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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番外(1) ...

  •   兰斯永远忘不了那个夜晚,那是他终其一生的罪孽。

      他没有见过父亲,他还在母亲肚子里没有出生的时候父亲就去世了,他是个遗腹子。

      小村子本来就穷,去世的父亲也没有留下多少积蓄。

      孤儿寡母的,母亲只是个柔弱的妇人,没有什么一技之长,只有家务活做的不错,平日里帮人缝缝补补,洗衣做饭,打扫卫生,接些零散的活,挣几个钱,勉强度日。

      村里人看他们可怜,时常会接济他们,这家送点菜,那家送些米,间或有人送些旧衣服,他们的日子过的才没有那么艰难,他才能好好的活到九岁,没有饿死,没有冻死。

      他虽然九岁了,但也许是因为一直没能吃顿好的,身子骨较之同龄人要瘦小许多,看起来只有七八岁的样子。

      村里同龄的孩子不愿意和他玩,大概是因为他总是穿的破破烂烂的,像个乞丐一样,他把自己把衣服洗的再干净,在他们眼里,大概也不过是一个干净的乞丐,干净又如何,乞丐还是乞丐。

      他吃着百家饭,穿着百家衣长大。

      家里艰难,母亲更是活的辛苦,他为了减轻母亲的负担开始跟随大人捕鱼,父亲也是个渔民,他用父亲留下来的捕鱼工具捕鱼,他人小力气也小,捕鱼的时候总是要别人帮忙,别人帮他,捕上来的鱼也就不能全数归于他,总要分给帮他的人一部分,最后到他手里的鱼也就不多了,不过这些鱼或卖或自己吃,总算还是帮到了家里的,家里的生活总算略有改善。

      他又看到村里的孩子聚在一起,他们玩的很开心,整个村落都回荡着他们的笑声,他在一边看着,也被他们的笑声感染,笑了出来。那些孩子显然注意到他了,停下了玩闹,围在一起窃窃私语,而后有一个孩子过来,向他伸出了手。

      兰斯受宠若惊,他将手伸过去,他的手被那孩子握住,他带他走到那群孩子中间,而后手被甩开,那些孩子一边将他推来搡去,一边哄笑,说着漫不经心的话却句句戳痛他的内心。

      “你看他身上穿的衣服,这不是我上次扔掉不要了的嘛,这么破的衣服他还穿着,不愧是小乞丐。”

      “对了,他母亲昨天还在我家干活呢,脸上的皱纹都能夹死一只飞虫,真丑 ”

      “真恶心,你们让我去牵他的手真是太可恶了。”

      ……

      兰斯最后自己跑走了,狼狈的在一群人的嘲笑中走了。

      他却也无法怨恨他们,毕竟他们的父母于他有恩,只是他心里委屈。

      这委屈他想要找人诉说,只是一个能听他说话的人他也找不到,若是说给母亲,叫她知道了,也不过是徒惹她伤心,他最后也就只是一个人,去了一个偏僻无人的地方,一个人静静的待在这里,一个人静静的独自疗伤。

      也就是在这一天,他遇到了阿露。

      这地方他并不是第一次来,孤儿寡母的活了九年,也不是第一次受到委屈,他每次伤心难过,就会到这待会儿。

      那天,他在这里兀自坐了会儿,就要离开的时候,注意到了有一只白熊躺在不远处的地上。他一开始犹疑着是过去看看还是直接离开,犹豫着最后还是选择了过去看看。

      这是一只很大的白熊,浑身毛发雪白,厚、长而密,与这周身的雪色一致,就好像与冰雪的背景融在一处,不仔细看,很难让人发现这原来还躺着一只白熊。

      兰斯也是恰好撞了眼,凑巧瞧出来的。

      他走过去,越来越近,这熊始终没什么动静,他拿了一块小石头扔了她一下,等了一会儿,没有动静;他走到她身边了,蹲下去了,没有动静;他静静端详了一会儿,没有动静;他伸手摸摸了摸她雪白的皮毛,没有动静;他渐渐放大了胆子,开始放肆的摸,没有动静;他不得不怀疑这是不是只死熊。

      手摸到肚腹的位置,伸进软茸茸的毛里,感受到了皮肤的温热与柔软,看来这不是只死熊。

      他在旁边守了一会儿,手还捂在她的毛发里,看着她,有些舍不得离去,希望在这里等她醒来。

      又等了许久,白熊仍然没有醒来,兰斯在这待了好一会儿了,心中的那些子委屈、郁气早已散了去,此刻只留下对白熊醒来的期望。

      他想着等白熊醒来了,是不是会饿,他身上现在也没有带吃的,白熊也就是北极熊了,北极熊应该好像比较喜欢抓海豹吃,只是这里海豹少,他也抓不到的,鱼儿倒是充足,北极熊应该也是吃鱼的,他昨日晚上撒下的网,今日早上收的网,这次收获特别好,网到的鱼特别多,除去分出去的部分,还有许多,一部分让人帮着带到集市上卖,剩下的他则拿回家里了,倒是可以拿来喂这大白熊。

      只是他若是回家带鱼过来,就怕熊醒了,跑了,他来回白跑一趟,一时有些纠结,最后看了那躺着的熊一眼,还是决定回家带鱼去。

      家里这时候没人,母亲出去帮忙了,他拿了个布袋装了鱼就走了,心急火燎的。

      回到那里的时候,那白熊还是躺在那里并没有醒来,他松了口气,又守到熊的身边,等她醒过来。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执著的要等她醒过来,还怕她饿,还给她特特地地的带了鱼,他不是没有听说过农夫与蛇的故事,不是不知道北极熊的凶狠,不是不知道北极熊这是一种会主动攻击人的动物,他不是不知道危险,只是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就甘愿冒这危险。

      就是现在想来,他也还是不能明白。

      他自小喜欢动物,那些动物也亲近他,没有人陪他,他便喜欢与动物相伴,也许是因为他对动物的喜欢,也许是因为希望他救了她,她此后能陪在他的身边,教他不再孤单。

      这次他倒没等多久,那白熊过了一会儿就醒转了。

      她初初醒转的时候望着他,呆呆得,小模样又憨又傻,可爱的很,兰斯看着她,不知不觉就打开了话匣子,一句接着一句,滔滔不绝的,好像要把这些年憋在心里的话一下子都倒腾出去。

      她意外地对他很温顺,他曾担心过的危险一点都没有出现,他们自那天起就相伴在一起。

      他喜欢她软茸茸的毛儿,喜欢她黑豆豆一样的双眼望着他,眼里只有他一人,教他觉得有她在身边便一点也不孤独。

      他喜欢说话给阿露听,阿露有时候喜欢四脚朝天的躺在地上让他揉肚皮儿,还喜欢让他给她顺毛,最喜欢的还是让他给她烤鱼吃,他烤鱼的时候,她就在旁边紧紧盯着,圆溜溜的眼睛一眨不眨的,一副馋样儿。

      但他说话的时候她又会在那静静的听,静静的靠在他身边,他有时候想,阿露要是一个人,他大概一定会喜欢上她,一定会这辈子就认准她了,她真的很好很好,他却没能保住她。

      他一想起和她有关的回忆,眼角眉梢便都能染上笑意,只除却最后那一段,能让他痛的发疯。

      他眼睁睁的看着她死了,不管他多么的用力,多么拼命的挣扎,当他赶到她身边的时候,一切都已经晚了,他再怎么疼痛,再怎么撕心裂肺、寸断肝肠,一点用都没有,一点用都没有。

      他甚至都没能保住阿露的尸体,他被人拖开,又一次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却无能为力,艾罗的尸体那几个人拖着带走了,他整个人像丢了魂一样,母亲带着他,跟在那些人的后面,把他带回了家。

      回到家,他就被母亲锁了起来,他知道了前因后果,他唯一的亲人,他深爱着的母亲要杀了他唯一的,他同样深爱着的朋友,卖掉她的血肉,连尸骨也不肯存留一分。

      母亲说,她是为他好,她怕阿露伤了他,杀了阿露将之卖掉,他们就有钱,有了钱就能送他入学读书,就能不用像以前那样活的那么紧巴巴,要靠着别人的施舍才能活下去,她也不用怕他被伤害,这是一举两得的事情。

      为他好?这是为他好?!不过是她一个人的想当然。

      要他拿着用他唯一的朋友的尸身,拿着她被剥皮抽筋,用血肉白骨换来的钱去为自己挥霍?

      这要他怎么做的到啊。

      他被关在屋子里,门窗都上了锁,母亲给他准备好了吃食,他一天里只有母亲回来休息的时候门才会打开,但是等母亲进来了又会上了锁,钥匙被母亲藏了起来,兰斯这么观察了几日,偷偷记下了母亲藏钥匙的地方,等到母亲睡着的时候,他偷偷拿了钥匙,开了锁,离开了这小牢笼。

      兰斯离开后去了近来来这村子的人住的地方,也就是母亲要把艾罗卖去的那伙人,他来到那所房子的时候,房子里静悄悄的,灯光都灭了,黑漆漆的,院子里只有月光和星光照耀着,看来人都睡了,兰斯是爬洞进来的,这所房子原本是废弃的,那些人来了之后才不再荒废,让他么住在了这里,他知道这房子的围墙一处有一个不大不小的洞,成年人是穿不过去的,但是小孩子,他这样的身形正好可以穿过。

      这是村子里唯一有围墙的一栋房子,而那个洞正好处在房子屁股后面的一个小角落,不是那么容易让人发现。

      他打开手里的小手电,照过去,看到院子里晒着一张兽皮,雪白的颜色,还有一截截挂起来的肉,还有不远处躺在地上的一堆白骨。

      他的瞳孔骤然缩紧。

      木已成舟,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了。

      他们有枪,这几天有时会有人来着母亲,他们在门口商讨的时候,他就躲在门后偷听来的话语中,他知道他们有枪。

      晒着兽皮,挂着肉,堆放着白骨的地方的周围系了好几圈的红绳,上面挂着许多小铃铛,红绳一直绵延到屋子里,他一跑过去就会被发现。

      他什么都改变不了,如果他就这么不管不顾的冲过去,他大概会死,是艾罗将他从狼口中救下的,他不能就这么任意的抛弃,更何况他还有个母亲,纵使是她害得艾罗丧命,害得她尸骨难存,他还是她的母亲,他依然还是抛不下她,毕竟过去九年的相依为命,到最后,他还是什么都做不了。

      不过是带着一颗更加千疮百孔的心灰溜溜的回去。

      锁上门,钥匙放回去,母亲还在睡着,他坐在黑暗里,眼神空洞而茫然,那双蓝色的眼睛已经失去了往日的光彩。

      第二天,大概是中午的时候,母亲不再锁着他,那些人已经走了,母亲拿到了钱,说过段日子也要带着他离开这里。

      他们搬到了另一个城市,虽然算不得是多繁华的,却也不冷落。

      吃饭的时候,母亲烧了一碗肉,那碗肉用了酱汁,带着红亮的色泽,闻起来喷香,看起来很是可口,母亲夹了一块肉到他碗里,兰斯想起那挂起来的一截截的肉,又想起阿露当初为了保护他被生生的撕下血肉,那血淋林的样子,他看着那块肉,一下子开始呕吐,不停地吐……

      对着母亲,他始终是无法像过去那样亲密,心无芥蒂。

      那段时间他一直浑浑噩噩,活着,他却觉得他的灵魂似乎已经跟随着阿露而去。

      许多年后,他不再是当年那个瘦弱无力的穷孩子,他做的是和保护动物有关的事,抓偷猎,抓私下买卖……

      他再次回到这里的时候,凑巧又碰到了极光,天空中的光辉还是这样绚烂夺目,他好像又回到了那个夜晚,和阿露一起看着夜空。

      他们的缘分这样深,也这样浅,只是终究有缘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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