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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千金坐垂堂,悯然世间苦(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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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哥儿。”玉雪可爱的女童,拖着两把华丽的长剑,唤着正在向她走来的男童。
尚不过初秋,女童便被包的厚厚的,软狐裘滚了绒边,身边的丫头抱着手炉亦步亦趋的跟在女童身后。
见到男童,丫头们忙笑着行礼,奶娘忙道“给大公子请安,公子和小姐感情真好,真真的亲姐弟。”
她是安闲侯夫人江宁雪的陪嫁丫头,自幼与小姐长大,算是半个姐妹了,自然知道这柳青玉虽非侯爷亲子,却关乎到侯爷与夫人唯一的女儿的死活。
日后待侯爷与夫人百年后,还需要这个孩子来照顾体弱的小姐。
如此更是不予余力的让姐弟俩培养感情。
——再世只愿我为长姐,护得兄长一生平安。
也许……青玉他,便是她前生英年早逝的兄长呵。
因着她前生发下的誓言而成了幼弟,让她来护得一生平安。
女童小心的将长剑放在一边,从丫头手中接过帕子,将男童拉到身边来细细拭汗“你下学了?先生今日讲了什么?与我讲讲好不好?”
娇小的女童,一双如水的眸子里皆是好奇之色。
想到她自出世起,还未学会吃饭便学会了吃药,前两年的修仙之事,也是因得她体弱多病才想借助仙法来活下来。
稚子的心,大半纯洁无垢。
便是她被病痛缠身,却要强撑着当个‘姐姐’。
他见过许多的人,因得自己贫苦,便妒恨富贵之人;因得自己体弱,便怨恨健康之人;因得自己年幼,便妒恨年长兄长……
可柳红玉这般,眼看着兄弟身体康健入学读书出入玩耍,自己却只能被困在一方小小的院落里,年复一年的喝着苦药,被当做琉璃娃娃捧着,限制着。她心里,对自己的兄弟却半点妒恨都没有,反而想要尽一尽自己当姐姐的责任。
便是柳青玉自己,都已经听过不少私下的传言,说是柳青玉的命格霸道,煞气太重,克的柳红玉体弱多病。
他虽然不在意这些,却也想知道人心究竟能多么的浅薄。
是以,便后退了一步。
“青哥儿?”
柳红玉有些奇怪。
“命格霸道,煞气太重,我怕克了姐姐。”
“谁说的?!”女童稚嫩的声线蓦然尖锐了几分“谁说你命格不好的?!”她目光扫了一遍周围,便有丫头赔笑“大公子定然是听错了,大公子若命格不好怎会托生成侯爷的儿子呢!”
柳红玉却是走进两步“青哥儿,你听见了,谁敢说你命不好?我们这样的人家,哪有命不好的?何况……”
昔年她的族人里,也有族姐被人设计,用着命格不好的说法。
“便是克着了我,我也是愿意的,你是我嫡亲的弟弟,我自个的亲弟弟难不成会害我?!便真有什么,也是我自己身子不行怨不得旁人!我们姐弟俩亲近,我倒要看看,谁敢说!”
“大小姐胡说,呸呸呸!”奶娘忙忙呸呸,生怕应了话。
她如此说着,伸手便拉过男童,笑道“青哥儿,你同我说一说今日先生教了什么?”
——便是克着了我,我也是愿意的!!
……是么?
只是这稚子童语,又能信几分呢?
待得她长大了,明理了,只怕又是……至多的,一句赎罪吧。
就像那个初见时,在幽深阴暗的洞口抚着石碑看着他的善良女孩一样,她不会介意他的过往……可是终有一天,她却会让他去赎罪。
多么像!当年那温柔善良的公主,也如面前稚□□童一般的眼神,一般的言之凿凿!
凭什么?!
他何错之有!
如此想着,手下便用了些力气,待反应过来的时候,柳红玉已经微微蹙眉。
“我……”
“青哥儿,你是不是太累了?”女童担忧的望着他,白嫩的小手上,已经隐隐泛红,可她却不过轻轻的摇了摇他的手。
“老爷夫人请大小姐,大公子去花厅。”
丫头远远在院门报着。
“爹爹和娘亲找咱们,不知道有什么事呢,青哥儿我们走吧。”女童眉宇间还有烂漫之色,拉着他的手晃了晃“也别不开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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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娘。”童稚可爱的一双儿女,从花厅外走来,柳泽清本是肃然的面上缓和了几分,江宁雪已然笑开了,伸手就将正在行礼的女儿抱在怀里。
“玉儿来了,可累着了没有?给小姐上杏仁露来,罢了,换前些日子白仙人留下的荷露。青玉也坐下,别累着了。让姑姑见笑了,我这女儿淘气。”
她一边说,一边拉着女儿要让她坐下。
柳红玉却眼尖的看见这厅中站着一位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老人家,又听母亲唤姑姑,哪里敢坐下,连忙起身。
“娘亲,这位老婆婆是?”
“这是你……姑奶奶,祖上与咱家有亲的,这大灾之年……”她念及女儿年幼,一时不好说明白,柳红玉却依然明了。
起身行礼“见过姑奶奶。”
“当不得当不得,不敢当小姐的礼。”
这可是侯门千金,她不过是一个老婆子,如今大灾之年查到自己的祖上与安闲侯有点亲戚,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求上门来,没想到还能被侯门千金喊一声姑奶奶。
怎么不生出惶恐来。
她这一躲,柳红玉却抬手扶了一把,竟不在乎她一身蓝缕,女童笑的十分纯良关切“姑奶奶小心些,这边坐。”
柳泽清十分欣慰,但也不由心下惊异。
玉儿的礼数,未免太好了一些。
他们似乎从未教过她这些,面对一身蓝缕的远亲,便是大人都忍不住轻视,可她呢……
女童一双眸子纯然无垢,举止有度,竟是一副将对方当做长辈一样。
究竟是自己的孩子养的太过单纯知礼了……还是……
异界之人……究竟是什么?
“夫人……”未雨先落泪,老婆婆不由跪了下去“求老爷夫人救命啊……不敢和老爷夫人攀亲,实在是,实在是家里没了活路!!!”
“老天爷不下雨,地下都裂口子了,咱家和老爷家祖上连了枝,实在是没了活路才不要脸面过来求老爷夫人赏口饭吃。”
她说的十分凄惨,家乡受灾,大地干裂,颗粒无收,官府无为……
如此的催人泪下。
“是我疏忽了,让……让姑姑受苦了。”柳夫人拭泪“您放心,我已经让人准备粮食和布匹了,马上就送您老回去。”
“夫人慈悲啊!夫人大慈大悲……”
柳红玉瞧着父母的做法,听着这一句句的慈悲。
竟然忍不住悲从中来。
昔年泱国江南大旱便已死伤无数,大旱之后便是大疫,陆家少主陆峥嵘与后来的‘济世仁心’洛风流坐镇江南,几乎九死一生,才研制出了救命之药。
尸骨遍地,赤地千里。那四城,因为官员的封锁与瞒报几乎是十室九空。
如此一想,更是心中凛然。
“大旱之后将有大疫,爹爹恐怕要早做准备才是。”
“如今赤地千里,莫说便是此时上奏到京中都需时日,便是当地官员,未必敢冒着令帝王震怒的风险上奏,只怕是要封锁消息,封城了,若是如此……”
泱国那时,是何等的国力,又有洛氏一族出动近千人,那些可都是背后有着家族做后盾的世家子女,平素无人敢拖延,即便如此,江南大旱大疫都耗费了四年才平息。
于官员来说,保住头顶乌纱才是正事,那些百姓的性命又算得了什么?若非陆峥嵘强闯入城中,城外洛盈澜轻甲三千围城,只怕四城的人都死绝了也传不出消息来!
稚□□童眸中晶亮闪动,竟说出了这样的话,柳泽清却是一惊。
如此见识,当真是一个九岁女童该有的?
扣着茶盏的手微紧。
“侯爷?”
一转眼,便见到了自己夫人担忧,又有着哀求的目光。
罢了……
再怎样,现在,终究是他的亲生骨肉,他这一生,或许也只得一女了,难道真要彻查清楚不成?当日本就是遮天之法,若……岂不是开罪了白仙人?
“我儿聪慧,也不枉为父平日教导。”
一介女童,说出如此言语倘若传出去难免令人惊异,若是有人教导,自然不同寻常。
待看到婆子千恩万谢的走了,柳泽清才令夫人带着儿女到了偏厅。
“青玉,你且说说,今日之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