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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初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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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晚把蚊帐罩在单人小床的上方,完成了铺床的最后一个工序。今天周日,全校休假,他坐着出租车把行李从家里运过来,进了宿舍后就开始打扫四个高低床中下铺空着的一张。这间宿舍打理的还不错,比起他沿路走过其他房门大开的男生宿舍好上太多。除了他这一张高低床,还有两张高低床上铺铺着被子,其他床位则被堆放着个人物品还有书籍。刚才宿管老师说,这间宿舍之前只有两个人住,都不是黄晚的同班同学,而是年级快班的两个优等生。
这些黄晚已经听他的妈妈黄敏霞说过了。黄母在被儿子说动改变送他出国读高中的决定,又被儿子要求住校的请求惊讶到之后,迅速找关系登记进了高三宿舍楼层里最安静不闹事的一间宿舍。黄母找关系跑完这件事,耽搁了几天后,又马不停蹄的去邻市监督分店工作了。
黄晚的家庭非常简单,没有父亲,没有至亲长辈,只有黄母的几个亲姐妹留在老家的一个小城市嫁人生子。黄敏霞和黄晚的父亲在H市白手起家,但他在黄晚小学时出轨,然后和黄母协议离婚,那时他的生父已经有了另一个家庭,对黄晚已经很少过问了。黄敏霞个性坚毅刚强,快刀斩乱麻的和他的生父断绝一切关系,拿到儿子抚养权并改姓。离婚后,黄母把几乎所有的精力投入到事业上,努力赚钱给儿子最好的生活,她把离婚分家时所得的餐馆生意越做越大,在本市开了几家分店,近一年又在邻近的几个城市开店了。
黄晚确实衣食无忧,对他的母亲也非常敬爱,但是母子两人交流的时间很少。他从小乖巧,但凡是黄母的安排他都听从。唯独这一次黄晚和她谈了很久,第一次提出自己的想法。在听儿子拿出很多理由后,最终软下心没有送他出国。在她看来出国读书是个很好的前途,她认识的那个阶层的有钱人很多都送子女出国了,她想给儿子最好的。但是常年不能陪伴儿子的愧疚,让强势的黄母答应了儿子的请求。
然而黄晚的上辈子不是这样的。黄母在他高二下学期时就在暗中安排他出国的事,高二期末结束告知黄晚暑假去上几个月的语言班,八月份他就听话的去了国外念高中。陌生的语言和城市,种族歧视和校园欺凌频发的M国高中,还有勉强应付他的寄宿家庭,都让性格内向的黄晚过得更加孤僻。终于辛苦熬过了这一年的适应期,靠着国内两年高中数理化的底子,他勉强考上了当地的一个中等大学。他成绩一直平平,从来没当过班里拔尖的优等生,在国内的中考时也只擦着线考进了重点高中的一个普通的平行班,成绩也一直保持在中等偏上一点点,他的成绩理所应当的够不到常春藤大学的门槛。黄母言语间其实有些失望,她想象中的留学和现实相差太远了。但黄晚做到这步已经不易,他从来不认为自己是天才。
到了大学他遇到了在国外第一个主动关心他的人,是他的室友,一个高高瘦瘦很斯文的中国留学生。对方几句生活上的关怀,愿意主动了解黄晚每天生活经历的暖心,都让黄晚逐渐接受对方,认可了这位难得的朋友。但是对方日益增多的一些暧昧动作,摸他的头发和手,口头上占便宜,让很久没有被人关心的黄晚有些迷茫。几经挣扎后他觉得这可能就是喜欢了,独自忍受着对自己性向的新认知,他慢慢对室友产生了些情愫。可是这个男生在几个月后交到了新女友,把女友带回他们的宿舍过了夜,黄晚还亲自给他们做了晚餐。他打破之前的小心思,只能苦笑。
之后的事情渐渐脱离了他对室友以前的认识和了解。室友的新女友要买昂贵的包和首饰,室友只是工薪阶层好不容易供孩子出来留学的普通家庭。为了虚荣他开始找黄晚借钱,言辞恳切,黄晚面对让他情绪复杂的男生无法狠心拒绝。借钱的次数越来越多,黄晚和他的距离越来越远。直到最后一次黄晚接到室友的求救电话,说他人在赌场里,欠下了一笔让黄晚都目瞪口呆的高额债款,这时候黄晚才知道早出晚归的室友竟然变成了这样。室友在电话里痛哭流涕的把黄晚骗到赌场里,黄晚告诉自己这是最后一次,毕竟相识一场。
没想等到了一处偏僻的建筑,看到曾经斯文的男生衣衫不整跪倒在地,他在看到黄晚的一瞬间眼睛里迸发出疯狂的光彩,用蹩脚的英文叫喊道:“你们找他,他家里很有钱,他就是我签字抵押的车的主人,他能很轻松帮我还债的!求求你们不要卖我的器官!”
周围围站着的是一群彪形大汉,黑人白人都有,根本不是娱乐型赌场会有的样子。他们不怀好意的看着黄晚,露骨的眼光让黄晚不寒而栗。他从来没来过这样的地下赌场,今天明显他们两人只能安全的走一人了。黄晚看着跪着的人,心里最后一丝对这个记忆中温暖的男生的情谊终于崩塌,也终于明白不是男生变了,而是自己从来没看清他。初来异国的留学生,发现室友经济条件比他好,熟悉当地环境,还性格单纯,和他交好是最省时省力的事情。这背后的心思,黄晚现在才明白过来。一些通过生活中的细节就能看出室友真实性情的事情,像是两人每周的食物基本都是他在采买,室友经常借他的车开到没油之类的,这都被之前受到的关怀感动所蒙蔽。黄晚是真的心凉。就算黄母开了几家餐厅,但是家庭背景和其他真正富二代的留学生还是相差很远的,就说这辆车还是他在上大学之前的暑假没日没夜打零工挣得的。
然而现在和室友交涉再没意义,场面僵持着,黄晚再不看地上的人一眼,他余光扫了一圈四周,脑子里快速的想着能脱身的办法。有两个大汉冲黄晚走过来,就要把他抓住。就在这时,大厅的一扇储物间的门突然被打开,一个全身缠满炸药桶状物品的印度男子从背后抱住其中一个大汉,口中喊着“去死吧”。大汉甩开小个子男人也无济于事,因为三秒钟之内和那个男子身上炸药同时引爆的还有被埋藏在房间角落的定时炸弹。这种戏剧性的倒霉的事情就让黄晚碰上了。黄晚最后看到的就是漫天的火光和向他砸来的炸碎的天花板。
再次醒来,回到高二下学期期末考结束后放假一天的那个早上,妈妈告诉他决定让他出国的消息。虽然继续出国有了之前的经历会容易很多,但是在国外的几年他一直很寂寞,如果不是怕辜负妈妈的希冀,他更想留在国内。不知那天去地下赌场是幸还是不幸,现在有一段未知的旅途等待着黄晚。
从震惊到平淡的接受回到过去这个关键的节点,到想方设法说服妈妈,再到定下住校,这期间已经过了一周。学校这周开始了夏季补课。高一升高二补课三周就可以放假,然而高二升高三要从现在补课到七月底,放假半个月后,八月中旬再开始补课直到九月开学。这是这所实验高中的传统。不过补课期间早上八点才开始上课,没有早自习,不用像正常学期周一到周五每天七点十分就要到班上,现在按照正常学期周六补课的时间表一样,学生七点五十到班就行。上午下午三节课,每节课80分钟,六门课轮着来,但是语文和生物课安排相对少一些。中午十二点二十下课,到一点是自由午餐时间,一点到班上自习,下午一点半开课,直到五点五十结束。走读生就能回家了,住校生七点半要到住宿楼一层的高三生自习室报道,晚上十点下自习回寝室,十一点熄灯。补课期间是有周六周日两天假期的,比正常学期上课多一天假。
以上的这些信息都是住在一楼103的郝小凡告诉黄晚的。郝小凡是他高一下学期尝试住校半年的室友,同班的住校生基本安排住在一起。郝小凡是个性格比较跳脱的男孩,所以尽管后来他不再住校,郝小凡也主动和他来往,郝小凡是他国内高中时期较为熟识的同学。在搬行李的时候遇到了,他主动来帮忙,还很惊讶怎么班主任说要出国念书的黄晚又回来学校,还住了校。黄晚简单的解释了下,顺道问他了课程表和这一周以来的学习资料,准备等去校外影印一份。郝小凡又问他怎么不来他们班的寝室住,黄晚想想郝小凡的鼾声和臭袜子笑着推说学校已经安排好了。
“我觉得你好像有些不一样了。”郝小凡笑嘻嘻的说:“你以前可不会主动跟我说这么多话。”黄晚只是低头笑笑,翻出一包零食去堵他的嘴。
郝小凡家在别的市,不得不住校,而家在本市但选择住校的学生周末一般是选择回家住的,周五晚上走,周日晚上或周一早上回。所以周末还留在宿舍楼里的学生基本上是外地来的。黄晚在学校住过半年,所以知道本校的住校生其实非常少,男生宿舍楼一共六层,宿管的房间,充电和开水房,还有自习室在一楼,每个年级不论人数多少都各占两层楼。但事实上就算是高一住校人数最多,五层六层每间宿舍八张床都是住不满的,一般寝室最多七个人,住五个四个的也很多。女生宿舍楼在男生宿舍楼隔壁,一样的结构。
毕竟学校在市中心,虽然是老城区但交通方便,高一住校生基本只占年级的百分之十到二十。然而到了高二高三人数就更少了,因为不少家长不论住得远近,都基本在学校附近租房陪读,争取节约任何花费在路上的时间。高三男生住校人数不满六十人,仍然占了一楼二楼两层楼,也是为了方便高三生安静学习的环境考虑。黄晚的寝室在二楼左侧快到尽头的213,宿舍楼侧边就是学校食堂,穿过操场就是主教学楼,走路三分钟就能到教室,小跑一分半钟就能到。比起在校外租房更省时间。不过不少家长认为集体住校影响学习,但黄晚觉得不然。在外独自生活过几年,自律性和适应性已经比以前好了一些。并且如果不住校,妈妈势必也要继续在附近租房,然而她没时间陪读,就会像往常那样雇阿姨来照料他的生活。所以黄晚更倾向住校,更方便也更有约束力。
“诶,跟你说个事儿。”郝小凡送来一沓试卷,靠过来跟他说:“我们班来了个新的转校生,就你离开第二天来的,听说从首都转来的。一个人住在214,想想就很爽呐。不过他好像不简单,转校头一天就跟那帮体育生在操场上干起来了,好家伙,一敌五,我看他没事,但那五个人进医院了三个。啧啧,你说这么大的事怎么也得停课留个处分吧,可是他就跟没事人一样,陈老头都没说过他一句。我看是个厉害人物,他就跟你隔着面墙呢,可别惹着他。”
黄晚点点头,他上辈子直接在家呆到出国,自然不知道班里发生了什么事。“他叫什么?”
“冯时年。”
郝小凡说完八卦就告辞了,黄晚也准备去校门口的复印店和书店看看。校门口的整条小街很安静,店铺都开着,但周日没什么人,所以那个站在正对着校门口的梧桐树下,抽着烟打电话的男生格外醒目。
利落的短发,坚毅的五官,目测一米九的身高,体格壮硕。印象中没有在校园里见过这样的人物,如果不是他单手拎着的校服,根本不会让人觉得他是高中生。那人懒散的站着,皱着眉吸烟,沉默的听着手机。在黄晚路过的时候,男生微侧头督他一眼,那一撇目光很有侵略性。
看到他,黄晚大概知道了为什么那几个门卫不坐在门房里,反而站成一排如临大敌地盯着马路对面了。
黄晚低下头匆匆走过,没回头,也不知道那人还有没有继续看他。等他买完东西再回学校的时候,人已经不在那儿了。松了口气,黄晚抱着购物袋回了寝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