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史做女人系列》君子心

128、一.长孙皇后（9）洞察与识人

　　如果说清醒和理性赋予了长孙的是优异的性格，那么本身所具有的能力，则使她能在时代浪尖里真正做到长袖善舞，其中尤为突出的，是洞察事务的敏锐以及识人之能。

　　历史上对她男人之才已经极尽褒奖，对她的识人之能与洞察力却了了数语，但是我更这样想，正因为她男人的一流高手，显出了她的更胜一筹——

　　后所生长乐公主，太宗特所钟爱，及将出降，敕所司资送倍于长公主。魏徵谏曰：“昔汉明帝时，将封皇子，帝曰：‘朕子安得同于先帝子乎！’然谓长主者，良以尊于公主也，情虽有差，义无等别。若令公主之礼有过长主，理恐不可，愿陛下思之。”太宗以其言退而告后，后叹曰：“尝闻陛下重魏徵，殊未知其故。今闻其谏，实乃能以义制主之情，可谓正直社稷之臣矣。妾与陛下结发为夫妇，曲蒙礼待，情义深重，每言必候颜色，尚不敢轻犯威严，况在臣下，情疏礼隔，故韩非为之说难，东方称其不易，良有以也。忠言逆于耳而利于行，有国有家者急务，纳之则俗宁，杜之则政乱，诚愿陛下详之，则天下幸甚。”后因请遣中使赍帛五百匹，诣徵宅以赐之。（《旧唐书》）

　　自己女儿出嫁，嫁妆超过了长公主，就为魏征所谏，长公主嫁的时候正逢唐初百业待兴之际出嫁，因而比较简朴；长乐公主出嫁时已值贞观盛世，国力强盛，增添些嫁妆本不过份——按照一个母亲的正常心理推测，自然会感觉魏征未免太过多事，按照一个皇后的正常心理，不予理会也就罢了，但是长孙却能从这小小的事例中洞察了更有意思的一点——她这样说：“常闻陛下礼重魏征，殊未知其故；今闻其谏言，实乃引礼义抑人主之私情，乃知真社稷之臣也。妾与陛下结发为夫妇，情深意重，仍恐陛下高位，每言必先察陛下颜色，不敢轻易冒犯；魏征以人臣之疏远，能抗言如此，实为难得，陛下不可不从啊。”

　　这段话里透漏出几个信息：

　　A. 她跟世民的关系，是“每言必候颜色，尚不敢轻犯威严”，——是很小心的，很守礼的，那个男人对她来说，不仅是自己的丈夫，更是皇帝，她把自己严格而谨慎地局限在那个角色之内：皇帝的妻子。

　　B.魏征却能“实乃能以义制主之情，可谓正直社稷之臣矣”，——这却是真性情对待，所谓无欲则刚，敢于直言是因为秉承着某些可以舍己的理想——长孙在这里，敏锐地察觉到了魏征对于李世民的心意，他对他，是真心的好。

　　看官会问，笔者是否要说明长孙对李世民是虚情，魏征才是真意。当然不是，在这里，长孙与魏征同一人生方向上背道而驰。

　　魏征这样的文化人格，在历史长河上是很面熟的。所谓“杀身成仁”“忠义为先”，儒家文化系统下陶冶出来的海瑞方孝孺们，秉承着一种既定的理想，遵守着君臣之间的道德法则，并甘心为此舍己献身——在他们心里，那个杀身成仁的“仁”，是千古不变的，是万世恒定的规则。

　　长孙却不是，长孙也有自己的理想，但不是儒士们的舍己与食古不化，也不是刚猛献身，而是一些别的、阴柔的、灵巧的、却更为强大的东西——当然，但这并不表明长孙瞧不起这份道德勇气，正相反，正因为她站在规则外面俯仰众生，她才能真正看透魏征的好。他是真心的，她很敬佩。

　　同样的敏锐可以用于房玄龄。

　　房玄龄是跟随世民时间最长的谋臣，从秦王府学士开始，到玄武门之变，到贞观治国，伴随着主子走了这么长的路，却以小罪受到世民的惩罚，长孙在临死前，这么规劝李世民：“玄龄事陛下久，小心慎密，奇谋秘计，未尝宣泄，苟无大故，愿勿弃之”《旧唐书》。

　　她没有说房玄龄的忠心，也没有强调他的道德气节（他的儿子房遗爱最后谋反了），而是重点指出他的“奇谋秘技”——这样掌握重多秘密由心眼多的人，君主怎么能因为小事舍弃？——过激的行为之能招致房玄龄的怨恨，猛虎如果不能掌握在自己手里，只能杀之灭口——她其实比自己的男人更能洞察人性的微妙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