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番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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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珈和仙兽白虎成亲那日，蕙泽去凑了个热闹。只因喜酒过于浓烈，三杯下肚，竟将自己喝醉了，之后在玉珈山的梨树下躺了大半日，等到明月初升，方才转醒。
山上静悄悄的，不见人影，唯有风吹落花翻飞时，留下的轻柔的声音。
蕙泽起身，踩着祥云飞出山门，往空幽谷的方向行去。
这一晚圆月就顶在山头上，照得满处明亮如白昼。蕙泽迎着微风，看见谷口站着个女郎，着一身翠绿纱衣，衣摆处绣着的柳叶随风飘舞，栩栩如生。
蕙泽身上有淡淡的酒气，他的醉意还未曾消失，故而再一次见到柳树仙子的时候，失却了平日的淡然，无端添了几分惆怅。
“不知仙子驾临，有何贵干？”
他问的客气且疏离。仿佛面前站着的，是一个几千年来只打过两三次照面的人。
“云澜.....”
仙子唤他曾在凡间历劫时用的名字。
“天色已晚，本君多有不便，仙子还是请回吧。”
蕙泽不愿多做纠缠，直接下了逐客令。
往日柳树仙子常来谷口求见，都被他拒绝，今日出谷，倒被她碰个正着。
“云澜，有话当面说清楚，这样躲躲藏藏畏首畏尾，要纠结到几时呢？”
“仙子，本君有号“蕙泽”，切不可再以凡人之名直呼本君了。”蕙泽长眉微蹙，稍有不满。他的仙阶比柳树要高一点，以这样的方式表示亲近，实在不妥。何况，他不想再与她有任何瓜葛。
“我日日都来，回回都吃闭门羹。”柳树仙微微惆怅，“凡间的事情不过都是你渡劫之历，我们之间必定有些误会，你若有什么不满，何不就此解开心结，倘若我做错了什么，我和你道歉便是，若为此错过你我之间的大好姻缘，岂不可惜？”
“那你做错了什么呢？”蕙泽反问。他在月光下静静站着，和风吹动淡紫色的衣袍，当真是人美如玉，俊雅脱俗。
“我并没有做错什么，凡间经历种种，不过人世间最自然的常态。可唯独对你这份情，直到死，都念念不忘。”柳树仙子娓娓道来，“既然你我两情相悦，何不再续前缘，永不分离？”
她真诚地表达她的情义，可在蕙泽看来，就是一个笑话。也许这九重天上都会被她这些日子以来的锲而不舍而感动，可他依旧觉得，那只是一个笑话，荒诞无稽，且夸张讽刺。
是啊，她做错什么了呢？说她逼死了凡间的祁云澜？谁会信呢？
今夜喝了酒，所有的情绪都被放大了，回忆如潮水般一波又一波地涌过来，避之不及。
他淡然一笑，若是看开了，本也没什么。想他蕙泽只不过是清风境空幽谷一棵得天独厚的仙草，因着机缘，下凡间走了一遭罢了。
在那一世里，他托生为世家子弟祁云澜。从小衣食无忧，受人羡慕。
祁云澜得到了精心的照顾，并出落的玉树临风。人生看起来很圆满，只不过，又有谁的命运真的很完美呢。
十六岁那年，祁云澜陪着兄长祁云曦去寺庙里进香，遇到了书生柳姝贤。
她俊俏风趣，落落端方，还写的一手好字。人都说字如其人，他看那些字，不知道为什么，他就被触动了。情窦初开，他爱上了她的字，也爱上了她的人。
那一颗心如同小鹿乱撞，惶惶不安。柳姝贤大胆约他见过几次面，两人相谈甚欢。他诗书满腹，柳姝贤更是才学过人，他以为他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柳姝贤中了秀才，去明山书院就学，两人就没什么见面的机会了。只不过祁云澜芳心暗许，私自叫下人传递书信往来，并明确表示，此生非她不嫁，知道她家境贫寒，生活不易，还常常拿自己的体己贴补她。
感情到了这份上，似乎就只有那一条路可走了。柳姝贤在书信中信誓旦旦保证，来日她金榜题名，必请八抬大轿迎娶祁云澜，叫他风风光光进柳家。
由此，二人约定终身。
再后来，祁家要招赘妻，祁云澜方寸大乱。方才知道自己的信念在现实面前不堪一击。他去求父亲，求母亲，最终彼此妥协，倘若柳姝贤肯入赘，也无不可。
于是，他写信给柳姝贤告知入赘一事。可惜柳姝贤没答应。
他那时候就在想，如果真的深爱，难道不能为爱妥协？两个人最终能在一起不就好了么？
这个问题直到很久以后，他才明白。对柳姝贤来说，能娶不嫁那是像她这样的读书人看重的脸面，也许如同贞洁就是男人的脸面一样，绝不能丢。
柳姝贤将他放在一个极其被动的位置，使得他在自己的婚事上无能为力。偏偏祁云澜的表姐颜珈更坦然一些，所以她嫁进了祁府。
祁云澜和颜珈之间没有感情，但是相敬如宾。所以很庆幸的是，祁云澜遇到了一个豁达的妻主，一个愿意理解他尊重他的女子，虽然他不喜欢她。
在这场爱情里，祁云澜爱的昏了头，他守身如玉痴心不改。甚至在婚后，仍然对自己和柳姝贤的未来抱有一丝希望。
婚后第一次与柳姝贤见面，是陪着颜珈去颜家庄得到的机会，他和柳姝贤推心置腹谈了一次，且告诉柳姝贤，他和颜珈是假夫妻。如果柳姝贤还爱他，他会想办法和离，然后嫁给她。
柳姝贤考虑了许久，决定和他一起冒险。“你是男子，尚且对感情忠贞不渝，我若不支持你，倒显得我薄情寡义。云澜，你不知道你成亲这些日子以来，我活的有多痛苦。”
祁云澜被她的真情深深感动，他们彼此相拥。他拉着她的手，“有什么都冲着我来吧，只要最终能和你在一起，我什么都不管不顾。”
“好。”柳姝贤郑重承诺。
此后他们又见一次，情话绵绵自不必提。只不过那次，祁云澜回来的时候不慎跌落冰冷的河里，他身体本就文弱，由此一病不起。
而且越病越严重。祁云澜的长姐祁星鸾是个修道之人，曾预言他活不过十九岁。祁府也将信将疑，到了病情最重的时候，他曾经魂魄离体，就看着床榻上的肉身沉睡不醒。
之后魂归，他有了不祥的预感，也许这就是上天给的暗示，让他早做准备，偏偏这个时候他来不及细想，洛长安附身。
这之后的事情，他大多不清楚。一直到颜珈上京赶考之前，他才恢复正常，洛长安耗费灵力修补了他的身躯，使得他神采奕奕，对生活充满了希冀。他心心念念的那个人，也要上京赴考，以后就可以长长久久在一起了。
颜珈考试之后，他们和离。其实他拿到的只是一纸做不得数的伪书。但只要颜珈不追究，只要柳姝贤在意他，不能光明正大又有什么关系呢，将来柳姝贤高中进士，何愁日子过不下去。
他将自己所有的积蓄都搭了进去，助柳姝贤在京城置房安家，并费劲心思找机会进宫面见自己的哥哥，为柳姝贤名声所计，对祁云曦隐瞒实情，只苦苦求兄长让他想法子为柳姝贤的仕途助一臂之力。
却不想厄运就此开始，柳姝贤中了探花，她却高兴不起来。成日里对他冷言冷语，并不亲近。他不得其解，问起缘由，原来竟是那年冬日，祁云澜曾陪颜珈看榜时表现出来的疏离，伤了柳姝贤的心。
祁云澜百口莫辩，只道那个人不是他，他当时被人附体，若是不相信，可以亲自去问问颜珈。
柳姝贤不肯。颜珈是状元，她是探花，曾经的贫穷和后来的发迹都让她十分敏感，她比别人更努力，也比别人更拼命，最后屈居人下，心底深处确有不甘。
祁云澜感到难过，质问她，“难道我对你一腔真情，事到如今你还要怀疑么？”
柳姝贤却皱着眉道，“真难相信居然还有人对自己的不检点表现的理直气壮。”
因为不被信任，他伤心至极。只他那时候哪里明白，柳姝贤不是不信，而是不愿。
第二次得到的锥心之痛，是他想要尽快成亲，柳姝贤却不同意，“你与人和离且不说，如今不明不白的，叫我如何娶你？”
眼泪从他脸上流下来，悲伤而深情，“我若在乎别人如何看，便不会为你叛道离经到今日这个地步。”
“可我在乎，我是朝廷钦点的探花，以后出将入相，你叫别人如何看我？你既不在乎别人如何看我，又谈何在乎我？”
他不知该说什么。因为柳姝贤说他还不够爱她。因为他甚至都不愿意替她的名誉着想。
“姝贤，那你说，我该怎么办？”
他泣不成声，最终问出口，得到的答案，让他对人生，充满了绝望。
“那只能如此了。”柳姝贤沉思一会儿，方道，“你就跟着我吧，日后我明媒正娶成亲后，抬你做侧室，也不算负你。”
“柳姝贤.....你怎么可以这样？”
“那我该怎么样？”柳姝贤淡淡道，“一个家风良好的公子哥儿，做出这样的事情来，名节早就毁了，我堂堂进士，娶你为夫颜面何在？试问世间那个女子怎可屈心受此大辱？我待你不薄，自问良心也对得住你，即便若干年后他人面前说起来，你为爱私奔，我护你一生，也算一段佳话。”
到此，他所得意信赖和忠诚的，全部坍塌。
这便是这世间的道义，这便是这世间的规矩，男人要遵从的道德和准则随时都能被女人信口拈来，他一个儿郎，要如何反驳，又该如何安生？
是的，哪怕一死，也无法抗争。
他记得表姐曾说过，有难处可以回来找她。可回到从前的住处时，心便冷却下来。
要么忍，要么死，于他而言这才是选择。他是骄傲的，除了死，能证明自己的坚持，除了死，能证明自己的不甘，就再没有任何退路了。
大梦身死，魂回九天。
还好，他现在是蕙泽。还好，祁云澜只是他的一场噩梦。
还好，三千世界给了他重生的机会。还好，那样屈辱的回头路再也不用重走了。
柳树仙子说的没错，他们各自历劫，体验世间悲欢离合。祁云澜的死，给了柳姝贤不小的打击。柳姝贤娶夫生女，官拜尚书，寿终正寝，一直也没忘记过他。以至于功成身退，便来清风境寻他再续前缘。
“云澜，你在我眼里，都是我永生永世爱着的云澜。”柳树仙如是道。说起来，再也没有哪一个男人，能像祁云澜那般掏心挖肺地爱着她了。
蕙泽默然。虽然柳树仙子日日在谷口守候她的爱情，九重天上男仙人人羡慕她对他的用情至深，只不过，他真的不用再做祁云澜了。
“仙子，到此为止吧。我三重天清风境空幽谷蕙泽仙君，绝不会接受你所谓的真诚和好意。”蕙泽转身离去，“永远都不。”
是的，哪怕当时不过是历劫，哪怕我所坚持的不被三千世界所认可，哪怕在凡间的一切道德和规范都正常不过，哪怕这九重天上都笑我蕙泽不识抬举，哪怕我从今往后孤独一人，我也绝不会再接受你。
只因我知道，在你的世界里，你理所当然地不将我放在一个相互平等和尊重的位置，却居高临下要我感恩戴德；可对我来说，虽无力反驳，但你错了，就是错了。
你错了，就是错了。
作者有话说
第52章 番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