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第十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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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
隔天，是被她的簡訊吵醒。
「睡醒了就過來我這。」簡短的幾個字，有一種無法抗拒的威嚴。
我起床梳洗，看了牆上的鐘，九點。
我不明白她怎麼會什麼都沒說的直接要我過去，我以為她會打給我，或者等我清醒後打給她。
雖然不解，但我還是乖乖的換了衣服出門。
我很自然的拿著她給我的鑰匙和遙控器，直接上樓，開門。
「什麼？！？！？！」進門傳來的，是Philip的驚叫。
我同時呆住看著她和他。
「她，就是我愛的人；我，就是當年丟下她，你心裡的那個負心漢。」她看著我們兩個，平靜的說。
「可以解釋一下這是怎麼回事嗎？」我把包包放下，看著他們倆問。
「他一直吵著要見妳，妳也覺得我們應該趕快把這件事解決，那就快點解決吧。」她不帶任何情緒反應的說。
「因為是她，所以妳一直不想讓我們見面，是嗎？」Philip看著她問。
她點頭。
「也因為是她，所以當我在超市那樣講時，妳會那麼生氣？」他又看著我問。
我也只能點頭。
「妳們……我……這……」此時此刻，他是手足無措的慌亂。
「所以我才說，你根本沒有準備好。」我走到她旁邊坐下，就只是坐下。
「那妳又為什麼這麼想讓他知道？妳明知道他還沒準備好。」她看著我問，感覺得出她很努力壓抑自己的激動。
「我沒有急著想讓他知道，我只是對於妳昨天晚上那些關於內疚感的事情感到無力心煩，我不知道該怎麼說才能不讓妳有那種感覺。」我老實說。
「我說的有錯嗎？對於Phil對妳的照顧，我能不內疚嗎？」她漸漸壓抑不住激動。
「夠了！我現在不知道該怎麼面對妳們兩個，我需要靜一靜。」Philip突然出聲，在我們都還來不及反應之前，自己奪門而出。
「Phil!」她反應過來後，立刻想追出去。
我一把抓住她。她看了我一眼，努力的想把我甩開。
「這一次，妳又要丟下我了嗎？」我問。
她的動作停了下來，不發一語的看著我。
「在我和他之間，我是那個最後被妳捨棄的嗎？」我看著她，很難過。
「拜託現在不要跟我講這個……」她哀求著，還是想離開。
「那要什麼時候講？妳追他的目的是什麼？妳打算怎麼安撫他？說妳會要我跟他在一起？還是什麼？」我把腦袋裡出現的想法一股腦兒的都講了出來。
她無言，手垂了下來。
「我到底該怎麼做？」她看著我問。
「讓他靜一靜吧。」我說，拉著她坐回沙發上。
她不發一語，只是定定的看著前面。
「為什麼拉住我？」良久，她開口。
「我只是要妳想清楚自己在做什麼。」我看著她說。
「妳生氣了？對於我想去追他？」她又問。
「我沒有生氣，但有不舒服。讓我覺得又要被丟下了。」我誠實的說。
「對不起，但碰到他，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她靠在我肩膀，我感覺到她的無力。
「我知道妳會覺得自己搶了他的愛人，但我希望妳也能顧慮到我的感受。像我昨天跟妳說的，這五年來，沒有人想過我是多麼不願意接受他的好，也沒有人願意理解這樣的好對我而言，是一種痛苦。他愛我，可我愛的從來不是他，他也未曾靠近我的心。與其說妳搶了他的愛人，不如說妳讓他看清了我永遠不可能跟他在一起的事實，只是很不巧的，妳還多了一個身份─他的母親，如此而已。其實這一點也不複雜，只是我們都沒有單純化的勇氣。總是害怕傷到人，因為在保護這個的同時，勢必會傷到另一個，我們兩個都想保護，哪一個都不想傷害，所以始終選擇逃避，讓事情就這麼複雜下去……」我平靜的分析著，沒有保留。
「所以如果一開始就讓他知道，會比較好？」她聽完之後問。
「老實說，我不知道。但我知道瞞他一輩子是最蠢的想法。」我老實的說。
「死小孩，妳拐彎抹角罵我。」她捶了我一拳。
「好痛！」我故意摸著手臂被她捶過的地方喊痛，她心疼的靠上來揉著。
「妳真的很壞，得了便宜還賣乖。」她碎碎唸著。
「就算我很壞，妳還是愛我，不是嗎？」我說完，不等她反應直接吻上她的唇。
「好了啦，妳不要想這樣跟我裝沒事。」她乖乖的讓我吻了一陣之後推開我。
「妳說妳兒子喔？他沒有這麼不堪一擊，讓他靜一靜，他想清楚自己就會回來了。」雖然我是這麼說的，但其實也沒有十成十的把握。
「我到底，該怎麼做才好？」她又問了這個問題。
「我知道妳對他的內疚和虧欠感，但也像我跟妳說過的，愛情，是不能讓的。不管對方是誰，這樣的想法和行為都是在污辱愛情。把愛情讓出去，就好像對人可憐的施捨，也同時輕賤的踩踏了愛情的純粹與不可替代性；接收出讓的愛情，對我而言，是作賤自己的行為，對方是否真的愛你？她的心裡是否還有其他人？還是只是想找個人陪伴？不管怎麼樣，不管你再愛她，那都不是完整的愛情。愛情，有絕對的專一性。」我不知道這樣算不算回答。
「如果妳是我，妳會怎麼做？」她突然這麼一問，讓我愣了一下。
「如果我是妳……我想，我會咬著牙跟他攤牌，然後……好好跟妳在一起吧。不過我沒有你們那麼深的情感羈絆，所以問我不準。」我說完，聳了聳肩。
「唉……我想我應該是世上最失職的媽媽了。什麼都不能給孩子，甚至還和兒子愛上了同一個人……好像連兒子的幸福都要搶……」她淒涼的笑著。
「妳真的覺得我是他的幸福？如果這種事情真的發生，那我豈不是跟二十年前答應結婚的妳一樣？不對，是更糟糕。因為這種情況會更複雜，更慘烈。我只能說，如果妳硬是把我丟給他，那我會頭也不回的跑掉，既然妳不要我，當然也不能強迫我跟誰在一起。除了妳，我誰都不要。」我帶著任性說。
「唉，妳真的是……所以，如果妳這次回來沒找到我，妳也不會跟他在一起？」她聽完我的話之後問。
「嗯，我從來都沒想過要跟他在一起，即便他照顧我五年。其實那五年，我很想逃，逃離他的好，逃離他給我的壓力，和眾人說教的日子。如果我找不到妳，我會回到美國，自己重新開始。」我說得很堅定。
「這樣說來，要讓妳幸福快樂的唯一方法，就只有我乖乖待在妳身邊囉？」她說這話的語氣，彷彿下了什麼決定。
「妳知道就好，所以，我全看妳願不願意給我快樂了。」我抱住她。
「我願意。」她說完，吻住我的唇。
「這五年，除了他，都沒有人追妳嗎？」她的問題怎麼一下子變那麼多？
「據Alisha說，是有的，但沒有一個人來告白之類，所以應該不算有……之後妳兒子出現了，大概因為太優秀，所以其他人知難而退了吧。也幫我趕走了許多蒼蠅。」我笑著說。
她聽完之後點了點頭。
「妳呢？這五年，妳都在做什麼？」換我問她。
「說出來一定會被妳笑，我從傳完簡訊給妳之後就開始哭，哭到上飛機，然後再哭到下飛機。」她不好意思的笑了。
「我還想說，妳怎麼真的這麼狠心……」我故意這樣抱怨。
「回來台灣之後，我馬上向學校提出辭呈，很強硬的辭職，像一陣風似的離開C大，搬家，然後努力回到跟妳在一起之前一個人的生活。」她總是把事情說得很簡單。
「妳也太三言兩語帶過了吧。看來妳適應得很好嘛。」我酸她。
「最好是啦！妳都不知道每次看到妳寄來的e-mail，還有一次，妳莫名其妙打電話來留言，搞得我根本沒辦法平靜生活啊！」她大聲的抗議。
「原來留言妳也有聽到啊。」我挑眉看她。
「有啊，那時候妳發生了什麼事？為什麼哭了？妳又自己一個人哭了，對不對？Alisha或Phil都沒有在妳身邊嗎？」她像是突然想起似的，一口氣問了一堆問題。
「妳知道我不會要他們陪……」我說，然後告訴了她那次跟老闆吵架，之後與世隔絕好幾天，被Alisha發現，還有Philip突然告白的事。
「哈哈哈！他居然在那種情況跟妳告白，真的是受不了……」她也笑了。
「對啊，我那時候是花了很大的力氣才忍住不笑的耶！之後跟Alisha說，她也笑到不行。這一切都是妳惹出來的。」我趁機又唸了她一次。
「是，對不起，不過妳是Phil第一個主動跟我提起的女生，說他追了三年還追不到，讓他很挫折。」她那五味雜陳的眼神又出現了。
「沒辦法，他喜歡上一個心裡已經有別人的人，這對他不公平。」我理智、不帶感情的說。
「你們之間還發生了什麼事？告訴我。」她繼續問。
我嘆口氣，告訴她我生病之後，Alisha如何說服多接受Philip的照顧，還有我容忍他牽手、叫我寶貝的事，也一併說了那個「意外的」吻。
「妳還記得第一次被我吻的感覺？」她帶著些微的驚訝問。
「那是一輩子都不會忘的。」我無比嚴肅的回答。
她笑了。
「過來，給妳看個東西。」她站起來，拉著我往衣帽間裡走去。
「眼睛閉起來。」她說，我照做。
然後我聽到她在找東西的聲音。
「好了，可以張開了。」聽到她的聲音，我緩緩的張開眼睛。
看著她放在我面前的東西呆住了。
「喜不喜歡？」她把下巴靠在我的肩上問。
「妳什麼時候照的？」我看著眼前被她放大的照片問。
「哈哈！妳不知道吧。」她得意的說。
那是一張，我躺在草地上，她吻著我額頭的照片，景象是在美國我學校附近。
「妳真的是，跟我在一起哪裡都能睡，被偷拍了都不知道。」她糗我。
那原來是我跟她躺在草地上看雲聊天，聊到我睡著，她趁機照的。
「我照的時候也沒想到這麼好看。」她抱著我說。
「為什麼我沒看過？」我好奇的問。
「因為我拿走啦！」她頑皮的說。
我靜靜的看著照片，好久都沒說話。
「在想什麼？」她問我。
「妳那時候，已經決定要那樣做了嗎？」我看著她問。
她抱著我輕輕的點頭。
「十六歲的距離，真的讓妳這麼不安嗎？」我又問。
「那時候是的吧。」她靠在我懷裡，看著照片說。
「是因為我的能力嗎？」我問。
她搖搖頭。
「我從來不懷疑妳的能力。」她看著我的眼睛。
「那是什麼？」我疑惑了。
「愛情，總是會遮住人的眼睛，讓人天真的一頭栽進去。」她輕聲的說。
我等著她繼續說。
「對我來說，十六歲讓我不安的，是對於未來的吧。就像我說過的，當妳的未來剛要開始時，我已經五十歲了，現在，不就差不多是這樣嗎？妳剛學成歸國，我已經快可以退休了，妳還可以努力拼事業，但我卻已經感覺累了……妳是學心理的，應該懂我想表達的。」她看著我的眼，有著些許的不安。
我點點頭，心疼的吻著她的額頭。
我懂，那種心情，就好像兩個永遠無法走在同一層樓的人，當我往上了一層，她也上了一層，生命的階段，彷彿永遠遇不到似的。
我想我們比一般人幸運的，是我們從一開始就不用擔心生活，否則以十六歲的差距，這應該會是很大的問題點吧。
「辛苦妳了。」我抱著她說。
「辛苦什麼？」她疑惑的問。
「我想我慢慢可以懂，妳跟我在一起的勇氣了。」我笑著說。
她仍然是疑惑。
「一開始，我以為我努力的跟著妳不放，所以我抓到了妳的手，像個小孩子般的，在妳給我的幸福世界快樂的生活，我幾乎不用擔心什麼，因為妳都幫我打點好了，我要做的只是好好愛妳，和單純的被妳愛著，妳真的給了我一個，如同童話故事般幸福快樂的城堡。這是妳故意的吧？」我說到著，看著她問。
她微笑著點頭。
「也許是妳想說我出國之後就沒辦法對我好，所以一次把對我的好全部用出來，呵呵！但我真的必須說，妳堅持要我出國的決定，是對的。離開了妳，才真正開始學獨立。唸碩士那兩年，我體會到妳一個人努力的辛苦，我才瞭解長大原來是這麼回事，也才明白我對愛情的想法，原來是如此的膚淺單純，以為我愛妳，妳愛我就夠了，根本不知道妳替我承擔了多少愛情的責任。撇開物質生活不說，在我還想著出國見不到妳、抱不到妳、吻不到妳的時候，妳卻已經想著我出國要注意什麼、找哪些人，這就好像，絢麗幻想和真實世界的差別。但妳卻縱容著我，活在妳的愛裡。我想，若我沒有出國，我們遲早會分開，在理想與現實之間，人都是有限的，不是嗎？謝謝妳對我出國的堅持。」我說。
「我要妳出國，的確是有要妳認識世界的用意，但我其實沒有想那麼多關於愛情的事，我只是覺得，出國一趟，妳會更成熟穩重，我只是很單純的，想要妳更好。至於人的有限，我不知道耶，因為我的感情，好像還沒有到我的極限，就結束了。」她說，我知道她是指她的初戀。
「這些是妳離開之後的那五年裡，我得出來的結論。我用兩年的時間學會了獨立，用五年的時間累積了能談未來的能力。在美國的七年，我看了很多人，分分合合，結婚離婚，我真的慶幸我出國了，到一個沒有妳的地方認識社會的真實，沒有妳的保護疼愛，所以我沒有選擇的只能接下那些現實，和它們帶來的衝擊，有的時候真的很痛，痛到我覺得自己走不下去了，只能自己躲起來哭，哭完了還是要繼續前進，因為只有繼續前進，我才有走到妳身邊的一天。那段日子讓我真的知道，要有能力，談愛情與未來，才有意義。」我一口氣把剩下的說完。
「妳長大了，不只長大了，而且已經足以獨當一面還可以照顧我，謝謝妳，在繞了這麼大一圈之後，仍然願意選擇安定在我身邊。其實我最怕的是，我想要的安定，不是現在的妳想要的。妳懂我在說什麼嗎？」她說的我懂。
我點頭。
「我還是可以努力往前，但是身邊一定要有妳。我有能力，在現實社會中生存下來，也許我還是沒有追上妳，但至少，我們比較平等了。我們都能談得起未來，也許我還想試著挑戰些什麼，可是我一定要有妳，如果只有我一個人，那努力之後的成果，只會是孤單與空虛。我想要和妳分享，自私的希望當我累了，我會看到妳笑著讓我撒嬌耍賴，這是為什麼，我執意要回來，而且還要找到妳的原因。就像風箏，如果斷了線，它或許可以飛得很高很遠，但是終究會到一個極限，太高的雲層會讓風箏受傷、墜落，如果拉著線的手，沒有在那個時候把風箏拉回，風箏的下場不是迷失，就是在天空中被摧毀。妳懂我想說的嗎？妳不可以再自私的把線剪斷或者放開，我要妳牢牢的握住，妳是唯一能讓我停歇的地方。」我很認真的說。
「我答應妳，在妳累了、倦了的時候，我一定都會在，不會再離開了。我要妳，一輩子都陪在我身邊。P.S. 143,7.」她摟著我的頸子，她在我耳邊說。
「告訴我，那個7到底是什麼？」我看著她問。
「Forever.」她笑著，吻了我的唇。
我們靜靜的擁抱著，感覺著彼此的心跳與呼吸。
「我們，去找他吧。」她轉過頭來看著我說。
「找他，之後呢？」我問。
「之後，妳就在旁邊看著吧。」她沒有給我任何回答，拉著我站起來。
「妳知道要去哪裡找他？」我看著她問。
「別忘了，我是他媽。而且，他在台灣知道的地方也不多。」她對我眨了眨眼。
「河堤？」我直覺的問。
「妳很聰明，走了。」她催促我。
我開著車，載她到了河堤。果然看到911停在旁邊的停車場，Philip一個人坐在階梯上發呆。
停好車後，我看著她。
她看著前方，不發一語，伸手握住了我的手。
「妳說得對，愛情，是不能讓的。謝謝妳，不厭其煩的跟我講了這麼多，妳長大了，對於現在的妳，我既熟悉又陌生，熟悉的是妳看我的眼神、吻我的感覺、對我的愛；陌生的是妳專業的分析、判斷的理智、深刻的見解。說實在，我還需要點時間去認識現在的妳，可是我很確定，我絕對絕對絕對，不會再放開妳。也請妳，緊緊的抓著我不放，像小時候那樣。」她對我說，我笑了。
我想，七年前的我，真的能用「小孩」和「小時候」來形容吧。
「我會一直抓著妳，但我不會再躲在妳身後要妳保護，現在的我，已經有能站在妳身邊的能力，換我來保護妳，給妳勇氣。」那是我給她的承諾與回應。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第十二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