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海，那一个你》莲心无衣

38、Part 38 再遇

　　Part 38 再遇
　　有时候不得不感叹，人生就像是走迷宫，兜兜转转，最后还是回到原点，此时徐寒雪就有这般让人哭笑不得的奇怪感觉。
　　此刻她所在的地方，正是永和医院——一个让她如同回家一般反复出现的地方。
　　熟悉的味道，熟悉的场景，还有熟悉的身影，她忽然发现，全香港的医院数不胜数，但她和这家医院似乎有着某种不解之缘。
　　她现在所熟识的人——每一个人，几乎都和她在这里发生过某些故事，先是姐妹情深的杨晶晶，再是温和良善的安神父，后是尊爱敬重的刘经理，如今是心心相印的梁静姝。她突然很想知道，未来她是否还会在这里跟某些人有着某些奇妙的际遇。
　　很自然地，她想起了安神父，可是，一想到这个温善亲切的人，想到他那心酸的遭遇，还有他那孤傲的个性，她内心却是渐渐浮荡起一股惶恐不安的感觉，越来越浓烈，就像海啸席卷起的千层波浪一般，一层盖过一层，只因这个生命中的常客，从此就要销声匿迹于她的世界。
　　一刻也没有多留，徐寒雪取过药便打算往回走，莫名地，她觉得自己的脑海里既像是空荡荡的一片，又仿佛充斥着什么无形透明的东西。
　　“来拿药的，李芝韵。”身后传来一个声音，是傅恭鼎。又见到他。
　　“寒雪？！”傅恭鼎站到和她并排的位置，惊讶之色溢于言表，“你也来拿药？”
　　“是的。”她望了他一眼，微笑着点头，继续点收着她的药，什么外敷内服，杂七杂八的，堆大半边窗台，不知情的还以为她要把医院当超市来横扫呢。
　　“你受伤了吗，拿这么多药？”他看着她前额敷着的药贴，关心道。
　　“没有，帮朋友拿的，出了点小事故。”整整装了两袋，徐寒雪掂量掂量，再望他一眼，微微一笑，轻轻道，“走了。”
　　走了！
　　什么意思？
　　徐寒雪也不明白自己为何要跟他道别，但这一刻，她却仿佛有一种如释重负的轻松感受，就像是在长跑后吹着透心凉的风那般清爽，不知不觉间，她的嘴角划过一个美丽的弧度，她在笑——她终于完全放下他了，放下了当初的执着。没有了执着，自然也就没有了挂念与不甘。
　　相逢一笑泯恩仇，从此萧郎是路人。
　　与他擦身而过之际，徐寒雪听到身后有人在问，质问的语气，“她是谁？”
　　是女人的声音，有点尖，像刀一般锐利，又带有浓浓的醋的酸味。
　　她猜到问的人是谁，她看向他之时，也看到了靠在他旁边的那个脸色有些憔悴的人，她没有去管她是谁，因为不管她是谁，都跟她没有任何关系。相反，对方倒是目不转睛地盯着她，那是一种顾忌与防备的紧张感。
　　徐寒雪没有听到回答，不知道是因为她走得远听不见，还是根本就没有回答，或者是人家等她走远了才回答，不管是哪一种，她都不在乎、无所谓了。
　　她闲庭信步般兀自走着，就在她走在大堂中间——一个通向东西南北各处的中心地带时，她猛然立住了，手上的东西摇晃着，她分明看见，不远处迎面徐徐走来一个人，他微微低着头，右手捂在口鼻处。
　　熟悉的身影，她认出他了——安神父！
　　望着他暗淡无光的眼睛，苍白枯槁的面容，霎时间，一股悲喜交加之感袭上她的心头。
　　似有所觉地抬起头，他也看见她，同时也停住了脚步，静静地，他们就这样相对着。
　　徐寒雪以为，安神父肯定会一如既往地跟她礼貌打招呼，然而，她却吃惊地发现，安神父看了她一下，居然垂下了头，然后慢慢地迈开步伐，从她身边走过，一声不发。
　　为什么？
　　他居然假装不认识她，垂头埋首地，就这样与她擦肩而过了。
　　她感到很失落，失落到失望，她转身看着他略显佝偻的身躯，不自觉地唤了一声，“安神父……”
　　仿佛是没有听见一般，安神父犹自朝大门走去，背影看起来是那么萧瑟，又是那么的决绝。
　　他和她，竟然以这种方式，从熟人变成了路人。
　　就在这时候，医院里砰然想起了尖锐刺耳的警报声，仿佛在宣示着世界末日一般紧急。紧接着，只见一个穿着白大褂的人推着手术推车从徐寒雪后面冲出来，奔向大门外，沿路还撞到了不少闻声跑动的人，他满脸胡渣，面目狰狞，手上还抓着一把血淋淋的手术刀，如同一个毁天灭地的恶魔。
　　警报声几乎盖住了耳际的嘈杂声，徐寒雪似乎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危险，待她蓦然转身，才看见朝她冲撞过来的近在眼前推车，不禁骤然失色，心神俱冷。她忽然发现，脚上仿佛钉了钉，竟然无法闪躲，提在手上的袋子也不自觉地掉了下来，药品散落一地。
　　手术车直冲而来，近在咫尺的距离，眨眼的功夫，徐寒雪就可以跟这个温情中藏着绝情的世界说永别了。
　　无论怎么阻挡，没有谁能阻止死神的降临，这道理就像是无论怎么努力，都没有谁能唤醒一个装睡的人。她的运气仿佛在先前的车祸中已经消耗殆尽了——再也抵挡不住任何的灾难了，就像是信用卡的额度透支了一般，是时候应该像冻结账户一般接受命运的最终审判了。
　　思绪弥留在此，徐寒雪面带一丝微笑，看着眨眼间便要将她撞飞的手术推手，她倏的闪过一个念头，她忽然想再看一眼假装冷漠绝情的安神父，她徐徐扭过头……
　　还没看到捕捉到什么，徐寒雪已经猛得被推倒在地，药品被碾压零碎，就像是深秋里满地便是的落叶，但撞飞的那个人并不是她，而是安神父。
　　在那千钧一发之际，是安神父把她推到的，不幸的是，他却没有完全闪避过去，结果狠狠地撞上在手术推车的边缘，鲜红的血像杂耍一般连带着咳嗽喷将而出，染红一地。
　　“不要过来，不要过来。”对着安保操着电棒围拢而来，那人挥舞着手上满是鲜血的刀，嘶喊道，“叫你抽血，叫你杀人，我就要你偿命。”
　　徐寒雪认出发疯的人，就是她之前遇见的在医院发飙的人，她依稀记起那时的传言和他的疯言疯语，没想到他真是铁了心来报复。但此刻她顾不了那么多，她的眼里心里唯一在乎的是安神父，那个艰难地挣扎着站起来，晃晃悠悠几乎站不稳的舍命救她的人。
　　“站住……我叫你站住！”看到徐寒雪朝安神父疾步走去，那人眼里冒火地喝止到，然而徐寒雪却是熟视无睹，充耳不闻，她只想去扶起重伤的安神父。
　　“我杀了你，我要杀了你……”那人火冒三丈，发疯般扑上来，触手可及之际，他高举着利刃作势就要劈将下去，谁知安神父竟箭一般地冲过去，砰的一声，两人像陨石相撞一般撞在了一起，只见那人撞向了墙的一侧，头破血流，瘫坐在地，很久都没站起来。反观安神父，却见背部划开了一条长长的深深的口子，里面血肉模糊，汩汩地冒着血，而他本人，却面朝地板趴着，抽搐一般颤动着，而鲜血不断地从他身体下面流淌而开。
　　徐寒雪紧紧捂住口鼻，泪眼模糊，她徐徐地走近安神父，泣不成声。
　　“快快快……送去急诊室！”在制服杀人犯的同时，安保也着手将安神父送去急救。
　　“寒雪……”杨晶晶和梁静姝出现在身后。
　　泪眼模糊。