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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2、第 13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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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清五年三月,正值春雨连绵之时,因着前年淮南道地区的官商勾结、哄抬物价导致难民死伤难以数计,朝廷因此对淮南道地区多有关注。淮南道地区水运通达,对外贸易繁盛,茶、丝绸、瓷器等等更是畅销海外。扬州作为淮南道的首府,当地流传着一句话‘天下三分明月夜,二分无赖是扬州’,由此可见扬州多么是富庶了。
元清帝欲亲自下淮南道巡查,朝臣觉得不妥,纷纷上书劝道。皇帝十五继位,用三年的时间瓦解了太后娘家的势力,将权利收回到了自己手中,接着肃清朝风,制衡文武两派的权力,经过五年的殚精竭虑,皇帝再也不是当初的傀儡了,成为了真正的一呼百应,天下独尊。
朝臣劝了许久也不见皇帝更改主意,便也死了心,认命的准备好需要的一系列东西。谁知一场暴雨过后,皇帝不慎感染风寒,连早朝也免了一日,龙体有恙,皇帝不得不更改了主意,点了沈家去年的状元郎代天巡狩。
沈家是皇帝的外家,按理来说这位沈家状元郎的仕途应该是从此青云直上才对,但奇怪的是除了游街时风光无两,再没有任何消息了,皇帝赐了个翰林院编书的位置,然后就再也没召见过他。大家暗自关注了一阵,没发现什么有价值的东西便也打消了念头。谁知今天突然皇帝就点了他的名,难道平日里皇帝不待见那位状元郎都是故意做给他们看的?
皇帝称病,面圣也就作罢,状元郎接了圣旨轻装简行的就出发了,朝臣连一睹钦差面貌的机会都没有。
沈君明先走陆路,然后走水路,紧赶慢赶终于在半月内赶到了扬州,刚一到扬州地界天就下起了蒙蒙细雨,沈君明撑着油纸伞站在船头欣赏着迷蒙的景色,两个随从闷不啃声的在船舱里候着。
扬州当地的官员早就得到了消息,个个撑着伞在码头边望眼欲穿。
“大人,这消息是不是有误,我等都在这儿等了一个多时辰了,怎么还不见钦差大人的踪影?”
“刘大人,别急,我们再等片刻,要是怠慢了钦差大人,这罪名我们可担待不起。”
“刺史大人言之有理,是属下失态了。”
刺史抚着胡须淡然一笑,“刘大人,东西都备好了吗?”
刘大人点头道:“回刺史大人话,住处、行程都已备好,现下只等钦差大人来了。”
“那就好。”
话音落了没多久,只见河上一艘小船施施然的穿过雨幕而来,码头上的众人精神一振,赶忙喊道:“船上可是钦差大人?”
声音将船夫吓了一跳,舱内的沈君明端起茶杯一饮而尽,起身轻拂衣袖,微微一笑道:“走吧,小五小六,要开始干活了。”
“是。”“是。”
两人恭敬地跟随着他走出船舱。
“劳烦船家将船靠岸,一路辛苦了。”沈君明温和道。
他一身蓝衣,周身气质端方,一路上待人也是客客气气的,船家以为只是哪个富家的公子哥出来游玩,没想到竟然是个大官。他们一边想着自己这几日有没有说些不该说的话,一边诚惶诚恐的回道:“大人哪里的话,这都是小人该做的。”
不消半刻,船靠了岸,随从将沈君明扶上了岸,然后将剩下的船资给了船夫后一跃而上,船夫俩对视一眼,快速的划船离开了此地,再不走人都要吓死了。
“可是钦差大人?”刺史穿着绯色官服,腰间佩着银鱼袋揖礼道。
沈君明颔首,将自己的印信递了过去,“杨刺史。”
杨刺史快速的扫了一遍,然后将东西合上递还给沈君明,笑道:“沈大人,您一路舟车劳累,且先随下官到驿馆歇歇脚,您看可好?”
沈君明拱手道:“杨大人有心了。”
“哪里哪里,沈大人言重了。”
“呵呵~”
于是一行人又浩浩荡荡的前往驿站,待沈君明暂时放好东西,杨刺史向他简单地介绍了身边的官员,几人又轮流一番客套话。谈话间街上的细雨已经收了雨势,杨刺史便领着众人先行告退。
刚一关上门,沈君明温和面孔瞬间变得高深莫测,踱步到床边坐下,然后摸了摸床上的料子,低声笑道:“这杨亮可真是个能人啊~”
小五小六立在屋内,沉默的像两根柱子,反正这只是主子的自言自语,也没想过让他们接话。
“你们俩出去吧,我要休息了。”
“是。”
小五小六恭敬地退到门外,然后轻轻地拉上门。
忙着赶路,一路上不是睡在马车上就是睡在船舱里,这种能安稳睡在绸缎被面的日子真是叫人怀念。沈君明除去鞋袜,拉下床帷,惬意的闭上了眼睛。
杨刺史一众回到衙门就各自去处理公务,他对刘勇道:“刘大人,我这里有一份卷宗有些问题,你来帮我看看。”
“是。”
两人一前一后来到后院,落了门栓,杨亮拿出了前天收到的来自京城的卷轴,他将其展开,冲刘勇招招手:“你来看看,和今日的钦差大人可有什么不同?”
刘勇几步上前,细细端详卷轴上的画像,半晌回道:“相貌约有五分相似,气质上钦差大人倒是更温和一些。”
杨亮沉吟片刻,道:“那你说有没有可能这个钦差大人身份有问题?会不会是上面放下来的饵?”
“这…也不是不可能,毕竟前年因为难民那事陛下雷霆大怒,以致后来……”刘勇隐去了未尽之语,转而又道,“大人,这画像又是出自何人之手?”
“主子的人派人送来的,不过据来人说这画像因为一些缘故,与本人有些出入。”
“如果是这样,那便不好说了。”
“算了。”杨亮将卷轴随手置于桌上,双手负在伸手道,“不管他这个人是李逵还是李鬼,钦差印信在身,我们便以钦差之礼相待。至于其他的我们便见机行事,见机拆招。对了,之前吩咐你让那些人最近安分守己,你去说了吗?”
刘勇回道:“大人一吩咐完,属下就挨家挨户的警告了过去,想必他们自己也知道出事的后果,这几日都老老实实的守着规矩呢。”
“那就好,钦差顶多在我们扬州待一个月,只要安安稳稳过了这段时间,扬州还是我们的扬州。”
“是。”
“明日去好食味订上一桌酒,我们先探探这钦差的口味,记得普通一些,老板那边也打点打点,别漏了口风。”杨亮嘱咐道。
“是。”
“对了,我记得罗家是不是有一对姐妹花,今年多大了?”
刘勇不假思索道:“姐姐二八年华,妹妹刚刚及笄。”
杨亮看了他一眼,笑道:“你这么清楚?”
“这……这……”刘勇有些尴尬,连忙辩解道,“前几天同他们喝酒的时候,耳朵也就听了那么一阵,况且罗宁在今年给他二女儿办的及笄礼,那手笔大街小巷都在谈论。”
“原来如此吗?”
“嗯。”
杨亮不再玩笑,言归正传,“罗家那两个女儿这次也许会派上用场,让他好好准备一下。”
“是,下官知道了。”
“那你下去吧。”
“下官告退。”刘勇拱拱手,退出了房间。
一觉睡醒,神清气爽,在驿站里随便吃了些东西,沈君明便带着小五小六去了街上。
本朝放宽了宵禁,扬州本就是各路交汇之地,商业繁茂,因此每当银钩悬挂,大街小巷就变得非常的热闹,正所谓‘夜市千灯照碧云,高楼红袖客纷纷。’描述便是扬州千灯共放的繁荣景象。
沈君明在京城时也多有耳闻,趁此机会他也想逛上一逛。白天的时候,许是因为下雨,街上一片冷清,只有零星几个商贩在角落做生意。
此时明月当空,星子闪耀,青石板上还残留着白日里的积水,但这丝毫不影响人们的热情。长街灯火明亮,吆喝声不绝于耳,行人如一尾尾游鱼,在十里长河中来回穿梭。
沈君明觉得有趣,东走走西看看。这可苦了小五小六了,他们一边护着沈君明不被人流顶撞到,一边要注意周围警戒,心神一刻不敢放松,什么良辰美景都注意不到了。
穿过人流,沈君明寻了一家小铺子坐了下来,店家是一对老夫妇,慈眉善目的瞧着很是温和。沈君明落了座,小五小六就立在他身后,老妇人围着围裙走了上来问道:“客官要几份馄饨?”
沈君明回道:“三份。”
背后的小五小六不动声色的对视一眼,心肝有些颤抖。
“要葱花吗?”
“你们要吗?”沈君明转过头问道。
“随您。”小五闻言立即回道。
“那就都要。”
“好嘞,你们几位稍等片刻。”
“嗯。”
老妇人一离开,沈君明侧过身子,笑道:“你们俩过来坐吧,一晚上都绷着脸,休息一下。”
“属下不敢。”两人齐齐低声道。虽说现在是伪装身份,但尊卑有序这一观念早就刻到了灵魂里,沈君明是何等尊贵,他们岂敢与他同桌而食。
“我说可以就可以。”沈君明轻扣桌面,一声一声像是敲在他们的心头,“这是命令。”
“是。”行过礼,在沈君明一左一右坐下,腰背笔直,双手置于膝上,屁股只挨着一点点的凳子,眼神专注于桌上的纹路,比读书人在课堂上的姿态还要端庄。
瞧着他们那副如临大敌的样子,沈君明笑着摇了摇头:算了,也是为难他们了。
汤水在锅里翻腾,铁勺将圆滚滚馄饨一勺捞到碗里,阵阵白雾袅袅升起。
天上的星河,人间的灯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