。他向来不喜欢和人过分亲密，不仅仅在感情上，即便是身体上轻微的接触也不例外。
　　易鸣风落空的手在半空中停顿了片刻，稍候才有些讪讪地收了回来，继续舔着脸问：“到底怎么样啊？”
　　“什么？”
　　“教我认咖啡豆啊，莫老板不是这么小气，这都不肯吧？”
　　他双手托腮望着莫伏鸾一脸真诚和殷切，甚至鼓起腮帮子努着嘴朝他眨了眨眼，那模样，用现在人们的说法应该叫做——呆萌呆萌的。
　　若是放在以往，他实在想象不出，一个身高比自己还多出半头，身材健硕的男人摆出这种小女儿的姿态该是一副多么不堪入目的景象——尤其这男人乍一看给人的感觉还很阳刚。
　　但可能他长相清秀，未经过任何处理的黑发天然顺滑，刘海软软地垂落覆在额间，带来几分柔和的同时削弱了五官的凌厉之感。再加上鼻梁之上架着一副，足以遮挡掉半张脸的复古黑框眼镜，使透过玻璃镜片的眼神多了些淡淡的迷蒙和不真切。虽看起来年龄相当，但不管从穿着打扮，还是容貌气质，眼前这人都好似比自己小了几分——像是个未经世事、心思纯净的大男孩。
　　所以这样的举止在莫伏鸾看来不止不觉得突兀，反而还感到分外清新俏皮。
　　“到底行不行？”易鸣风咧嘴，神态大方自然，一口白牙在不甚明亮的光线下都似要闪瞎人眼。莫伏鸾收回思绪，开口刚要回答，一道身影却突然窜了过来，人还没站定，清朗的声音倒先一步响了起来。
　　“哎，老板你今天没做早餐？怎么竟然从外面买饭？”
　　说完，也不待现场两人做出回应，伸手抓过一个袋子，打开后眼前一亮：“小笼包？我最喜欢吃了，这么多你肯定吃不完，应该不介意我分享一点吧。”
　　“小七……”
　　莫伏鸾阻止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完，方小七已经将小笼包囫囵个吞下去了一只，并且双手其发动，又一边捏起了一个，嘴里还不忘嘟囔着：“老板，不要……这么小气嘛……哎，这包子哪儿买的……味道不错啊……”
　　话落，一个响亮的嗝声突然响起，在场三人全都怔了一下，随后此起彼伏的响声就再也停不住了。方小七有些不好意思，放下右手包子转而端起一边的豆浆，嘻嘻一笑：“嗝……吃太快……噎着了……嗝……老板，不介意……嗝……我把这豆浆喝了吧……”
　　莫伏鸾无语，简直不知道自己是该哭还是该笑，倒是易鸣风，回过神来哈哈一笑：“没事没事，你喝。”
　　方小七仰头“咕咚咕咚”将纸杯里的豆浆灌下去大半，抻着脖子，好不容易才把堵在喉咙里的食物顺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