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un Shower》昭顏

7、Sun Shower 07

　　集訓進入第二周，被三浦春無視的情況遲遲沒有改善，山本武再怎麼努力找理由說服自己，也差不多到極限了。

　　那天經理的告白他一口回絕，畢竟對他來說現在光操煩三浦春對他愛理不理的態度就已經快要榨光全部的腦汁。
　　練習休息的時候，山本武在洗手台喝水發現了正在洗毛巾的三浦春，意外地這次竟然沒有逃跑，山本武決定再試著打一次招呼，便出聲說道：「喲，小春。」
　　「哈咿？」洗毛巾洗得忘我的三浦春這才回過神來發現一直在旁邊喝水的傢伙原來是山本武，嚇得花容失色，轉身就拔起腿激動地奔跑起來，果不其然又壯烈地摔了一跤，但她咬著牙忍著劇烈的疼痛迅速爬起，然後頭也不回地跑回體育館。
　　後頭的山本武還沒從震懾中恢復過來，無奈地回頭準備繼續喝水，但心不在焉的，沒控制好水量，噴得滿頭都是。難得的集訓，所有的棒球部成員都聚集到洗手台附近觀賞山本武充滿青春喜感的人生劇本，然後一起憋笑憋得快內傷。

　　「咻──阿春怎麼臉這麼紅阿？還有這額頭上的大包是怎麼回事？」當然回到體育館的三浦春也免不了部員一陣曖昧的問候。
　　「什麼事都沒有，不要多問。」三浦春不願再多說，轉身上了平衡木。
　　「阿春只要有心事就這樣呢。」
　　「沒問題吧？」
　　「話說平衡木不是我們可以駕馭的項目阿。」
　　「要是平時認真度有這時候的一半就好了~」
　　「阿春，有事要說出來喔，不要悶著，對身體不好啊！」
　　「我們家阿春也終於長大了呢~」
　　部員們像大嬸一樣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起來，三浦春只好一直告訴自己『不要聽不要聽不要聽不要聽』，不過似乎沒有影響大嬸們的閒情，討論的興致愈發高昂。

　　至於棒球部的隊員們則是終於忍不住笑得太大聲讓一直恍神的山本武回過神來，山本武甩甩頭──『這樣扭扭捏捏的不是個男人，乾脆問個清楚！』這麼對自己說著，邊向隊友們說著有事要辦今天不打算繼續練了，一邊以「龐然大物拔山倒樹而來」的氣勢走向體育館，隊友們看了看山本武的背影，面面相覷時覺得險些被山本武果斷的帥氣給煞到，於是大家決定把東西丟一丟一起跟上山本武的腳步。

　　三浦春在平衡木上的第一個翻身結束的同時，體育館的門口出現了來勢洶洶的山本武，似乎山本武的出現引起了不小的騷動，羽球部的女孩兒們嬌羞著『呀~~呀~~』地叫了起來，而跟在山本武後頭的棒球部隊員們此時正好與在體育館中因為看到話題主角而忍不住激動起來的新體操部部員們對上眼，霎時有種一見如故的感覺，紛紛勾起了大媽的笑容。

　　「小春！我有話跟妳說！」山本武的嗓門不小，第二個翻身到一半的三浦春像是被針扎到一樣跳了起來，果不其然沒有翻出漂亮的跟斗而華麗地讓自己砸在軟墊，撞擊的力道讓三浦春痛得眼淚幾乎噴出來。
　　「小春，沒事吧？」三浦春摔下來的畫面激烈地擰轉山本武的神經，下意識地以跑白米的速度滑壘在三浦春旁邊。
　　「嗚……」痛歸痛，平時的練習三浦春也沒有少摔，回過神來發現剛剛害自己摔下來的罪魁禍首──『不好！』，邊這麼想著邊打算起身一如往常地飛奔而去。
　　「阿！」意識到三浦春的動作，山本武二話不說便拉住三浦春的手肘。
　　「哈咿？」三浦春發現自己雖然坐起來了卻起不了身，低下頭查看發現自己被山本武給拉住，對著山本武露出不解的神情。
　　「呃…我帶妳去保健室吧！」
　　「等…放開我！」原本思路停止運轉的三浦春餘光掃到了棒球部經理的身影，幾乎扯斷她的神經。
　　「不。」
　　「哈咿？」三浦春的思緒再次短路，這是什麼回答？回過神來驚覺不對，緊張地掙扎起來：「放開阿！」
　　「不！」山本武竟然加重手上的力道。
　　「放！開！」三浦春更加用力地想要把手抽出來。
　　「不放！」兩人一陣拉扯之後意外地三浦春被山本武熊抱。
　　「哈咿？！！！！！！！放開！！！！！」三浦春被嚇得更激動地掙扎。
　　但是山本武堅決不放手，下意識地脫口而出：「小春！我喜歡妳！！」

　　“碰！”『哈咿？他剛剛說了什麼？』三浦春的思路燒得太快，迸發熱烈的火花。同時，什麼東西在山本武的腦中炸開：『原來前陣子以來的煩惱是這回事啊……欸？！！』

　　“喀啷、喀啷”一些羽球拍、棒球棍、體操棒、籃球等等的紛紛掉落在地上。
　　「欸？」
　　「欸？！」
　　「告白？」
　　「山本對三浦？」
　　「也太青春了！」
　　「眾目睽睽之下什麼的也太帥氣了！」
　　「話說他們的表情也太憨呆了。」

　　體育館一片譁然，對於剛剛的信息感到震懾得無法消化的兩人，還沒有知覺到等等該怎麼處理即將不脛而走的消息以及時時刻刻投射來的大媽般的曖昧眼神。

　　山本武的頭腦飛快地旋轉，發現原先那些煩惱已經煙消雲散，他默默地皺起眉頭，理出了結論──果然自己喜歡著三浦春。

　　「……山本先生？」三浦春突然怯怯地開口。
　　「恩？」
　　「可以先放開小春一下嗎……」
　　「欸？阿，對不起。」山本武這才放開手，發現手臂意外地僵硬，『天，剛剛到底用了多大的力氣阿？！』
　　「小春想去一下洗手間。」三浦春拉開兩人的距離，動作十分僵硬，山本武邊擔心著該不會留下瘀青了？邊反射性地回應：「欸？喔……」
　　得到山本武的許可之後，三浦春緩緩地起身往洗手間的方向走去。山本武懊惱地搔搔頭，原先開心地起鬨的體育館裡的人此時也都安靜下來，屏息期待這對青春男女的發展。

　　“嘩……”三浦春扭開洗手間的水龍頭，捧起水後用力地往臉上潑──剛剛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三浦春久久不能從震驚中回復過來，她仔細地看著鏡子裡的倒影，終於冷靜了一些，也理出了一點頭續──
　　「哈咿？！！！！」洗手間傳來三浦春的驚叫，原先安靜下來的大媽大叔們又忍不住熱絡起來，聽到聲音的山本武也緊張地抬起頭望向洗手間的方向。

　　「女主角就要出來了！」
　　「天啊我好緊張！」
　　「你緊張什麼阿真是？！」
　　「我希望她拒絕呢…」
　　噓聲讚嘆聲期待聲此起彼落，山本武的胃強烈地翻攪起來，這簡直比球賽還緊張！

　　但是過了很久，女主角都沒有出來，大家開始懷疑三浦春是不是卡住了還是什麼的，百般期待與不耐下，一名新體操部的成員自告奮勇跑去洗手間查看，體育館的人再次安靜下來。
　　一陣子之後，新體操部的成員出來了，卻沒有看到預期中的女主角──空蕩的洗手間，被水噴得亂七八糟的鏡子，大大地敞開的窗──想出聲發問的大家突然注意到新體操部員鐵青的臉：「小春逃跑了！」

　　「什麼？！」
　　「欸？！」
　　「做得好啊三浦！」
　　「搞什麼阿春子？！」
　　掌聲罵聲驚愕聲此起彼落，山本武這次顧不得胃部的翻攪，硬是按住胃部往體育館外爆衝出去。
　　「喔天啊山本太Man了！」
　　「別追了阿死纏爛打什麼的最討厭了！」
　　「欸？如果被山本同學死纏爛打我會很高興的！」
　　「沒人問妳的意見阿阿花！！」
　　「我們跟上去吧總之！」
　　於是體育館的人紛紛瀟灑地甩下球棒等等的一同追上山本武的腳步。

　　事實上，山本武跑步的速度真的非常之快，跑出體育館之後沒過多久便看到了三浦春纖瘦的背影，他不由自主地大吼三浦春的名字：「小春！！」
　　三浦春如預期地又像被針扎到一樣跳了起來，回過頭來發現了山本武，竟然背過去卯足全力跑起來。山本武也很理所當然地再被震懾一次，平常新體操部的練習他也沒少看，而且在對女生完全沒有知覺的情況下，他的視線也一直以來只若有似無地看著三浦春：『明明練習的時候不怎麼快阿，現在是？！』山本武邊在心中回憶，邊回過神看見三浦春跑過的路徑幾乎掀起風沙，一下子拉開了與自己的距離。
　　「小春！！等一下！！」山本武不厭其煩地再吼了一次，他相信真心總是能換取真情，沒想到自己的叫喚竟然像馬刺一樣，三浦春在聽到自己的名字之後竟然又加快了速度，距離拉得更遠了！山本武見狀感到不妙，也卯足了全力追上去，不過這次他決定用智取，安靜地宛如獵人一般在後面追就是了，免得驚動對方。

　　三浦春也不太清楚為什麼自己要逃跑，明明也知道要認真的面對才能解決事情，卻在餘光掃到山本武以排山倒海的氣勢在後頭追趕後，嚇得魂飛魄散，更加奮力地奔跑起來。

　　不過山本武當然不是省油的燈，沒過幾分鐘順利地將三浦春撲倒在地──當然他有注意到不要讓女孩子受傷什麼的所以是自己先當肉墊之後再反過身來地咚。

　　「哈咿！！！！！！」體會到名符其實的咚，三浦春卻沒有發花癡的雅興，驚嚇著尖叫起來。
　　「小春！不要再跑了。」山本武嚴肅地直視三浦春，深怕她又亂跑。
　　「山本先生到底有什麼事嘛？！」眼看山本武的包圍堅不可摧，毫無突破點，三浦春決定先發制人。
　　「欸？」果不其然讓山本武愣了一下，不過他馬上搶回主導權，找回眼神的焦距後認真地瞪視著三浦春問到：「為什麼要逃跑？」
　　「哈咿？」頓時又喪失主導權的三浦春一時沒反應過來，雙手防備似地收在胸口，思考了一下之後，只好懊惱地別過頭：「小春也不知道。」
　　「小春，聽我說，」山本武沒有再追問下去，三浦春聽到山本武的話將視線拉回他身上，面對三浦春認真的凝視，山本武頓時害臊起來，但是他想著可能錯過現在就沒有下次了，於是硬著頭皮死盯著三浦春，三浦春的臉霎時紅了，山本武這才找回原先的自信，接下去說：「一直以來，我對女生沒什麼在意，但是讓妳幫忙補習之後，每天都過得很不對勁。」
　　三浦春沒有回答，只是安靜地點點頭，其實她自己也那天被山本武摸頭之後就常常撞到柱子或是下課縮在掃具間裡冥想什麼的，往往造成值日生的困擾。山本武接著說道：「我喜歡妳。」
　　三浦春的腦海又空白了，還以為山本武會再多解釋點什麼讓她好好理解這個訊息，想不到他竟然省略了種種鋪陳直截了當地說了！
　　「……請再讓小春思考一下。」三浦春不自在地舉起雙手抵住山本武的胸口，微微地施力卻發現上頭的人兒完全沒有動靜，兩人就這樣僵持了一分鐘，直到山本武再度出聲。
　　「思考好了嗎？」
　　「哈咿？！」三浦春顯然沒有做好心理準備。
　　「所以說，思考好了嗎？」時間如金錢，即使處於看似漫長的青春年歲，山本武自己也沒發覺，其實他一直在遵循著這個道理，雖然也有一兩次小例外：譬如說剛開始不知其所然的困擾，就這樣發楞了快一個月，但大多數的時候他還是會忍不住選擇比較有效率的方式：好比說經理告白的句子一說完他馬上拒絕、然後頭也不回地走開，好比說面對三浦春近兩周以來對於自己打招呼愛理不理的狀況，決定直接問個清楚，好比說知道了原來是喜歡三浦春，便直接地告白等等。
　　「山本先生不是和你們部的經理……」三浦春突然提起。
　　「欸？」山本武一時無法會意三浦春在說什麼。
　　「經理向山本先生告白了不是嗎……」三浦春說著說著又將頭撇向一邊，聲音愈說愈小：「小春不是故意要偷聽的……」
　　「哈？」山本武仍然無法理解三浦春的話語，『經理是什麼？公司嗎？學校裡有經理這種東西嗎？』想得入神的山本武沒有注意到自己又這樣不節制地盯著三浦春良久。
　　「棒球部的經理阿！叫作小澤還是什麼的！」三浦春顯然被山本武看得有些惱羞，回過頭來對山本武說著，無法分清楚到底是善意的提醒還是憤怒的咆哮。
　　「告白？我拒絕了阿。」山本武終於想起來是在說什麼事，無奈地看著三浦春。
　　「哈咿？」三浦春愣愣地看著山本武，頓時覺得自己偷聽人家告白又不分青紅皂白地認定兩個人會在一起什麼的顯得很幼稚，不自覺地又將臉別開。
　　「小春，」山本武再度出聲，聽聞山本武的聲音三浦春下意識地回過頭，與山本武對到眼時發現他的眼睛像是太平洋的無風帶，平靜清澈卻生生不息，而她沒有辦法順利地將視線移開。山本武鄭重地開口：「我喜歡妳阿。」
　　三浦春覺得心跳聲宛如環繞音效一般，已經大到快要震破耳膜，整個頭腦都在嗡嗡作響，突然浮現了笹川京子俏皮地笑著時所說的話：『其實妳也猜到七八分了吧？』果然阿……三浦春覺得自己也許已經意識到了這件事，只是不願意面對而已：「小春也是……」最後她終於說出口。
　　雖然聲音小到被自己的心跳聲蓋過，不過她想山本武是聽到了，因為她看到山本武露出像是被大雨沖刷過後放晴的天空一般的笑容，要怎麼形容得具體一點呢？大概就像爺爺看到孫子笑得合不攏嘴的模樣。而山本武的笑容好像有強烈的感染力，三浦春也忍不住笑了，笑得像太陽雨一樣，什麼叫太陽雨一般的笑呢？就是笑到幾乎要哭出來的概念。

　　「阿武那個傢伙，還挺不賴的。」遠處從頭到尾努力的追逐山本武的步伐追得上氣不接下氣的幾名棒球部部員忍不住流下感動的男兒淚。
　　「我們家阿春長大了阿。」
　　「就是說阿~」幾個體育特別好的新體操部員秉持著堅持不懈的精神在棒球部部員之後緊跟著抵達，紛紛拿出手帕擦起眼淚，就像吾家有女初長成的模樣。
　　「我覺得我見證了青春。」幾個途中摔得跟什麼一樣而脫隊的其他同學這麼說著，幾個人面色震懾，似乎覺得這個事實太打擊，也有人覺得感動高中生涯能夠看到所謂的青春。
　　「話說山本的告白姿勢還真奇怪阿。」幾個從一開始就趕不上的其他同學因為最後到達，直接看到山本武與三浦春躺在地上的情景，忍不住吐槽。

　　似乎遠處沉浸在初嘗戀愛滋味露出幸福的憨笑的兩人並沒有察覺自己此刻就像動物一般被觀看著，也沒有意識到自己正在為並盛高中之青春寫下歷史性的一刻。

　　遠處剛畢業的某風紀部部長感慨假期太空虛，懷念起並盛的一切，決定心動不如行動，來到懷念的母校後發現本該在集訓的體育館一片狼藉，出體育館後，過了棒球場，在操場的一端發現了一群不務正業的學弟妹。

　　「咬殺。」雲雀恭彌看到離開三個月的學校竟是如此頹敗，頓時知覺整頓校園風紀之必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