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约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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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暖的病这几个月老是断断续续地复发，分舵的领事岸灯前前后后请了不知道多少个大夫，那些中药材天天在厨房里煮，现在厨房里全是中药的苦味。
这病依然是久久不去，远在居英山的易涟不知写了多少书信询问阿暖的状况，恨不得立马扔下手中的事情赶过来。
真是个不让人省心的丫头。岸灯骂了一句，然后招呼单雨童去厨房端药。
单雨童走进厨房将汤药盛进碗里，低头默默听着门口走远的抱怨声。岸灯师兄为人忠厚，却是有一张尖利的刀子嘴。
还没走到门口就看见站在院子里不知道在干什么的阿暖，她看到朝这边走来的单雨童后，快步走过来接过药碗，准备回房间去。
单雨童一言不发地站在原地静静观察着阿暖，虽然脸色还有些苍白，但是已经有一些红润了。那天浑身是血的阿暖抱回来时，她的脸惨白的像纸，呼吸也极微弱，就像死了一样。
那时候单雨童抱着阿暖，手心能真切地感受到从她体内不停流淌的血液，温热地沿着他的手臂淌下。
单雨童第一次感受到生命的脆弱，可能在弹指间就消失了。
“那个……”
此时阿暖犹豫不决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单雨童抬起眼，对上了阿暖清澈的棕色眼眸。
“要进来坐坐吗？”
单雨童始终没有说话，跟着阿暖一起进了房间，似乎并没有在意阿暖乱成一团的杯子，直径走到桌前坐下。
阿暖也随后坐下，在彼此沉默下仰头喝下汤药。
之后又是沉默。阿暖低着头摆弄这空碗，单雨童则是冷漠地望着自己的手发呆。
……好吧，两个面瘫根本没办法交谈。
“静谷……静谷师兄他怎么样了？”
几个月来没有他的消息，也不见他的踪影，阿暖在想是不是他也被杀了。
回想起那天静谷对自己毫不留情地做法，阿暖心中有些不是滋味。是失望，是疑惑。
但更多的是恐惧。
原来真的会死。阿暖在这几个月的修养中终于明白了，如果一直当御灵手，自己的命可能会随时丢掉，她很害怕。
这么多年阿暖在居英山没有接触过灵徒，只有从师傅和前辈们的描述中获得一个模糊的概念——罪恶，违背天地自然的存在。
而他们要做的，是纠正，清理，维护生死秩序，在阿暖认为这是一个神圣的职业。
但是这并不代表她不怕死。
“被驱逐了。”简短地回答道，单雨童起身拿起碗准备离开。
阿暖也随之起身走到了门口，本来想问问单雨童这几天在忙什么，但是看单雨童这态度是打算不想和她说什么的，就只好站在门口安静地目送他了。
刚走了几步，单雨童忽然停了下来转过身，看向她：“你的身子，现在能到处走动了吧？”
阿暖眨了眨眼，然后点头。
单雨童点了点头，然后离开了，留下一头雾水的阿暖。
这什么意思？
“中午吃了饭，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说罢单雨童便转头离开了。
阿暖站在原地愣愣地回了一声“嗯”。
秋天的雨比夏天的雨来的慢，却下的久，一粒一粒都带着寒气，把院子中尚还青翠的杂草砸地全部伏在了地上，有些散乱地揉进了泥里，看着院内的狼藉，阿暖心里想着少了静谷那样热心肠的师兄，这院子怕是没人会打理了。
阿暖自从那次事件以后就再也没有见到静谷，他是隶属正熙师傅门下的勘察手，在收到分舵传去的报告后，正熙师傅怕是一夜都未合眼。
他和易涟一样，是个将弟子视作骨肉的人。
规定废了静谷的根基，将他逐出御灵团，可正熙师傅却还是悄悄留了他一身的功力。——这是分舵里其他人口舌流传的，不知真假。
但正熙师傅痛心是真的。阿暖也很痛心，因为静谷的背叛，因为自己的无能。
山上泥泞的小路像是永远走不完似的，抬头看着蜿蜒而上曲折蛇行的小路，阿暖内心是崩溃的。
前面的单雨童丝毫没有停下来等她的意思，阿暖也只好安安静静地迈开腿努力赶上，这一路都是一前一后诡异的沉默。
雨丝斜飘入她的后颈衣服里，不知道是雨水还是汗，她感觉后背有些湿润了。这座山阿暖爬过不知道多少次了，但是这一次出乎意料地长，一步一步都十分艰辛。
“阿暖。”
前面传来单雨童的呼唤，阿暖应声抬头，发现他已经爬到山顶上了，正面无表情地俯瞰她狼狈的模样。
……什么嘛，帮帮我就那么难吗？
阿暖低下头不回答他，赌气地装作没力气地样子跪倒在地上。
“我在前面等你。”单雨童凉凉地开口，似乎看出了阿暖的把戏，说完就转身消失在前面的路口，“等会岸灯师兄还要带我们去镇上。”
她就知道单雨童就不会心疼小朋友。
阿暖在地上坐了一会又爬了起来继续赶路，她一向很怕岸灯师兄，如果等会迟到了话师兄一定会狠狠地骂她的。
爬上山顶后，阿暖遍看见单雨童背向着她站在不远处的树下。似乎在看着什么。
“单雨童？”阿暖喊了一声，缓缓走过去。
单雨童转过身，盯了她一会，然后挪开了一步——他的身后是一座简陋的坟墓。
坟墓上的泥土还带着新挖出来的浅棕色，熨帖的没有一丝缝隙，一旁的杂草都被清理的干干净净，可看出这掘墓的人是带着十分敬畏的态度。
阿暖仔细地看了看，却没有再上前一步，问道：“这是谁？”
“那个我们杀的灵徒。”
为灵徒造坟？
阿暖疑惑地望着一旁的单雨童。长长的碎发恰好挡住了她的视线，看不见单雨童的表情，他将唇抿成一条淡漠的直线。
“灵徒不过是普通人。”他说道，
“阿暖，
我们杀人了。”
语句的末尾，带着细微的颤抖，如同在脆弱的青叶上摇坠的水珠，似乎即将破碎。
阿暖从未见过这样的单雨童，在树影下细瘦的背影像一个做了错事的孩子，即使隐忍着，紧握的双手还是在微微的颤抖。
夺取一个鲜活的生命，这是莫大的罪过。
阿暖一时间哑口，感觉喉咙干涩的厉害，心中一直坚守的东西似乎开始一点点风化了。
——灵徒，本就应该清除。这是为了天下的安宁。
可我杀了一个无辜的人。
“不是你杀的。”
半晌，阿暖挤出这句话，面无表情地望着那方低矮的坟墓，嘴唇惨白，似乎她就是来自地狱的死人。
“是我杀的。”
单雨童回头，一如既往冰凉的眼神，这次却呆愣地落在她脸上许久，他从未料到阿暖会说出这样的话。
阿暖回望他，不知道该如何安慰眼前这个比自己大四岁的少年，嗫嚅了好久，最终说出一句八杆子打不着的话:
“节哀。”
单雨童垂眼，叹了口气。
“阿暖。”
他朝阿暖招了招手示意她过来。
阿暖听话地走过去，仰头望着高处一个头的单雨童。
一双温暖的手覆上被雨水浸湿的发顶，轻柔而温和。
雨依旧在下，从睫毛的缝隙中飘进眼里，阿暖抖了抖眼帘，她看见单雨童苍白的脸。
“答应我，不要再随意杀人。”
他说道。眼神意外的温柔。
阿暖愣愣地点头。
“好。”
作者有话说
第15章 约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