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故事集合》猪猫

5、关于暗恋（二）

　　惯例，又是《FOOD AND BODY》，那堂课少年来得很晚，一来就匆匆忙忙找角落坐下，和她离了好几排的位置。美丽的女讲师似乎对学生迟到不满，不偏不倚抽中他回答问题。
　　少年手忙脚乱地掏出讲义，噼里啪啦地翻，怎么也没找到答案，周围也没有人要出声提醒，那位女讲师的美丽与严苛成正比，谁要是提醒，谁就是下一个问题的回答者。
　　她有心无力地看着讲义上某个名词解释，她离他那么远，根本不能告诉他答案，只能看着他继续手忙脚乱地翻讲义，最后他操着结结巴巴的英文回答出某个错误的答案。

　　其实有很多留学生都有自己的小圈子，除了上课和讨论作业，一定要使用英文的时刻并不如想象中的多。所以也有很多留学生英文都不算流利。应付应付聊天还成，但想在课堂上侃侃而谈理论知识，则需要更高深的程度。他不行，当然她也不行。
　　她一边心疼少年面上泛起的尴尬的红晕，一边高兴地想，还好还好，他们之间的距离不算远。

　　是不是每个女孩子都有这种矛盾的想法，一方面希望自己的情人好像骑白马可以让人仰望的王子，一方面又希望自己的情人是可以牵着手一起散步的普通男子。
　　她管不了那么多，她的暗恋进行得如火如荼，几乎所有朋友都知道，她对那名苍白少年感兴趣，几乎所有朋友都叹息着拍拍她的肩，眸中怜悯明显得让她想吐血三升。
　　是，她不够美丽，是，她不够聪明，是，她至今为止连话都没和他说过一句，那又怎样！暗恋犯法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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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年沉默，腼腆，不聪明，甚至还很糊涂。

　　那节《FOOD AND BODY》中间休息，她和朋友一起走出门去，忽然听见少年茫茫然问他朋友：“啊？明天放假吗？”

　　那时候《FOOD AND BODY》已经上了大半个学期，少年终于也有了两个较为熟悉的朋友，她很羡慕但没气死，因为少年的朋友同是男性。朋友总比女朋友好，她是这么自我安慰的。

　　她听见少年的朋友很大声地说：“你傻了吗？明天公众假期啊。”

　　“哦，是哦。”少年茫茫然地应，然后几秒后再问，“什么假期？”

　　她几乎要笑出声来，好可爱，好可爱，一个人怎么能可爱到这种地步。情人眼里出西施，她还并不了解他的好处与坏处，只是莫名觉得，只要是他，无论好坏她都喜欢。
　　世界上有很多人有她这样的想法。譬如结婚时交换指环的准夫妻，譬如热恋时卿卿我我的情侣，很多很多时候，人们都以为自己很爱一个人，可以为他牺牲为他奉献，容忍他一切坏处，赞美他一切好处，但……不是的。
　　那是想象中的情感，或者暗恋也该属于想象中的情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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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来，她渐渐不止在《FOOD AND BODY》上见到少年。她的朋友很够义气，看见少年的场合一定会叫她，甚至于还会帮她一起打听少年的课程表。
　　她开始神出鬼没，守候少年的出现；她开始天天随身携带化妆包，以便下课补妆；她化好了妆，站在少年会出现的地方，却一次也不敢抬头。她缩在角落，目光粘在地面，每次她看见的，都只是少年的裤脚和鞋子。她常自我安慰，如果有一个人这么努力地来看她的鞋子或脚踝，她一定会非常非常感动。
　　她忘记了，恋情不是自我安慰，暗恋才是。
　　她暗恋他，却还不知道他的中文名字怎么写。她固执地想要知道他的中文名字，而不是人人口中的英文名字。
　　她始终觉得，一遍又一遍在本子上，用笔写下一个人的中文名字，是一件很浪漫的事情。

　　到了后来的后来，少年的中文名字成为她记忆里的一个谜，一个永远都不可能解答的谜。
　　她觉得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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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FOOD AND BODY》快到学期末，这堂课轮到少年的小组做演讲报告。

　　少年穿了件很合身的西服外套，外套里搭得不是衬衫，而是黑色的小背心。背心开口很低，露出一大片苍白肌肤，还有美丽纤巧的锁骨。她看得热血沸腾，只差没鼓掌欢呼，但是她很快冷静下来。少年站在讲台的角落，敛眉垂眸，他的小组成员在前边滔滔不绝地讲，而他却仿佛置身事外。

　　她的心开始微微疼痛，或者她可以理解，或者少年也和她一样，有着不可告人的自卑，不愿意面对人群，甚至连膝盖也会微微颤抖。
　　那一瞬间，她真的希望，他与她是同样的心情，似乎这样，她就可以靠近他一些，而不仅仅只是注视而已。
　　轮到少年了，他的英文很生涩，他的声音很轻，他的目光偶尔扫一下教室，又很快收回去。
　　她很努力地去听每一个字，她猜，短短三分钟的讲解，少年或者练习了很多次，她应该认真地听。

　　三分钟，少年在台上，她在台下，她忽然觉得自己离少年很近，可以触碰的近。可是三分钟……过得太快，她抓不住时间，她只能暗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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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学期结束，再没有《FOOD AND BODY》，作者很想说，故事就这么结束，没有了课堂联系，她很少看见少年，就算看见，也不过匆匆一瞥，她的暗恋结束得就像世界上任何一个童话故事。

　　但是，作者突然想换一个结局。

　　这个结局里，学期结束，她鼓起一生的勇气，走向少年，她对他说：“我想认识你，请你給我你的EMAIL。”

　　少年愣了愣，反问：“什么？”

　　她面红耳赤地低下头去：“我想要你的EMAIL，我想认识你。”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她想起中国历史上最早的情诗，不知道那名划船女子注视着心中的良人，是怎样唱起那首情诗，不知道那名女子曾得到过什么样的回应。跨越数千年的历史长河，她突然觉得，自己可以理解那名女子的悲伤与甜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