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此无心爱良夜》玉楼人

1、第 1 章

　　多年以后，当梧心在Hibiscus庄园举行婚礼的时候，在新郎吻向新娘的那一刻，礼堂尽头那一抹身影，几乎刺痛了梧心的眼睛，她想，在她三十年的生命中，在她的记忆深处停留得最久的一幕，就是在十八岁那年，在一棵芙蓉花树下，她遇到了梁铭越。
　　一个人在失去了某种东西的时候，那种感情是很奇妙的。明知道不可挽回，却不断地设想，要是当时我没怎么样，该多好。或者是，要是我当时怎样了，这一切就不会发生了。那种如果时间能倒回去的假设，能让人莫名其妙地眼睛发酸，脖子僵硬，能让人看到与记忆相关的事物的时候，触动感情的临界点，然后不可收拾地爆发。
　　当梧心第四年走进这个校园的时候，看到校门口的芙蓉花树，她的感情就是这样的。
　　芙蓉花，一种忧伤的花。
　　这是梧心的妈妈鄢成忆经常跟梧心说的一句话。这种没有经过严密推理就得出的结论，梧心一向都是听听就好。作为一名理科生，实在不能苟同于妈妈的言论。
　　但是，在乐民村凤萧山上的小房子里，关于芙蓉花的故事，是儿时梧心从妈妈的口中，能听到的唯一的故事。
　　而故事，是没有逻辑的。只要气氛渲染得好，就是玛丽苏的脑残总裁文，也能戳中人的泪点不是吗。
　　芙蓉花的原名并不叫芙蓉，而是叫“夫容”，也就是丈夫的容颜…
　　在那座总是开满鲜花的，看似热闹的小房子里，在难眠的晚上，妈妈的故事，总以这样软绵的声音开始。
　　一位女子的丈夫出征打仗，临行前叫他的夫人等他回来，他的夫人站在家门口的水塘边，一等就等了十几年。等得心都荒芜了。可是她的丈夫还是没有回来。有的人跟她说她丈夫可能战死了，也有人说她丈夫可能有了新欢，也有可能是有不得已的苦衷。
　　反正在梧心的思维里，言情小说里面得各种桥段都歪歪了个遍，比如得了癌症不想拖累女主，这是深情而不得善果的一类。再比如说，男主被富贵人家招为女婿，从此忘记糟糠之妻，过上幸福美满的生活，这是渣男的故事，最后最好是女主勇敢反击，痛虐渣男。再比如说，其实男主已经死了，已经变成无定河边骨，却犹是春闺梦里人。这充满了中国边塞诗的悲凉。再比如说，男主其实是回到家了，但是听说妻子爱上别人，为了成全妻子，从此远走他乡。还可以是这样，男主在战争的过程中，投了敌国，成了国家的叛徒。
　　如此种种，不胜枚举。
　　可是，小说跟文学的差别，就在于小说你看到开头，就能猜中结局。可是文学是用来表达情怀的，所以总让人猜不中开头，也猜不中结局。
　　事情的结果是这样的，那位女子不相信别人的传言，她就这样一直等下去。直到有一天，在她看到身后的一棵树的花倒影在水塘里，状似丈夫的形容。那女子就以为丈夫的魂寄在了那棵开花的树上，因此那花从此以后就叫夫容花。
　　席慕蓉不是有一首诗叫做《一棵开花的树》嘛。
　　如何让你遇见我
　　在我最美丽的时刻为这
　　我已在佛前求了五百年
　　求它让我们结一段尘缘
　　佛于是把我化作一棵树
　　长在你必经的路旁
　　阳光下慎重地开满了花
　　朵朵都是我前世的盼望
　　当你走近请你细听
　　那颤抖的叶是我等待的热情
　　而你终于无视地走过
　　在你身后落了一地的
　　朋友啊 那不是花瓣
　　是我凋零的心

　　她想，那位妇女大约就守着这课开花的树，寂寞地凋零了吧。

　　这便是结局了。似乎没有读者希望的长相厮守，也没有读者希望的痛虐渣男。就像沈从文《边城》的最后一句话“这个人也许永远不会回来了，也许明天就回来。”这样的结局给了读者想象的空间，也留下了莫名的感伤。久而久之，就成为一种文化，寄托某一种情怀。所以，自古以来你看花，它并不是花，比如梅花代表气节，菊花代表高远。你看鸟，它也并不是鸟，比如杜鹃，它就是“杜鹃啼血”，它就是国仇家恨。
　　母亲的故事不是一千零一夜，不会留悬念，也不会解答梧心的任何问题。她总是那样娓娓道来，而且故事的永远跟芙蓉花有关。
　　芙蓉花也可以用来比喻美丽的女子。
　　这是梧心初中的时候知道的。
　　初中的小女孩正是春心萌动，喜欢漂亮，喜欢穿裙子，发绳，发卡，头花都往脸上招呼，项链，手链，脚链，戒指，耳环，都不能少。最最忌讳的是有人说她丑，她不会跟你拼命，但是这会导致小姑娘从此自卑，默默缩在角落里，从此性格里被种上了不合群的因子。
　　当年就是萧上官的一句话，让梧心发誓从此要打扮得漂漂亮亮的，亮瞎那货的钛合金狗眼。
　　萧上官那货当年正迷恋梧心的闺蜜肖爽，肖爽永远是一头飘逸的长发，那小腰一丝赘肉也无，声音自是无比的甜美，衣着那也是无可挑剔。作为女神应该有的，她都不缺。可怜萧上官苦苦追求她这么多年，都没有成功，也不知道有没有追到大学去。
　　梧心当年是怎样的呢？衣服从来都是一身校服，那种蓝白相间的裤子，腰臀部必是特别肥大，腿部又非常小，整个就是一个锥形。衣服永远是一件黑T恤。为什么是黑色的呢？好洗。而且那T恤必是非常肥大，为什么？胸大。在一群初中生中如果长了一个大胸，那必会让大家嘲笑的。而且对于从小爱吃的梧心来说，体重一直都是微胖型，再加上宽大的黒T，锥形的裤子，整个人就成了正真的胖子。一般不打扮的女孩，都有一个特点，男生从来都拿你当哥们，还有一个特点，就是男生给你讲黄段子是想让你害羞，结果你给他讲了一个让他更害羞的黄段子。
　　所以事情是这样发生的。
　　那是高一的时候，在一个夏天，天气非常燥热，正是打瞌睡的好时机。奈何在这样的重点中学，每个学生都没有上课打瞌睡的意识，因为每个人都在拼命的学习，如果你是成绩最好的，你必须学习，因为有一大批人在你后面追着，每个人都可能超过你。如果你的成绩一般，你也必须学习，因为你如果进步就可能成为最好的那个，如果退步就可能成为最差的之一。如果你的成绩不好，那更必须学习，因为只要你努力一点，就可以打败在外面那些学校的千千万万的学生。所以，在这样的学校，每个人都不会在上课打瞌睡。
　　此乃背景。但是上课不打瞌睡就不困了吗？非也。对于一群被学校逼着六点半起床跑步的学生，对于中午极短的休息时间都没舍得用来睡觉的学生，当然，别误会，那些时间不是用来学习的，午休的时间都用来学习的学生，一般成绩都不会太突出。午休的时间没舍得来睡觉，必是有用处的。对于男生来说，有的打游戏，也有的谈政治，比如梅德韦杰夫其实只是给□□先占着总统的位子，比如为希拉里既想当婊子又要立牌坊。高中生总是比大学生或初中生看起来有思想。因为初中时候还沉浸在懵懂里，而大学生又太现实。所以高中生反而脱颖而出。总之，他们总有各种可以聊得话题。
　　所以，没有午休，又在燥热的天气和吵闹的蝉鸣声中坚持了一个下午的物理化学课的学生，精神自然是萎靡的。对于鄢梧心这种享乐主义的人，是坚持不了这么长时间的。因此，在下午第三节课，梧心光荣地倒在了课桌上，哈喇子把被当做枕头的书流满了。
　　为此萧上官一下课就挖苦她，萧上官这货伸手拍醒了梧心，对脸上哈喇子还未干的梧心嫌弃道：“二妞，你还睡！老师上课的时候都说你了”
　　“他说什么啦？”梧心勉强睁着惺忪的谁眼问道。
　　“你们这些上课打瞌睡的人,到底还有没有自知之明……”萧上官学着老师的样子,一副捶胸顿足的样子,引来了好多无聊者的观望。
　　“好啦萧美人，我都知道了，他又不是指我一个人，你瞎诈唬啥”对于上课打瞌睡的同学，每个人都要给以足够的耐心，不能吵醒他们，不困人家干吗打瞌睡呢？所以上官宝宝确实不会看人脸色行事啊。
　　可是萧上官这货还真不会看人脸色，他可能觉得没有引起梧心的重视很失败，于是锲而不舍地继续模仿老师的语气，“我在上面累死累活，你在下面一点反应都没有，到时候独自里一点东西都没有，又来怪我”。
　　话说到这，梧心可不认为这话是老师说的了，她反驳道“萧上官你说话注意点啊，你这是不尊重老师！”
　　“我怎么就不尊重老师啊？我这是转达他的原话，让你这类上课打瞌睡的坏学生要尊重老师，好好上课！”萧上官被她说得一头雾水。
　　梧心接下来说的一句话，她多年以后还记忆犹新，那时想起，只怪当年年少轻狂，口无遮拦。她说“你还好意思说，什么在上面累死累活，肚子却一点反应都没有，老师会对女学生说这样的话吗？你干说不是你瞎编排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