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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梦里梦外 ...

  •   “你还记得大明湖畔的赛华佗吗?”
      “大明湖畔的难道不是……夏雨荷…吗?”
      “不错哦,智商还在。”
      “那我究竟遗忘了什么?”
      “夏雨荷呗。”

      穆依依揉了揉眼睛,时间是早上六点。
      一分钟前的梦境里,她还是个因病请假的女医生,在家懒洋洋地睡着大觉,还有帅哥男友给做早餐吃。
      “该醒了。”她摸了摸额头,确定自己的脑子没有烧坏。既然没坏掉,就要爬起来去上班,鬼知道学校的工作推迟一天会惹出多少麻烦事。
      对于teacher这种生物,请假和帅哥一样,基本只能出现在梦里。
      谁再说这职业闲死个人,她一定分分钟甩他一万个白眼。

      穆依依拖着沉重的步伐来到学校,一年级的两位小朋友正哭成一团,身边还围了一圈吃瓜群众,乐滋滋地等待班主任的出现,准备第一时间报告剧情。
      “怎么回事?”她问。
      “老师!老师!”一个小男孩兴奋得小脸通红,声音尖得像花腔女高音,“老师,小顺哭了!”
      穆依依感到这句废话等于没说,于是又问了一遍:“怎么哭的?”
      “不知道!”男孩答得干脆。
      穆依依的嘴角尴尬地咧了咧,径直走到正在哭闹的两位小孩面前:“你俩这是怎么了?”
      “老师,他打我!”
      “他先打的我!”
      “是他先打我,我才打他的!”
      “他先打的我!”
      “我打的不疼!他打我好疼!呜呜呜呜……”
      此时此刻,穆依依内心毫无波澜,甚至有点想笑。
      “你们两个,”穆依依清了清嗓子,一手搂住一个,亲切地问,“你们知道现在是什么时间了吗?”
      哭得最狠的小男孩顿时一脸懵逼,他眨巴了眨巴眼睛,泪珠沾在睫毛上,像清晨草地上的露珠。
      “不知道……”
      “那你呢?”
      另一个小男孩也茫然地摇了摇头。
      穆依依笑着拍了拍两位小朋友的脑袋,说:“现在是晨读时间,我要检查课文背诵。”
      一听“检查背诵”四个字,两位小活宝连滚带爬地回到了座位上,迅速掏出课本挡在脸前,生怕老师看出来他们还不会背。
      其余的同学听到检查背诵也纷纷拿出课本,哇啦哇啦读了起来。

      今天的起始,似乎还不算太差。穆依依这样想着,忙趁清晨记忆力好的时刻,努力回忆了一下之前的梦境。
      她好像梦见自己转行了,还梦见自己生病请假了,而且居然破天荒地恋爱了。
      ……是最近太累了吗?穆依依敲了敲脑袋。
      以她目前的状况,能把本职工作做好就已经相当不易,请假还是算了,转行也别想了,至于恋爱,以后再说吧。
      梦里的日子再美好,也终究是要醒来的。
      梦醒了,一切都结束了。

      穆依依刚回到办公室,就发现有人坐在她的办公椅上,不禁皱眉:“请问你是?”
      陌生女人站起身来,用手捋了捋稀疏的长发,说:“穆老师,我……我是小畅的妈妈。”
      “噢,”穆依依点了点头,“有事请讲。”
      “我正和小畅的爸爸闹离婚,”女人紧张地搓了搓手,“所以我来这儿是想麻烦老师一件事情,麻烦你放学的时候看好小畅,不要让孩子被她爸爸接走。”
      “那你准时来接吗?”
      “不一定……”女人迟疑地说,“有时能按时接,有时候可能要晚个十来分钟。”
      “哦,”穆依依沉思片刻,说,“你们还是尽量商量好接孩子的问题,学校毕竟不是法律机构,假如你不能按时来接的话,父亲要接孩子,老师也没权利硬把孩子扣着。”
      “所以我才来求老师,”女人眼圈红了,“老师,拜托了!”
      “……”穆依依叹了口气,“那先这样吧,你尽量早点来接。”

      又该上课了。
      学生们依旧调皮,你讲你的,他玩他的,还不能批评,一批评就哭给你看。
      任何风吹草动都是不听课的理由。窗外飞来一只蜜蜂,尖叫半节课;某位同学做小动作被老师抓到了,吃瓜半节课;为了方便学生理解扯出的生活化问题,瞎掰半节课;举手发言被点到的兴奋半节课,没被点到的直接放弃了听课。
      一节课下来,十个生字齐读全会,单拎出来,一个都不认识。穆依依不禁怀疑,这批学生莫不是间歇性失忆了?
      大课间,带领学生做操跳绳,发了营养餐盯着学生吃完食物扔掉包装倒干净垃圾桶,以及做好包括去厕所在内的课前准备,一套程序下来,必须要在半小时内搞定。
      等到数学老师来了教室,穆依依才终于得空,去了一趟厕所。
      时间是上午十点。
      改改作业吧,她想。
      “叮咚”——手机提示一条未读消息:“各班班主任抓紧时间来会议室开会。”
      穆依依一把抓起会议记录,心中一万头草泥马呼啸而过。
      开完会,已经到了中午的放学时间。
      送完回家的学生队伍,穆依依连忙回教室给在校吃饭的学生盛饭盛汤,然后指导扫地,午休铃声响起之后守着学生午休,维持纪律。
      午休过后,接着上课。下课之后回到办公室,才终于改了当日到校以来的第一本作业。
      时间是下午两点四十。

      每一天,每一天几乎都是这样过的。
      操着亲妈的心,琐碎而繁复。
      穆依依清楚每一天的每一个程序,每一步都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像极了按部就班的机器。
      可惜学生是鲜活的,她却是个机器。
      可惜她是台机器,学生却是鲜活的。
      这样的矛盾似乎没有终点,也没有解答。只是每天重复着,每天以不同的程度去激起她的情绪。
      而她无力对抗也不愿与之对抗。她珍惜学生们的鲜活,尽管她并不喜欢。
      总比我这样来得快乐吧。她想。
      于是,她成了最受孩子们欢迎的老师。即使三年前教过的学生,见了她也会又亲小嘴又抱大腿。
      或许,她没有压抑孩子们的天性,算是个正确的选择吧。
      穆依依这样想着,拿钥匙扭开房门。
      一眼看到的,是父母铁青的脸。

      “我回来啦!”穆依依故作轻松地招呼了一声。
      无人应声,气氛死一般的尴尬。
      “怎么了?”她问。
      “你坐下,我们聊聊。”父亲说。
      父亲从小就不怎么管她,只要一冲她开口,基本上就是她要完蛋。
      穆依依心里“咯噔”一声,没底气地说:“好。”
      “依依,今天小许的妈妈去单位找我,说你和小许分手是我们逼的,你说,是我们逼的你吗?”父亲问。
      “没有啊,我俩性格不合,是我提出来的。”穆依依耸了耸肩,“年轻人恋个爱分个手,不是很正常嘛。”
      “人家说了,房子装修是你要的,家具家电是你选的,就连床都是你叫他买的,说你每天和他在床上一滚就是几个小时,你当时一天天的跟他出去是不是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了?”
      穆依依极力压制内心的怒火,说道:“爸,你信这些吗?”
      父亲黑着脸,明显是信了。
      母亲说:“爸妈信不信不重要,现在人家认定了这是事实,跟我们要十万块钱分手费,让你把装修的钱掏给他们。还说在家里安了摄像头拍了照,要是不给钱,就把你的床照洗出来满街发。”
      “???”穆依依冷笑,“骗他娘的鬼吧,这都什么年代了就算怀孕分手都不算什么,我要是真做了没什么不敢认的,没做就是没做!她要洗照片就让她洗去,谁知道拿什么野女人冒充我,告他诽谤我告不死她!拿这种封建思想威胁谁啊,真他吗的要脸不要!”
      “你自己不嫌丢人也别在这儿给我们甩脸子,”父亲低斥道,“当初我和你妈就不同意你跟小许交往,你非犟,不听,现在人家讹上你了吧,那个女人说了,她有的是时间,没时间理论又怕丢人的就是咱们一家三口!”
      “我去找他们理论!”
      “回来!”父亲厉色说道,“你说你是清白的,说出去谁信?驴不走磨不转的道理你不懂?这回算咱家倒霉,息事宁人算了,不然你还想弄个人尽皆知?他妈妈说的最低八万,以后啊,你……”
      “什么?八万!”穆依依一屁股站起来,叉着腰喊,“放她娘的屁吧!装修我没要,家电我没选,他家的家具我也没问,我就是陪着他逛逛而已!爸,一分钱都不能给,哪怕给一分钱都让人家觉得是我错了!我有什么错?不给!”
      “你小声点,”母亲皱眉,“这么大声不怕别人听见?”
      穆依依深吸一口气,压低声音说道:“爸,妈,你们得听我的,我没做的事情就是没做,你们信不信我管不了,但你要给她一分钱,就是心虚,就得颜面扫地。大不了他送我的礼物全数退还给他,恋爱期间我买的东西价值不比他的少,我也不要了,算是给他白赚一份。这是最最底线了,泼我脏水没事,但是绝对不能劝我把脏水喝下去!总之不能给钱,不蒸馒头争口气,一分都不能给!”
      “也只能这样了。”母亲说,“依依啊,你可得长个教训啊!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啊!”
      “就是,当初你非要跟爸妈闹,怎么样,你眼光真不行吧?”父亲说。
      “以后你们不同意的我坚决不谈。”
      “你要能说到做到就好了!”
      “行啦行啦,吃饭吧。”母亲说。
      穆依依点点头,乖巧地盛了碗饭。

      吃完晚饭,家里的气氛总算缓和了些。
      穆依依收拾好归还物品交给父母,再三叮嘱他们千万不可在金钱方面妥协,并一再保证今后他们不同意的男生绝不深入交往之后,父母才算安心。
      “那我去备课啦。”穆依依笑着跟父母说了一声,轻手轻脚地关上房门。
      门内,暂时是她的世界。
      穆依依撸起袖子,对着左前臂狠狠地咬下去,浑身都在颤抖。
      爸妈所谓看一眼就知道不是好东西的渣男,是她认认真真谈了一年的前男友。想到讹装修费这事她更是想笑,因为男生几乎从不询问她的意见,即使问了也不会采纳,装修当然也不例外。
      若不是男孩一家不懂尊重,她也不会主动提出分手。
      就分手本身来讲,最难过的应该是她才对。然而现在,她要一边听骂一边稳定父母的情绪,去抚慰他们缺失的安全感。
      穆依依苦笑着从药瓶中倒出两粒胶囊,混着凉白开吞了下去。她想备课,却在电脑前坐了四个小时,脑中一片空白。
      临睡前,她重新做了一套SDS,得到的是令她费解的81分。
      这套测验的最高分好像只有80吧?多出来的一分从何而来?
      她想不透,也不愿再想。
      狠狠地咬着自己的手臂,疼痛带给她快感,减轻了内心的苦楚和悲哀,让她欲罢不能。

      或许她并非真的抑郁,但抑郁症也未必是如你所知的样子。
      你以为抑郁的人会整日愁眉苦脸闷闷不乐,其实不开心是常态,却未必会表现在脸上。
      他们或许是努力工作的人,或许是性情温和的人,甚至有些人幽默感十足,看起来特别的不抑郁。
      然而,它让你画地为牢,将自己紧紧封闭起来。
      它让你对一切失去新鲜感,变得麻木和习以为常。
      它让你的痛感减轻,让你对一切危险的事物充满向往。
      它让你变懒,变慢,变得喜欢逃避和错过。
      对于穆依依来说,抑郁是个好朋友。
      她不再内疚自责,不再逼着自己做什么改变,因为她有病啊。
      她与父母有所分歧并非因为她不懂事,而是因为她有病啊。
      她懒惰她拖延她做事情再慢也不用感到羞耻,因为她有病啊。
      独处的时候她可以面无表情,不用挤出满脸皱纹的假笑来,因为她有病啊。
      就像是一场梦,你知道沉溺其中不是好事,但是却需要它。
      她需要这个保he护xie伞,以停止道德绑架和自我攻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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