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狸笔记》辍音

77、第五章

　　……暮色如烟，凉夜似水；云胧寒月，风语复晴……
　　飘渺而又凄然的歌声，轻轻的将我从恶梦中叫醒。坐在床上，我一时搞不清自己身处何方。漆黑的房间里，一个个呆板的木偶反射着月光，让我恐惧不已。
　　满身是汗，刚才的梦中我被无数的人偶撕扯着，少了胳膊的就拼命拽我的胳膊，没了眼睛的就伸手来挖我的眼睛，我却不知道痛，眼看着他们将我瓜分干净。一个个人偶旋转着，举着我的残肢跳起舞来。而我似乎变成了毫无关系的第三方，静静的看着这一切。然后是白色的衣裙静静的来到我的身边，那是许晴，她忧伤的看着我，落下眼泪。那眼泪缓慢的滑落，飘散了。她似乎想告诉我什么，却没来得及，那些人偶一下就将她围住了。我想救她，却无能为力……
　　……心欲归去，月下为君；岑寂当歌，终晦辍音……
　　真的是歌声？我披上衣服，来到走廊上。
　　开门声，我扭头看见东方宁也探出头来。他看见我，就指一指耳朵，然后又将食指搭在嘴唇上。我就明白了他的意思，跟他一起朝声源走去。
　　就在二楼走廊的两侧有一个回廊，可以绕到房子正前方的阳台上去，声音正是从那里传来的。我和东方宁小心翼翼的走，尽量不发出任何声音。
　　那是许晴，她穿着长长的睡衣站在阳台上，夜风吹动她的长发和裙摆，月光在她身上映出一片银白的光，就仿佛一个飘渺的精灵。
　　“谁？”似乎被发现了，许晴急促的转过头。
　　“……我……”这才发现东方宁竟然已经瞬间闪人了，真是……不过我得承认我也有机会跑的，是我自己放弃了这种机会。
　　也许这么说有点可笑，但是我很高兴能有一个这样的接近许晴的机会。她给我的感觉太飘渺，太神秘，太美……
　　“是不是我吵到你了？”许晴侧头看我，赢弱的仿佛马上就会消失。
　　“没有。我睡不着，正好听见你的歌声，所以出来看看。”我笑着抓抓头，被她注视着让我多少有些不自在。
　　许晴看着我，突然笑起来。“你说谎。”
　　“啊？”我有点尴尬的看着她。
　　许晴笑的很可爱，不造作，“我男朋友，当他很为难的时候，就喜欢抓头。你跟他一样，刚刚在抓头，一定是编造理由来的。”
　　我无奈的点点头。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你刚刚唱的是什么歌？我以前从没听过。”
　　“不知道。”许晴的眼睛一下子灰暗了，她轻轻的叹一口气，看着自己戴在无名指上的戒指，那是一个蓝色的戒指，光泽好像是玻璃。“这首歌经常浮现在我的心底，很忧伤。”
　　忧伤？看着她惨然的表情，我也觉得难受起来。还是不说这个吧……
　　“那个戒指，很漂亮。琉璃的？”
　　“不，只是普通的玻璃。”提到这个许晴立刻又高兴起来，短短的时间她的情绪大起大落，让我深深的感觉到她心里的不安定因素，而这种不安的因素也影响到了我，对这别墅深深的恐惧感……
　　“你很喜欢它？”既然她喜欢这个话题，那么就谈这个话题吧。
　　“喜欢，因为它是我男朋友送给我的。”许晴很高兴的将手举起来，那戒指在月光下闪着蓝宝石一样的光泽。
　　“送玻璃的？”我忍不住问。现在的女孩动不动就要金银首饰，还有珠宝钻石，她却收到个玻璃的都这样高兴。
　　“这个不一样啊！在我看来它比钻石都珍贵。”许晴心爱的摸摸那枚戒指，表情活像个小孩子，“你知道吗，我男朋友前一段时间出远门，这戒指是他遇见的一个老爷爷给他的，他经历了很多事情。很累，还受了伤。但是就算这样，他还是小心翼翼的把这玻璃戒指保存得很好，拿回来给我，我跟他说我好高兴，他就笑着说他记得我喜欢小巧精致的东西，就猜我会喜欢。”
　　“那很好啊……”我干巴巴的说，想不出什么好词。
　　“是啊，他就是那样。虽然平时木木的，但其实很体贴，对我也很好。不，他是全世界待我最好的人。”许晴低着头，看着那枚戒指，仿佛在说给自己听。
　　“所以……我才来到这里，我得帮他，我想这是我能送给他的最好的礼物……”情绪迅速的变化，许晴突然哽咽起来，纤细的肩膀颤抖着，眼泪仿佛梦里那样滑落下来。
　　我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只能看着她一个人悲伤。
　　如此过了好一会儿，许晴渐渐的平静下来，她擦擦眼泪，笑了，笑的很没落。“好晚了，去睡吧。”
　　“你也回去吧。”我站着没动，等她先走。
　　许晴就笑，点点头，“好吧。对了，回去告诉你新认识的朋友，下一次，可不要在关键时刻丢下你跑掉了呦。”
　　我傻愣愣的看着她走了，她发现东方宁了？那她为什么不说？不问东方宁为什么会跑开？
　　不，就算她不问，我也得去问问……
　　“东方！你刚刚怎么扔下去我跑了！”我推门进去，看见东方宁面向阳台坐在大扶手椅里面。
　　“我这是给你跟她独处的机会啊。”
　　“别瞎掰。”
　　“这怎么是瞎掰？”东方宁笑着回头，“当时你也可以跑啊，却没动，所以我揣测你是想接近她。许晴真的很特别，我从来没见过那种脱俗的美，难以用生死来形容。”
　　好吧，我无话可说。
　　“不过她有男朋友了，你可别跟我说你喜欢上她了。”
　　“这才认识不到10个小时，你以为我是花花公子么？见一个爱一个。”我走进去坐在他的床上，这房间跟我那房间的布置差不多，一个个表情淡然的木偶站在这房间里，充当着镜子，衣架，顶灯，窗帘绳等各种作用。
　　东方宁这一次没说话，他朝我摆摆手，“你看，那白衣人似乎无论如何也想要我们离开呢。“
　　我这才发现在阳台上又摆着一个破损的木偶，上面用红色写着“赶快离开“，字迹很仓促。应该是趁我们离开是扔进来的。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明摆着，让我们离开。“东方宁推推眼镜，看着那木偶说。“明天到底意味着什么？为什么一定要我们今晚离开？又为什么不能告诉别人？”
　　我没说话，看着他。他再次陷入了沉思，眉头紧锁……
　　有风吹进来，打在脸上，我不由自主的又看了一眼阳台，却愣住了。
　　人偶依然摆在那里，但是又多了一个白色的身影，他面无表情的坐在阳台的扶手上。白衣白发反射着月光，为他披上一层神秘的气质。我没说话，伸手拉一拉还在冥思苦想的东方宁。他这才抬头，也看见了眼前的白衣人。
　　似乎怕再次惊扰了对方一般，东方宁坐着没动。“看来，你是一定想要我们走啊？”
　　白衣人坐在那里没说话，红色的双目游离在我和东方宁之间，似乎在思索什么，那是一双很大的眼睛，闪闪发亮。没想到真的是白化病，仿佛透明一般的粉色皮肤，雪白的头发和睫毛，却不病弱，呈现出一种非人的气质。加上一袭白衣，让这个人蒙上了强烈的虚无感……
　　最终他的眼神落在东方宁的身上，这两个人对视着，我能感到这两个人在相互揣摩，“你目光游离，仿佛急于了解我们，这说明你现在并没有完全信任我们。而自从我们来到这里，你就三番五次的警告我们走，甚至不惜用恐吓的手法，但都不曾直接露面。这证明你出于某种目的绝对不能让我们发现，或者说确定你的存在。现在呢……你直接站在我们面前了，是不是就说明你要强行驱逐我们呢？”
　　“如果你们有这个价值。”滴水不漏，白衣男子笑着说。这是我第一次听见他的声音，并且判断他岁数的确和我们差不多。
　　“结果呢？”东方宁推一推眼镜。
　　白衣男子低头考虑了一会儿，再抬头说的却是另外一个话题“凭借你的才华和学识，在你的世界里可以活得很好。但是，请不要将你的自信放在不属于你的地方。”
　　“谢谢你的好意，但我是学者。”东方宁站起来，他比白衣男子要高出半头左右，由此可以推算出白衣男子大概一米七多一点吧？“学者的职责就是无论付出多大的代价，也要将自己想知道的事情弄明白。”
　　“所以我不想跟知识分子打交道。”白衣男子耸耸肩，“不要妄图用你的智慧来解决什么，等到天亮的时候，这房子的大门就会彻底的关闭。到时候，你们全都会死在这里。”
　　“果然！这房子要进行再一次的血祭？是不是？”东方宁一下子激动起来，他冲过去一把拉住白衣人的胳膊。
　　出乎意料的举动使得白衣男子并没有躲开，他略微吃惊的仰头看着东方宁。
　　敲门，听声音像是那个女仆，“东方先生？打扰一下好吗？”
　　“请稍等一下。”东方宁一边回答门外的人，另一方面拉着白衣人不撒手。“告诉我一年前的真相，不然我就把你交给许晴。”
　　“哎呀呀，那可不行。”
　　动作非同一般的迅速，白衣人反手将东方宁摔进房间里。我几乎来不及反应，如东方宁推测的，这人肯定自小接受过训练，竟然能把比自己高大的人轻而易举的摔出去。
　　“总之，我已经警告过你们了。今晚要是不走，你们就等5天之后吧！如果那时候你们还活着的话。”白衣人迅速的从阳台上跳下去了。
　　东方宁狼狈的从地上站起来，扶一扶眼镜。“每次都是紧要关头沉不住气，真是个坏习惯啊。”
　　我多少有点泄气的看着他，居然这种时候还在分析自己的不足，实在是有点老学究的感觉。按理说这个岁数的人不应该是这种思维方式啊……
　　“请问有什么事情吗？”东方宁打开门，是最初那个小女仆站在门口。
　　“您看见韩若风先生了吗？他不在房间里。”女仆的样子很客气，但是在说出我名字的一霎那却让我不禁一抖，她去过我的房间了？那么那白衣人放在我房间里的木偶会不会……
　　东方宁并没有急着回答这个问题，相反的，他煞有介事的抬腕看表，请问现在几点了？“请问现在几点了？我的手表不太准。”
　　“凌晨两点四十三分。”
　　“都这么晚了呀？哎，你们每天都这么晚查房吗？”东方宁倚在门上，脸上带笑。
　　女仆似乎并不介意东方宁的态度，相当严肃认真的回答，“我有权利和责任知道这所房子里所有人的动向，这也是为了大家的安全着想。”
　　东方宁点点头，转身跟我说，“看来只能先回去了。”
　　“是啊，明早见。”我跟女仆擦身而过，来到灯光微弱的走廊上。“对了，你叫什么？”
　　“康宁。”原来许晴说的康宁就是这个女孩啊。
　　“那么麻烦你去看看杜常辉，他晚上的时候好像喝多了。”
　　“我已经看过了，他很好。请您赶快回去休息吧。”康宁始终板着脸，几乎没有一点多余的动作，这让我觉得很异常。每个人都有下意识的动作，比如我会抓头，东方宁会扶眼镜，杜常辉喜欢滔滔不绝……这个女孩却完全没有此类的动作，仿佛被人操纵的木偶一般……
　　路过杜常辉的房间时我听见一阵呻吟声，好像很痛苦。“康宁，你真的不用再去确认一下吗？我好像听见很痛苦的声音。”
　　没关系。康宁没有进去看，反而挡在那扇门前面，她眼里泛着与许晴相似的光芒，让人不能反对。
　　但愿他没事吧……
　　我逃避似的想，然后走回自己的房间。一个个人偶孤零零的守候在黑暗中，仿佛在等待我的归来。突然觉得很累，倒在床上便沉沉的睡过去。但是在梦里似乎也不轻松，陌生的梦，刺眼的颜色，走马灯一样的在我眼前变换，没有一刻安歇。
　　画面的最后停留在一男一女的身上，男的一身雪白，女的宛如烈焰。在高远而浩瀚的夜空下，他们被漫无边际的森林树海包围着，仿佛雕像一般屹立。
　　难以用语言传达的压抑与悲伤，我只能看着，看着这两个人，时间仿佛静止，永远走不到结局。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样长的时间，红衣女子没落的转身离开。缓缓的走，我能感觉到，她在等那人的呼唤……
　　一个声音响起，却不是那男子。
　　……暮色如烟，凉夜似水；云胧寒月，风语复晴……
　　熟悉的歌声，那女子的脚步渐渐的加快了。我紧紧地跟着，为什么？为什么那男子不明白？不明白她在等的其实只是他的一句话……
　　一句话？！我突然愣住了，为什么我知道？
　　……心欲归去，月下为君；岑寂当歌，终晦辍音……
　　那女子唱着，突然回头。
　　许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