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然有你》阿布陈澜心

15、契约恋人

　　方才穆依依那一堆说辞并非讨价还价，她是真的不想给自己添麻烦。拍案成交也并非真想成交，只是想让他赶紧闭嘴。
　　谁成想，萧然正经八百的外表下，藏着深深的套路啊……
　　她只是不想帮忙，并非完全不能帮忙。其实江湖救急没有问题，替萧然做挡箭牌也没有问题，一起逛街吃饭也也没问题，免费看病也也也没有问题。
　　问题是：她收了钱！
　　为什么要跟金钱扯上关系！抱着一堆明知不属于自己的钱，想花又不能花的感觉真的很令人抓狂好嘛？！
　　穆依依立马就后悔了。
　　萧然扶着墙笑了半天才恢复往日的淡定。他调整呼吸，气定神闲地回到座位上，撇嘴问道：“你这收了钱的表情怎么跟吃了屎似的？”
　　“唉……”穆依依叹气，“不明不白的钱，咬人，烫手。”
　　萧然哈哈大笑：“哪有不明不白，吃饭看电影不花钱吗？逢年过节互赠礼物不花钱吗？这叫预算，多退少补呗，总不能找你帮这么大的忙，还让你自己掏腰包吧。”
　　这番说辞很有道理，穆依依的负罪感一下子减轻了不少。
　　萧然身体前倾，黑亮的眸子映出两个惊慌失措的她。他唇角微扬，声音低沉而有磁性。
　　“待我与爱人终成眷属之时，另有重谢。”
　　“不用不用，您也太客气了……”穆依依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连忙往后挪挪屁股，揉了揉鼻子说，“那……先这样吧。”
　　说话间，食物已经上齐。铁板上的牛排发出“滋滋”的声音，听得人心里痒痒。小食和水果沙拉精致地摆在白瓷盘上，散发着清雅而慵懒的味道。
　　“事先声明，我也有要求的，”穆依依清了清嗓子，说，“我和你的要求刚好相反，我在你的熟人面前假装是你女朋友，可是！你在我的熟人面前，打死也不能说你是我男朋友！”
　　“可以，”萧然点头，“还有吗？”
　　“不能有过于亲密的肢体接触。”
　　“行。还有吗？”
　　“还有，我可不是随叫随到啊，如果我在家的话，想让我出门，你得提前一天预约。”
　　“还有吗？”
　　穆依依想了想：“没了。”
　　“你确定？”
　　“嗯。”
　　“好，就这么定了。”
　　说时迟那时快，萧然拉开随身携带的双肩包，从里面掏出一台蓝牙打印机，抱着手机啪叽了一两分钟，就把刚才协议的条目——打！印！出！来！了！
　　“你看还需不需要修改，没意见就签字。”
　　穆依依惊呆了。

　　只见上面写着：
　　“恋爱合约
　　甲方：萧然
　　乙方：穆依依
　　双方自愿缔结契约恋人关系，在甲方寻人期间，乙方以甲方女友的身份自居。双方职责如下——
　　甲方职责：1、在自己熟人面前维护乙方的女友身份，在乙方熟人面前隐瞒契约事实。2、保护乙方不受任何人身方面的侵害。3、需要帮助时，提前找乙方预约。
　　乙方职责：1、在甲方的熟人面前以女友自居，任何情况下都不能动摇。2、对于甲方所提合理要求，无充分理由不得拒绝。3、需要支出时，费用从预算里直接扣除，无需自掏腰包。
　　此协议一式两份，甲乙双方绝对保密，不得违约。”

　　“如何？”萧然问。
　　“内容倒是没什么问题……”穆依依揉了揉鼻子，“额，冒昧地问一下，你是什么星座？”
　　“水瓶。”
　　“难怪……”
　　脑洞果然清奇。
　　“可以签字了吗？”
　　“嗯。”
　　签就签，谁怕谁？
　　虽然她自己没什么幸福的可能，但帮助别人得到幸福，还是愿意的。她只是暂时扮演他的女友，堵上闲杂人等的嘴，等他找到那个女孩，她就可以功成身退了。
　　一想到自己的孤独终老体质还能成全一对苦命的有情鸳鸯，穆依依深感欣慰，牛排吃起来也比平时更香了些。
　　“你打算去哪找？去她所在的城市吗？”穆依依边吃边问。
　　“我由于工作原因暂时出不去。”萧然说，“ 我想，先在当地我们曾经去过的地方找找。 ”
　　“需要我帮忙吗？”
　　萧然的嘴巴停了一下。他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咽下嘴里的肉，优雅地给穆依依倒了一杯茶，说：“需要。”
　　“那我能做些什么？”
　　“先吃饭，容我想想。”
　　“行。”
　　既能免费吃饭，又省了看病的钱，还能牵红线攒功德，怎么说都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何乐而不为呢？

　　午餐过后，他们来到影院。这家影院除了2D和3D影厅之外，还有一个点播厅。
　　据说，萧然和女友由于工作原因，常常错过电影的上架时间，因此得空来看的时候，就只能选择点播。偶尔想看电影又不知道看哪部时也会来这儿，赶上什么就看什么，颇有品尝阿甘巧克力的味道。
　　他们买票进去，正在播放的《少年奇幻漂流》已经接近尾声。观影的人不多，也就二三十人，撒落在影厅诺大的空间里，就像烧饼上撒了几粒芝麻。
　　“找找？”
　　“你在这儿等着，我自己来。”
　　“好嘞。”
　　反正穆依依没有照片，眼镜还低了一百多度，黑漆麻乌地让他自己找去吧，她就在后门附近找了张座位津津有味地看电影。
　　放映结束，观众零星离场，原本只有二三十人，如今只剩下十余人了。
　　“下一场谁点？”管理员问。
　　“我来，”萧然隔着袖子拉起她的手腕，找到第三排中间的位置坐下，说，“既然来了，我们也点播一场吧。”
　　“噢，好的。”穆依依点点头，拧开手中的矿泉水喝了几口。
　　“捉妖记。”
　　听到萧然点播的电影名字，一口冰水直接从鼻孔里喷了出来。
　　萧然甩了穆依依一个白眼：“至于这么惊讶吗？”
　　穆依依呛得涕泪横流：“你，咳咳……你还喜欢这么卡哇伊的电影呢？”
　　“我喜欢，”萧然一本正经地点头，“捉妖记很好，我很喜欢。”
　　穆依依望着萧然的表情，仿佛他说的不是一部夸张搞笑的商业电影，而是超凡脱俗的古典音乐。她尬笑了两声：“挺好，接地气，我也喜欢。”
　　原以为像他这样的高冷直男，绝不可能跟她的口味一样。水瓶座，绝对是水瓶座的外星脑回路搭错神经了。
　　这部电影她熟悉，看起来也就没那么专心了。穆依依边看边和萧然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
　　“喂，是不是你女朋友爱看啊？”
　　“第一次看的时候，是她带我来的。”
　　“怪不得。哦对了，给我看看你女朋友的照片呗？我要是在哪见到了，也好跟你说。”
　　“没有照片。”
　　“不可能，你们难道没拍过合照？”
　　“拍过，但那是很久以前的事，带不过来。现在已经没有了。”
　　“什么啊……拍过，现在没有了？合着人家先把照片收回，再人间蒸发，这不就是有组织有计划的分手么？大哥，不出意外的话，你应该是被绿了。”
　　萧然望着穆依依一脸八卦的样子，笑着摇了摇头：“不论如何，都要先找到人才行。”
　　穆依依叹了口气，拍拍情圣的肩膀：“我觉得你应该节哀顺变。”
　　萧然挑了挑眉：“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好吧，大情圣，”穆依依说，“跟我说说她长什么样子，做什么职业，我有空也帮你打听打听。”
　　“行，我跟你说说，”萧然点头，“她是脑科医生，身高体重和你相似。长发，喜欢扎马尾，长相……和你一样。”
　　“什么？和我一样？”穆依依脑袋一嗡。
　　萧然点头：“对，简直一模一样。”
　　“我靠，”穆依依恍然大悟，“你这是早有预谋的偷梁换柱啊！”
　　“嘘……小点声。”萧然凑到她耳边，低声说道，“正因如此，才重金请你帮忙。”
　　穆依依撇撇嘴，感觉自己上当了。假如这位仁兄真是被绿，与前女友复合不成，把她当替代品来消遣，她该何去何从？
　　“萧医生，这忙我不能帮了， ”穆依依皱眉说道，“万一找到人家又复合不成，你不肯接受现实怎么办？我可不当冤大头啊！”
　　萧然怔怔地望着她，突然伸手摸了摸她的头顶，笑着说：“小穆老师想什么呢？找到她，有话自然要当面问清楚。就算她已成婚，我也心安了，该重新开始的自然要重新开始。大丈夫愿赌服输，岂有不肯接受之理？”
　　“呃……是嘛……？”
　　“小穆老师你放心，只要我能找到她，你我之间的合约自然解除，就算不能复合，你也无需再为我做任何事。萧某决不让你为难。”
　　“这可是你说的啊，”穆依依从包包里翻出合约递给他，“你把刚才那句添上。”
　　“行。”
　　萧然拉开书包拉链，穆依依连忙按住他的手，压低声音说：“等等等等………大哥，咱别掏打印机了，手写就行！”
　　“那好吧。”
　　穆依依叹了口气。跟不按套路出牌的人沟通，真是心累啊。

　　改完合同，穆依依对身旁这个家伙一句话也不想说，于是自顾自地看起电影来。
　　不知是不是离得太近，屏幕太晃眼了，穆依依觉得有点头晕，脑子懵懵的还有点想吐。
　　一些跟剧情无关的话莫名其妙地在她脑中回响——
　　“多好啊，你有两个爹。”
　　“其实，我也有两个爹。”
　　“其实有两个爹也挺好的，每个人都有选择生活的权利。”
　　“无火也能沸腾，真是奇了。”
　　“这叫电磁炉，别看它不冒烟，温度可高着呢。”
　　……神马玩意儿？！
　　穆依依呼吸急促，头晕转为头疼，冷汗像断了线的珠子从额头不断滚落。
　　“怎么了？”萧然赶紧搭脉诊断，却发现她的脉象并无异常，额头却冰冰凉凉地出了一大层冷汗。
　　“头疼……想吐……”穆依依声音微弱。
　　“走。”
　　萧然扶着穆依依走出影厅，还没走到洗手间就吐了一地。穆依依脸唇煞白，冷汗顺着额头一直流到脖子里，皮肤被汗水洗得发亮。
　　“还能走吗？”
　　“我看不清路。”
　　“我扶你。慢点。”
　　从点播厅到洗手间不过两百米，穆依依却像走了一辈子，艰难而又漫长。
　　她脑中回荡着一男一女两个声音，男声磁性女声甜美，但她却听不清楚，也听不明白。她不想再听下去了，那些声音却硬挤入她的脑海，仿佛要把一段又一段不属于她的记忆强塞进她的脑壳。
　　“哗——”水龙头拧开的声音。
　　萧然一手撑着穆依依的身子，另一只手沾水给穆依依洗脸。穆依依摸到洗手池的边边，推开萧然的手，对着池子吐了一会儿，总算舒服许多。她慢慢睁开眼睛，感觉头脑清明了些，胃里也不再难受，终于松了口气，使劲洗了洗脸，把腰直了起来。
　　穆依依看了一眼镜子，险些当场去世。
　　镜子里有个扎马尾辫的长发女孩。五官和她一模一样，身材比她更瘦些，身上穿着医生常穿的那种白色长褂。
　　这是……！！！
　　穆依依惊惧地望着镜子里的女孩，女孩眨了眨眼，冲她微微一笑。
　　她像被人点了穴，全身动弹不得，就连呼吸心跳似乎都停止了。
　　“穆依依，你怎么了？”萧然的手在她眼前晃了几晃，穆依依定睛再看时，长发女孩已经不见了，镜子里映照出的，是她自己的影子。
　　穆依依转头望着萧然，面色发青，声音暗哑。
　　“萧医生，你那位女朋友……是人是鬼？”
　　“什么？”萧然一脸莫名其妙。
　　穆依依已经没力气再解释了。眼前的世界越来越白，耳边的声音也越来越远，整个世界仿佛只剩她一个人。她伸了伸手，却什么都没有抓到，身子向前一倾，就跌入了无穷无尽的深渊。
　　“萧然，你这么好，怎能被我连累？”
　　这是她脑海中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然后，万籁俱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