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史做女人系列》君子心

298、大小周后 24.挣扎于帝王角色

　　无论人与人，还是人与角色，那份不适应总会随着事态的变化而更加激烈。

　　朝廷上的新贵虽然和老臣们暂时达成了妥协，但是帮派斗争总有被挤出来的人——潘佑，他不像其他新贵那么圆滑。随着跟老臣们的冲突越来越激烈，李煜不得不把他闲置，让他专修国史，他却死不甘心，连上八道奏折，阐述“小人”、“君子”的道理，顺便讽谏李煜纵情享乐，不思朝政，最后一奏干脆直接指责李煜连古代暴君“桀纣”都不如，说出“臣终不能与奸臣杂处，事亡国之主”的话来，气得李煜七窍生烟。

　　他是一个帝王，脾气再好也不能让人指着鼻子这么大骂，加之当时潘佑支持的李平改制，使得朝政更加混乱——当时土地私有化已经相当流行，这种类似王莽改制的行为是违逆历史潮流的，因此不仅不得人心，还不得时机，让“州县吏胥因以为奸，百姓大扰，聚而为乱”，而被严重侵犯利益的豪强巨室们更是趁机谣言诬陷。于是愤怒之际，李煜把两个人一起赐死了。

　　此事一出，朝野哗然。这位皇帝向来性格温和，虽然纵情声色，妄信佛事，引发很多臣子上书直谏，但是他也大多只是一笑置之，不赏不罚，而突然一下子杀掉了两位大臣，不禁让大家十分诧异。

　　接着，更大的诧异来临……

　　南唐当时可用之将并不多，林仁擎是里面最好的，臂力超群，骁勇善战，士卒皆服，兼之对南唐忠心耿耿，常常向李煜提议，趁北宋连年出兵，防务空虚之际，偷袭汴梁。更为可贵的是，他也知道李煜胆小怕事，甚至建议自己起兵北伐的时候，李煜可以把他的亲眷统统下狱，并向赵匡胤上表说林仁擎窃兵叛乱，以使李煜可在赵匡胤面前开脱罪责。

　　就这么一个忠心的将领，赵匡胤当然视为心腹大患，于是暗使反间计，指使奸细密报李煜林仁擎通敌叛国。而李煜竟然真的信以为真，以“不忠不义”的名义把林仁擎赐死。

　　其实，李煜虽然治国平庸无能，但也不至于暴虐好杀，当时不知为什么居然一年之内赐死三位大臣，于是朝野震动，海内皆冤。

　　我想，这都是李煜内心的那份清醒在作祟。

　　他不适合，但是他不甘心，内心的焦虑让他想做得更好更多，却适得其反，那些偏激、那些杀戮、那些刚愎自用，都是一颗无辜清醒的心灵在帝王角色里的垂死挣扎。

　　漩涡在继续，公元974年，北宋终于对南唐开战。

　　这似乎是一个所有人都等待已久的时刻，北宋人和南唐人。

　　在此之前，赵匡胤试图和平解决，再三邀请李煜去汴梁，并在那里仿照李煜宫殿造了一座王府，说如果李煜无条件投降，去汴梁享受也是一样的。但是出乎意料的是，一向对北宋卑躬屈膝而恭顺的李煜，没有答应。其实他对赵匡胤的所有恭顺只不过是为了维持帝位，如果连这也要拿去，他不想也不愿。于是，他采取了朝廷里主战派的做法——抵抗。

　　战争开始——

　　大将曹彬统领宋军直扑长江沿岸的池州，南唐守将连准备都没做好，弃城逃跑，宋军兵不血刃，一个月之内就拿下了长江各州，屯兵采石。此处地理环境极为险恶，宋军为了渡江需要做很长时间的准备，而此时的南唐，却慌忙向赵匡胤再次进攻，战争陷入了僵持状态。

　　而此时的李煜，正在做什么呢？

　　信佛。

　　佛教他“仍旧”“无事”，他绝决地做起了帝王这个角色，结果却陷入了挣扎的泥潭——国事越加沉沦，外敌将要兵临城下，连后宫里的那些快乐的慰藉，也不能填补内心的空虚与慌张，现在他唯一能做的，只能求佛。

　　南唐亡国只在眼前，很多事情已无能为力，只是他仍然抱着幻想，希望在佛的法力无边保护里，继续“玩”帝王的角色，他不想放弃。

　　人是一种奇怪的动物，当你做出了抉择，再不合适也会继续下去，因为自尊，或者仅仅为了证明你没做错。

　　这个时候的李煜不再纵情，而是跟小周后一起穿起僧衣，双双跪在佛前，虔诚诵经，由于磕头过多，连前额都肿了起来。甚至看到僧人在削制“厕简”（长条形竹片，类似厕纸）时，生怕过于锋利扎到那些僧人下半身，亲自拿着竹片在自己脸上刮试，以示虔诚。

　　更为夸张的是，有一个宋国奸细叫小长老，能言善辩，经常给李煜讲述“佛理”，说轮回转世、因果报应之法，忽悠得李煜昏头转向，把他封之为“国师”，并按照他的旨意在南唐牛头山营建了佛寺禅房几千间，剃度了数千名僧人。所有费用皆由政府拨给，在当时财政极为困难，老百姓都吃不饱的情况下，那些僧人却享受着吃不完都倒掉的待遇……

　　没完没了的“放生”，干预囚犯审理，甚至还别出心裁制定出了“决囚灯”——点一盏明灯，如果此灯彻夜燃烧，没有熄灭，那么罪犯就可以减刑免死；但是如果烧尽，就照例执行死刑。其实，这只不过给了大多数为富不仁之徒以活命的借口而已，他们用重金贿赂执行官，暗中偷续膏油，最后的结果就是富活贫死。

　　所有人都说皇帝信佛信疯了，大臣们谄媚的都妄谈佛理，正直的都秉书直谏，明白的都急流勇退。大家都不知道皇帝这是怎么了，佛，真的能救南唐吗？

　　不能，李煜也知道，只是他不想看到。

　　陆游说，很多事情，错错错，无路可走，只有自我催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