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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一 ...

  •   玉帝已在灵霄殿来回踱步数回。

      外头刀枪剑戟声不绝于耳,里头好似热锅蚂蚁心急如焚。

      “你去看看,游奕灵官与翊圣真君回来了?”老君拂尘轻扬,吩咐灵童。

      那猴子已打到通明殿,佑圣真君的佐使王灵官挡住苦战,三十六员雷将把他困在垓心,不能相近。玉帝着游奕灵官同翊圣真君上西方请佛老,眼下已过了来去时辰,不知如来为何还未到来。

      老君闭眼听着外头冷兵交战之声。铁棒是他冶炼的神铁,借与大禹治水后遗落东海定海,重有一万三千五百斤,在那猴子手中可大可小,变化无穷,又吃了九转金丹练就金刚不坏身······三十六员雷只能围困一时,若无如来大神通相助········

      但,如来佛祖为何还不来呢······

      正忧心于此,忽听得一巨物断裂之声。

      灵霄殿中众神惊惧,见那高耸入云的灵霄殿大门正中裂开一条缝,门外紫金焰光从缝隙中迸射出来,正是猴王无神可挡,所向披靡,一棒子打碎灵霄殿门。

      “玉帝老儿,你久占此位,眼下也该让俺老孙坐一坐了。”

      脚踏藕丝步云履,身披锁子黄金甲,头戴凤翅紫金冠,手握如意金箍棒,猴王站在灵霄殿门前,长绫翻飞,身后云端滚滚烈焰,天雷惊响。

      他一路来,撞碎数柱玉麒麟,捣了寿星台上千年不卸的名花;撞金钟,破天鼓,推倒玛瑙珊瑚,朱门彩凤失华羽,回廊翔龙断长筋,天妃玉女珠花四散,天将仙卿满地找牙。

      他举棒抬手,向众神打来,灵霄殿内一时纷乱。

      正是——

      灵霄宝殿非他久,历代人王有分传。强者为尊该让我,英雄只此敢争先。

      ······

      “就此,三界易主,猴王称帝。” “啪”地一声,惊堂木落定,摺扇收,雕花方桌前站着白胡子说书人。

      堂内一时鸦雀无声,端水壶的店小二不知壶嘴对准茶碗,滚水湿了一张桌。

      “好!”

      不知有谁先反应过来,拍手叫好,台下人这才回过神来,掌声雷动,久久不绝。

      “老先生,猴王真的成了玉皇大帝吗?佛祖为何没有来帮忙呢?”楼上传来一个声音。

      是个小和尚,半个身子趴在木栏杆上,光头锃亮,满眼急切问道。

      白胡子说书人瞥了他一眼,捋了捋胡须,被店家请下去吃茶润嗓子。

      小和尚没有得到答案,屁股上被谁踹了一下,叫他险些从楼上栽下去。他扶住栏杆,忿忿回头。“谁啊?”

      面前站着个胖墩小光头。

      小胖墩嘴里吧唧不知在吃什么好东西,看着呆呆傻傻,心地却不老实,方才正是他在背后使坏。

      “哟呵,你这呆子反了天么?”小和尚抬头张望,见师父正站在远处与人说话,当即从栏杆上跳下来,趁师父没注意,揪住师弟耳朵往栏杆上拉拽,要把他往楼下摔。

      胖和尚“哎呦呦”叫师父,两个小子在栏杆旁纠缠,惊搅了四座宾客,也引起了远处之人的注意。

      法师刚与面前哭哭啼啼的贵夫人与她交换了符咒与银钱,回头见两个徒弟掐起架来,便对贵夫人做了最后叮嘱,朝那两个小子走去。

      “你们两个,一刻不看着就不安生。”

      斗笠之下的脸眉清目秀,端的不俗。他手中握着的法杖往地板上震了震,两个小子便停止了纠缠。

      “他踹我屁股。”

      “他要把我从这里推下去。”

      争相告状。

      法师两不相帮,一只手先后拎起两个徒弟的领子,挂于权杖两端,担在肩上,挑着俩小孩儿往茶馆走。

      众人见是只是两个小和尚打闹,原也无甚抱怨。但当法师将两个和尚挑在权杖上时,他们暗道不妥。

      他是信众,遇事不与徒弟讲佛理;手持法杖,却将它当作扁担挑人,是不是有辱没佛祖的嫌疑?方才用银子换来符咒的贵夫人瞧得眉头微皱,看了一眼手中符,似在疑心它的效用。

      ······

      权杖两头挑着小和尚,法师引人侧目,他整了整斗笠,低头走过繁华喧嚣的街道。

      两个小子隔着一杖远,在他耳边吵嚷。

      小和尚道:“师父,方才那个说书先生讲,玉帝明明派人去西天请了佛祖,可佛祖为何没有来呢?”没有从说书人哪里得到答案,便只有问师父。

      法师没有答话,小胖墩便抢道:“如果佛祖来了,今日我们会是这番情景吗?”

      五步一神龛,十步一座庙,满大街的光头和尚,信众千万。一万五千一百四十四卷《三藏经》,家喻户晓,口口相传,街边围着糖葫芦小贩的娃娃都能唱上两句。

      小和尚远远瞪了他一眼,又问:“师父,你说猴王最后是不是真的坐了灵霄宝殿啊?

      “一只猴子坐天宫,哈哈哈,你是傻的吗?”小胖墩笑道。

      左右耳是两个孩子截然相反的声音,法师肩头沉重。

      ······

      西游取经途走到尽头,五圣成真,如来加封。

      “孙悟空,汝因大闹天宫,吾以甚深法力,压在五行山下,幸天灾满足,归于释教,且喜汝隐恶扬善,在途中炼魔降怪有功,全终全始,加升大职正果,汝为斗战胜佛。”

      佛如是言。

      师徒五人成了佛,成了佛前使者,孙行者却又对唐僧道:“师父,此时我已成佛,与你一般,莫成还戴金箍儿,你还念什么《紧箍咒》扌肯勒我?趁早儿念个松箍儿咒,脱下来,打得粉碎,切莫叫那什么菩萨再去捉弄他人。

      唐僧道:“当时只为你难管,故以此法制之。今已成佛,自然去矣,岂有还在你头上之理!你试摸摸看。”

      行者举手去摸一摸,果然无之。

      摘了金箍儿的斗战胜佛冷笑一声。“如来,我不入沙门。”

      成了净坛使者的猪行者拍手道:“佛祖说我有顽心,色|情未泯,形容得极好!净坛虽有人间供奉,受用无尽,口腹之欲可饱,爱欲色心何足?不好不好,不敢误了佛,容我退教······”

      金身罗汉与天龙八部马看着两位师兄,低头不语。他们一个是灵霄殿来的千里眼,一个是西洋大海里的贵公子,各有其主,不为他们耽误了前程。

      佛看了看斗战胜佛手里的金箍棒,看了看净坛使者握着的九齿钉耙,与中间麻衣衲子微笑道:“他们不愿皈依,和尚知道此事吗?”

      成了旃檀功德佛的金蝉子,转世的唐僧双手合十,“阿弥陀佛,弟子不知。”

      如来道:“诸位秉我迦持,乘吾教,取真经,功果无量,若不受正果,我心有愧······”

      “愧什么愧?”悟空不知何时跳到他莲花宝座上。

      ······

      “正如五百多年前大闹天宫一样,那日他一根金箍棒敲碎了佛祖的莲花灯台,砸了观世音的玉净瓶,地藏王的谛听兽被他打得满地找牙······”

      小和尚听得心提到了嗓子眼,“那后来呢?”

      小胖墩擦了擦手中的桃儿,咬下一口,满口蜜香,一边吃桃一边含糊道:“这猴子肯定又被如来佛的五指山镇压住啦······”

      “不·····”法师摇头,“佛骗得了他一回,骗不了他第二回。他说·····从前灵霄宝殿招他做看门狗,他没答应,今日西天灵山尊他做徒有虚名的佛,他也不答应。不论道法佛法,他只从他心中的法······”

      “这一生都是个顽石啊·····”小胖墩听得痴呆,嘴里一口桃儿都忘了咽下。

      “那佛祖呢?”小和尚急道,“西天取经都已经结束了,大闹天宫的故事为何会改了?”

      ······

      佛右手覆膝,指头触地,是为降魔印之意。他与行者道:“汝不愿受金身正果,我便答应与你,但你毁我灵山,伤我沙门弟子,我便不能答应。今日虽无五行山,你照样走不出这大雷音寺!既有西天取经一说,汝又是取经路上第一伏魔之人,不受金身的消息传出去,恐怕会坏我佛门声誉······”

      “我有一个主意。”猪八戒忽然道。

      “佛叫我们来西天,是为传大乘佛法到南赡部洲者,解救众生苦。然那处信奉老君之术,佛法不得众信。今佛有无边法力,能逆转时空,颠倒轮回,便送师兄与我到五百年前去,他做他的山大王,我做我的水司令。待那日大闹天宫请佛相助之时,佛不必来,待我师兄捣碎了那老君兜率宫,玉帝灵霄殿,世无道祖,何人信教?到那时再请佛传经,必能事半功倍。”

      此言一处,罗汉称是,菩萨颔首,莲花座上的佛,拈花微笑不语。

      ······
      “他回到五百年前,再次闹了一场天宫,将玉皇大帝从那位子上推了下去。”

      “那他做玉帝了!”小和尚激动道。

      “没了玉帝老儿,那只猪一定又去骗嫦娥姐姐了!”小胖墩捂着嘴,笑得跟一只偷了腥的猫似的。

      “没有······”法师先答了小徒弟,“嫦娥听说玉帝驾崩,凄惶惶扔下玉兔,在月桂树上系了白绫自缢了······”

      小胖墩被嘴里的桃子肉噎住了。

      “那齐天大圣呢?”小和尚道。

      法师将两个小子从权杖上放了下来,因他这一路挑担走得累了,便坐在路旁石头上歇脚。“他这一生有很多名号,花果山众猴尊他做美猴王,菩提祖师赐名孙悟空,大闹天宫时天上个个称他做妖猴,打不过他便放他做个齐天大圣,唐三藏称他“孙行者”,如来佛赞他“斗战胜佛”。他行走天地大道间,受赞誉,诋毁,遵从世人所认同的道路走到了顶点······”

      小和尚若有所思,接道;“他是不是回花果山去了······”

      “是啊······”法师一只手放在小和尚肩膀,“他终于回去了。”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章 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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